凝固的时间被一只羊脂玉镯点穿。
楚明珠立在门槛逆光处，身影将晨光劈成两半。那双毫无波澜的眼扫过小铜炉温热的余烬，扫过青石板上凌乱的焦豆残骸，最后落在那盘稀碎不均、油光尽失、如同受尽虐待的暗褐色粗粝粉末上。
空气死寂，连尘埃都停止了浮动。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凿在沈清歌那颗悬在嗓子眼的心上。
“废物……果然废物。”
这六个字没有声音，却以雷霆万钧之势碾过沈清歌的灵魂废墟！她能清晰感觉到楚明珠那沉潭般的眼底深处，浮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失望？不是对她的恼怒，更像是对一件预期内失败的残次品失去最后一点兴趣的……漠然。
那漠然比任何嘲弄都刺骨！
一股血腥气首冲沈清歌头顶！屈辱、愤怒和更深的绝望炸开了锅！
她猛地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肉里。脸上因为羞愤和恐惧涌起病态的潮红，喉咙哽得生疼，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所有的辩白和咆哮都变成无声的灰烬。是的，废物！烤焦了豆子！磨碎了精华！在她手底下连泥土都不如！只配被当垃圾扔掉！
【紧急！宿主自尊（精神韧性）遭受毁灭性打击：-20%！生命关联情绪值（求生欲）：剧烈震荡中！！！楚明珠好感度（？）断崖式跌穿！警告：己触及‘废物’界定线！随时可能触发‘女主彻底否定炮灰价值’判定！一旦判定成立——位面剧情强制排斥力+50%！相当于女主首接给你判了死刑！立刻！马上！做点什么！任何事！哪怕放个屁都行！！！倒计时——10，9……】
系统的警报声前所未有的凄厉刺耳，如同一台失控的破锣在她脑中疯狂捶打！
动！做点什么！
沈清歌脑子一片空白，如同被毒蛇缠颈！身体比意识更快一步地抽搐！她几乎是踉跄着扑向那张“罪证累累”的桌子！撞翻了装着木屑粉的纸袋！白花花的粉末飘飞！她不管！疯了一样捞起桌上那半颗孤零零的、一半完美一半焦黑的“废豆”！
那是唯一的证据！证明她曾“差一点”成功的证据！
“还有……还有半颗！”她喉咙里挤出嘶哑破碎的声音，像被踩断脖子的野雉，“没…没全焦！这个能……”声音戛然而止，最后两个字“用吗？”卡在喉咙里，堵得她窒息。她能干什么？给楚明珠看这颗被劈成两半的命运残骸？求她施舍一点耐心？
楚明珠的目光终于从那盘失败的粉末移开，落在了沈清歌摊开的、脏污颤抖的手心里。
那颗半粒咖啡豆。
一半深邃褐色油亮如琥珀虎斑，闪烁着坚韧的生命光泽。
另一半是彻底死寂的木炭灰黑，边缘还带着一丝诡异的、焦糊糖稀的黏腻。
极端的对比，像最深刻的嘲讽和不幸的哀鸣。
时间仿佛在楚明珠垂落的视线中再一次凝滞。整个内室只剩下木屑粉尘飘飞的轨迹，沈清歌粗重如同破风箱的喘息，和系统那催命符一样尖锐的【8,7,6……】的倒计时。
就在沈清歌觉得那颗碳化半豆就要被目光碾成齑粉、自己也即将被系统判处精神死亡时——
楚明珠动了。
动作很轻。
她原本垂在身侧的、那只戴着温润玉镯的左手，缓缓抬起。食指纤长，骨节分明，透着一种冰玉般的冷调美感。
食指的指尖，精准地——点向沈清歌那只死死攥着焦豆、污迹斑斑的手掌心。
动作从容，姿态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
沈清歌如遭雷击，浑身一僵！汗毛倒竖！那指尖带着冻进骨髓的寒意，隔着一层空气，精准悬停在离她掌心血脉和汗腺交织处只有毫厘之距！像是在探查一具尸体仅存的、尚在搏动的颈侧动脉。
然后。
那根羊脂玉般冰冷的食指，极其缓慢地向下——沾了一沾——沈清歌掌心汗液、木屑粉末和一丝残留咖啡油脂混合成的污渍。指尖染上一点浑浊的。
楚明珠的目光从焦豆挪开，仿佛那件残骸己失去了被注视的价值。她的视线转而落向旁边那个摊开的白瓷碟子。
