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村的临时禁闭室低矮潮湿,土坯墙沁着阴冷的水汽。油灯如豆,将两个瑟瑟发抖的哨兵身影投在斑驳的墙上。李云龙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在他们面前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带着火药般的怒气,军靴砸地咚咚作响。
“眼瞎了?!耳朵塞驴毛了?!”他猛地停下,喷出的唾沫星子几乎溅到哨兵脸上,“两个大活人!摸到村口拉了屎撒了尿,还他娘的点了个炮仗(指开枪)!你们就瞅见个鬼影子?!连是男是女,穿没穿裤子都没看清?老子养两条狗还能汪汪两声!”
哨兵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团长,天黑得邪乎那影子咻一下就没了,比夜猫子还快”。
“快?!快你娘!”李云龙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板凳,巨响在狭小空间内回荡,“那是鬼子的探子!顶尖的探子!摸到咱眼皮子底下来了!要不是你们走了狗屎运,胡乱放枪惊跑了,老子这脑袋没准都让人家摘去当夜壶了!”
他猛地转向一首沉默立在门口阴影里的赵刚,指着两个筛糠般的哨兵:“老赵!你看看!就这熊样!还守个屁!依老子说,全村戒严!加双岗!暗哨给老子撒出去三里地!挖陷阱!下绊索!娘的,老子倒要看看,是鬼子的腿快,还是老子的子弹快!”
赵刚没有看哨兵,他的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镜片后的眼神深邃冰冷。他抬手,止住了李云龙的暴怒。
“加强警戒是必然。但老李,大张旗鼓,挖陷阱下绊索,是告诉敌人我们怕了,我们发现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水浇熄了李云龙的躁火,“他们这次失了手,只会更小心,更隐蔽。我们要做的,不是打草惊蛇,是张网以待。”
他走到两个哨兵面前,声音平静得可怕:“把你们看到的,听到的,一丝不漏,再回想一遍。任何细节,风声,虫叫,影子晃动的方向,枪响前有没有别的异常。”
在赵刚冰冷而具有穿透力的引导下,一个哨兵终于回忆起一个几乎被忽略的细节:“开枪前好像听到一声特别短的像夜猫子叫又不像尖得很就一声”。
赵刚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夜猫子叫?这个季节?这个时辰?
他不再理会面如死灰的哨兵,对李云龙沉声道:“哨兵处置稍后再说。眼下最要紧的,是‘铸炉’。敌人盯上这里了。凌飞羽,还有他那套东西,是首要目标。”他顿了顿,加重语气,“从此刻起,工棚及其周边五十米,划为绝密禁区。由魏和尚带师部警卫班精锐亲自看守,昼夜不离。所有进出人员,包括你我在内,需魏和尚亲自核验手令。所有物料运送,改在深夜,路线每日变更。凌飞羽本人,没有我的陪同,不得踏出工棚半步。”
李云龙愣了一下,随即重重点头:“娘的,是该这么办!我这就去安排!”他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赵刚则快步回到团部,摊开信纸,笔尖蘸饱了墨,落下的字迹却凝重如山:
【急电:敌特活动异常,疑冲我技术试制单位而来。其侦察手段专业,渗透能力极强,远非寻常斥候。恐系日军“特种部队”残余精干,或另有专精此道之新锐小队介入。请旅部并师部,彻查近期是否有代号类“蜂鸟”之日军特别行动单位活动于太岳区之情报。另,急需反渗透、反狙击专家支援,及更先进之监听、侦测设备】
太原,日军特高课秘密据点。灯光惨白,映着墙上的巨幅太岳区军事地图。山本一木残存的心腹副官,军装笔挺,眼神阴鸷,正向一位穿着考究西装、指尖夹着半截“蜂王”牌香烟的中年男子微微躬身。那男子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时刻闪烁着一种精密仪器般的冷光,他是特高课资深特聘顾问,代号“蜂鸟”。
“杨村外围侦察受挫。目标区域警觉性极高,防御突然增强,己有反渗透布置雏形。‘灰鼠’小组判断,强攻或潜入代价过大,且难以保证摧毁核心‘邪眼’。”副官沉声汇报。
“蜂鸟”缓缓吐出一口烟圈,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慢条斯理的残忍:“山本君的风格,太过刚硬。有时候,折断一把刀,并不需要另一把更硬的刀。”
他踱到地图前,手指精准地点在杨村位置:“核心是‘邪眼’,而‘邪眼’需要材料,尤其是那些危险的、他不该触碰的材料。”他的指尖划过一条虚线,指向地图上某个标注着化工符号的偏远地点,“我记得,八路军或者说,这个所谓的‘铸炉’,他们获取浓硫酸的途径,只有那么一条,对吗?脆弱,隐蔽,但并非无迹可寻。”
副官眼睛一亮:“您是說驮马队’?”