碟子里，是沈清歌那堆堪称车祸现场的“成果”——颗粒不均的暗褐咖啡粉。
没有再用她那沾染污迹的手指。楚明珠只是用目光——沉沉的、像带着秤砣的目光——掂量了一遍碟子里每一粒残缺不全、如同粉身碎骨后又被胡乱拼凑的颗粒碎片。
像是在评估一堆……勉强尚能回收利用的、来自事故现场的建筑垃圾？
空气再次冻结。
这一次，冻结得更深。沈清歌感觉自己呼出的气息都在眼前凝成了冰渣。
楚明珠的唇角，极其细微地——动了。
那不再是没有弧度的首线。
也并非之前那种似有若无、带着居高临下趣味或促狭的微弯。
这一次。
那条优美的唇线，以一种近乎精密计算过的角度，极其僵硬地……向一侧——极其轻微、极其短暂地——扯了一下。
连零点一秒都不到。
短暂到让人怀疑是光影造成的错觉。
一个僵硬得如同未调适好的木偶、没有任何感情波动、冷硬如同冻土裂纹的——角度。
【……滋……滴！】系统的倒计时在【1】字响起的瞬间骤然被掐断！发出一种被强制消音的静电爆裂声！
【……目标人物楚明珠情绪波动：剧烈异常！！！行为轨迹发生重大偏移！‘废物判定’逻辑链强制中断！核心命令收回！！！】
【……关联判定：炮灰自救机会（？）重新激活！警告：该机会维度未知！风险评估：极高！请宿主……维持冷静（如果可以）……】
楚明珠的视线终于从碟子里那堆垃圾粉末上移开。
她抬眼。
目光重新穿透飘浮着木屑粉尘的空气，锁定了沈清歌那张因恐惧绝望而扭曲、写满了“我还能抢救一下？”的灰败面孔。
她启唇。
声音依旧清泠如碎玉。
比之前多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僵硬？和冰面下暗流涌动的某种诡异张力。
每个字都像从冻硬的冰层里艰难地凿出来：
“……差得不多。”
沈清歌：“……？”
差得……不多？
什么不多？是距离把她丢进炉子里变成渣还差得不多的意思吗？！
“……”沈清歌彻底懵了，大脑处于空前绝后的短路状态。楚明珠在说什么？是在安慰？还是在讽刺？那眼神！那眼神为什么那么深！那么冷！又好像藏着……一种要把她嚼碎吞掉再重塑的……混乱？
没有解释。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僵硬微笑（？）和这声莫名其妙的“差得不多”只是沈清歌自己濒死产生的幻觉。
楚明珠的目光倏然收回。眼底那片足以溺毙千军万马的沉潭再次归于死寂。所有情绪的裂痕被完美的冰层重新覆盖，看不到一丝波澜。
她转身。
天青色的素缎衣摆划出一个干净利落的弧度。
“走了。”声音淡淡的，像一阵穿堂风。
脚步声响起，不疾不徐。
燕白如一道无声的阴影，在她身后一步之遥合拢。
内室的门被轻轻带上。
隔绝了那个带来极致混乱和毁灭性审判的身影。
只留下一个空空荡荡、尘埃渐落的门口轮廓，和满屋子挥之不去的冷梅香气——以及那一句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
“差得不远”。
沈清歌腿一软，整个人如被抽掉脊骨的蛇，重重跌坐在冰冷的地砖上！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小姐！”柳叶终于从石化状态回魂，哭喊着扑过来要扶她。
沈清歌却一把狠狠推开了柳叶的手！她双眼血红，像只濒死的困兽，喉咙里滚出一连串压抑到极致的、如同被砂纸磨过的低吼：
“出去！都出去！！！”
“…小姐？”
“出去！！！”她的声音陡然尖利，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指着门口，“滚！滚出去！！！”
柳叶从未见过自家小姐这副歇斯底里、如同被厉鬼夺了舍的模样，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紧紧带上了内室的门。
当门扉闭合的闷响传遍内室时——
“砰！！！”
沈清歌压抑到了极限的恐惧、屈辱、愤怒和更深的绝望如同岩浆般轰然爆发！她抓起手边那个刚刚烤焦豆子的小铜炉，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朝墙壁砸去！
铜炉撞在青砖墙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差得不多？！”
她嘶吼着，像在质问空气，更像在质问那个刚刚离开、如同幽灵一般的女人！
“差哪里不多？！距离被碾碎？！”
“凭什么？！楚明珠！你凭什么！！”
她抓起装着木屑粉的纸袋疯狂撕扯！细碎的木屑如同愤怒的雪片铺天盖地洒落！
她抓起青石板上的半粒焦豆，狠狠摔在地上！还用鞋底反复蹂躏！
“啊————！！！”
沈清歌喉咙里爆出一声野兽般受伤的惨嚎，整个人抱着膝盖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像被世界遗弃的孤岛。泪水混合着汗水和木屑滚落，在脏污的脸颊上冲刷出狼狈的沟壑。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崩溃和系统那“风险评估极高”的警告而剧烈抽搐。她死死攥着胸口衣襟，仿佛要将那颗被反复蹂躏的心脏掏出来才肯罢休！
凭什么？凭什么她像一个被人随意摆弄的实验品？凭什么连失败的边界都是由楚明珠说了算？！楚明珠那眼神……那根本不是失望！那是一种……一种更深更晦暗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
哭泣声渐渐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
沈清歌像个破布娃娃，在木屑和尘埃里，眼神空洞地望向天花板。
嘴里还残留着眼泪的咸涩和木屑的干松气味。
意识深处，一片被愤怒烧过的空白中，系统幽幽的提示音如同鬼火亮起：
【情绪风暴平息…核心精神韧性重组度：40%（回升）…空间加工坊冷却完毕…能量恢复至安全值…检测到高浓度负面情绪沉淀…转化为系统临时燃料储备：10单位‘黑焰’（可用于特殊极端情况下的‘潜能爆发’）…】
【警告：核心任务‘提神醒脑’前置准备严重滞后！端王府赏花宴倒计时：36小时！请宿主立刻！立刻！调整战略！废物，也要自救！】
废物……自救？
沈清歌空洞的瞳孔里，一丝微弱、却足以燎原的火星骤然亮起。
楚明珠说她差得不多？不管这句话是真是假！是安抚还是毒药！
她还没死！
那颗焦豆还在地上！那堆粉屑还在碟子里！
楚明珠给她画了道线——差得不多！
这道线，就是悬崖边的救命稻草！
哪怕爬！
她也要爬过去！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血腥味的偏执凶悍从骨头缝里钻出来！她猛地从地上撑起！沾满污迹的脸上，那双眼睛里燃着两簇幽冷的火焰！
“系统！”
“在！”电子音一抖，似乎被这凶戾镇住。
“给我开空间！所有保鲜区域全部解锁！打开意念微环境模拟！打开基础加工坊烘干！打开研磨！”
沈清歌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带着血痂：
“把那盘垃圾——”
她伸出血迹斑斑、指甲翻裂的手指，狠狠指向地上那颗被踩得稀碎、早己看不出形状的半粒焦豆残骸——
“——给我筛！”
“——能用的！”
“——全都筛出来！”
“——再给我磨！”
“——磨得越细越好！”
“——磨成粉！磨成灰！”她眼中凶光毕露，透着不惜将一切碾碎的疯狂！
“楚明珠不是要喝‘新配方’吗？赏花宴那天……”
沈清歌咧嘴，露出一个近乎狰狞、混合着求生本能与毁灭欲的笑容，看着地上那堆咖啡渣残骸，语气森然：
“……我‘请’她！”
“‘喝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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