“蜂鸟”微微一笑,笑容冰冷:“给我们的‘朋友’送一份礼。一份…会燃烧、会哭泣的礼。让‘邪眼’亲眼看看,他追逐的力量,是如何反过来,把他和他身边的人,都烧成灰烬。”他捻灭了烟蒂,“通知‘灰鼠’,暂停一切近距离侦察。下一步指令,我会通过‘死信’传递。让他们,等待。”
数日后,深夜。荒僻的山道上,一支精干的八路军运输小队沉默行进。五匹驮马驮着沉重的木箱,外面严实覆盖着油布。带队的老兵神色警惕,不时抬手示意队伍停下,侧耳倾听周围动静。箱子里,是“铸炉”小组眼下最急需的命脉——两箱从秘密渠道好不容易搞到的浓硫酸,以及一批珍贵的无缝钢管毛坯。
距离杨村只剩最后三十里山路。所有人都稍稍松了口气。
突然!
咻——啪!一声极其尖锐怪异的呼啸声猛地从侧方山林中炸响!不像枪声,更像某种特制的哨箭!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瞬间!
轰!轰!轰!
队伍前方、侧翼、甚至后方,猛地爆起数团巨大的火光!预先埋设的诡雷被精准遥控引爆!爆炸的气浪和破片瞬间将队伍撕裂!人仰马翻!惨叫声和驮马的悲鸣骤然划破夜空!
“敌袭!!隐蔽!”带队老兵只来得及吼出一声,就被灼热的气浪掀翻,重重撞在岩石上,失去了知觉。
混乱中,一个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侧翼高速掠过,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他手中寒光一闪!
嗤啦!一匹受伤惊厥、正疯狂挣扎的驮马背上,那个装着浓硫酸的特制密封木箱被某种利器瞬间划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滋——!!!令人牙酸的剧烈腐蚀声伴随着刺鼻的白烟猛地升腾而起!透明的、油状的、具有可怕腐蚀性的浓硫酸从破口疯狂涌出,泼洒在惊马的皮毛、血肉上,瞬间将其蚀穿,露出森森白骨!更多的酸液溅落到旁边的岩石、泥土上,疯狂地冒着泡,发出死亡般的嘶嘶声响!
那黑影毫不停留,甚至没有看一眼自己的“杰作”,如同融入夜色的蝙蝠,在爆炸和混乱的掩护下,眨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袭击来得快,去得更快。只留下满地狼藉、痛苦的呻吟、垂死的哀鸣、以及那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的皮肉烧焦和强酸腐蚀的恐怖气味。
消息是第二天中午由浑身是血、挣扎着跑回来的唯一一名轻伤员带回杨村的。
李云龙听到消息,愣在原地足足三秒,随即一脚将面前的桌子踹得粉碎!双眼瞬间布满血丝,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老子日他小鬼子的十八辈祖宗!!!”
赵刚手中的铅笔啪一声折断,尖利的木刺扎进掌心,渗出血珠,他却毫无所觉。脸色铁青,走到报信的战士面前,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硫酸全毁了?”
战士哭着点头:“箱子破了流光了,还烧死了大青骡子和李班长死的太惨了”。
赵刚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己是一片冰封的死寂。他看了一眼状若疯魔的李云龙,什么都没说,转身大步走向被服厂工棚。
工棚内,凌飞羽正对着一根再次淬火失败、断裂的弹簧发呆,听到脚步声,抬起头。
赵刚走到他面前,摊开一首紧握的、还在渗血的右手手掌,将那截染血的断笔拍在凌飞羽面前的图纸上,发出清脆的一响。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淬火的钢铁,冰冷、坚硬、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你要的硫酸,没了。运输队,遇袭,死伤惨重。”
凌飞羽瞳孔骤缩,脸上最后一丝血色瞬间褪尽。
赵刚逼近一步,目光如同两把刺刀,狠狠钉进凌飞羽惊骇的眼底:“现在,凌飞羽同志,告诉我。除了那桶惹祸的东西,除了旅部也搞不到的稀缺货。你那些‘老匠人’的土法子里,有没有办法,不用浓硫酸,也能造出能用的发射药?能点着的‘飞羽弹’?”
工棚内空气凝固了。炉火不知何时己然熄灭,只剩下冰冷的灰烬。远处,隐隐传来李云龙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咆哮怒骂声。凌飞羽看着图纸上那摊刺目的血迹,又看向赵刚那双不容退缩、仿佛要将他连同灵魂里所有秘密都一并榨取出来的眼睛,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和一根骤然绷紧到了极限的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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