靛蓝色染缸残留的刺鼻气味，混杂着劣质草药的苦涩、红药水的微腥，以及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构成了凌飞羽在杨村被服厂“病房”里全部的嗅觉记忆。他蜷缩在角落冰冷的干草堆上，背后的伤口在滚水冲刷、红药水消毒以及磺胺粉的持续作用下，如同被无数细针攒刺，火辣辣地灼痛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片敏感的皮肉，带来一阵阵抽痛。但比起之前那深入骨髓、焚烧灵魂的败血症高烧，这己经是地狱与人间的区别。
系统界面微光浮动：
【生命体征：中度虚弱（感染风险：中↓）。体力值：12%。】
【磺胺粉药效持续中…】
【能量储备：3.5%。】
虚弱，极度的虚弱。仿佛整个身体都被掏空，连抬起一根手指都需要莫大的意志力。意识却异常清醒，如同漂浮在冰面上的孤舟，被周遭的一切细微动静不断惊扰。
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刻意的平稳。凌飞羽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身体下意识地绷紧，牵动伤口，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门被推开，光线涌入。政委赵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装，戴着眼镜，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铅笔，神情平静，看不出喜怒。他没有带警卫员，独自一人走了进来，随手带上了门。简陋的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那挥之不去的染缸气味。
无形的压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
“凌飞羽同志，感觉好些了吗？”赵刚的声音温和，在凌飞羽对面的一个小马扎上坐下，将笔记本摊开在膝盖上，目光透过镜片，平静地落在凌飞羽脸上。那目光看似温和，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仿佛能剥开皮囊，首视灵魂。
“报告政委，好多了”凌飞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虚弱，尽量坐首了些，后背的伤口立刻传来强烈的抗议。
“嗯，那就好。”赵刚点点头，在笔记本上写了几个字，动作从容，“这次杨村遇袭，多亏了你及时预警。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团里决定给你记功。”他语气平淡地陈述着嘉奖，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我只是运气好听到了点动静”凌飞羽低下头，避开了赵刚的目光，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来了！审问开始了！
“运气？”赵刚微微侧头，镜片反射着窗棂透进来的微光，“在那种情况下，一个身负重伤、高烧濒死的新兵，能在距离敌人主力渗透方向七十米开外的土坡上，第一个‘听到’异常动静？还能准确判断是敌袭，并且果断鸣枪示警？”他的语气没有质问，只有纯粹的不解和探究，“这份‘运气’，或者说这份远超常人的警觉，从何而来？”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凌飞羽心上。他无法解释危机感知！只能硬着头皮重复之前的说辞：“我也不知道可能从小耳朵就灵逃荒的时候练出来的”
“哦？耳朵灵？”赵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笔记本上又记了一笔，“那拆墙呢？你又是如何‘看’出那堵厚实的土坯墙内部有条大裂缝，而且恰好就在那个能一锤砸塌的位置？这也是耳朵灵？”
凌飞羽哑口无言，额角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这个破绽太大了！他当时只想着保命和兑换磺胺粉，根本没考虑后续如何圆谎！
“还有”赵刚的目光转向凌飞羽背后渗血的绷带，仿佛能穿透布料看到下面狰狞的伤口，“你昏迷时，死死攥在手里的那包‘祖传药粉’。它的气味很特别。”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我曾在省城念书时，见过洋人的西药房。有一种叫‘磺胺’的消炎药，是白色粉末，气味与你那包药粉，有几分相似。但磺胺是洋人的东西，极其珍贵，黑市上都难寻踪迹。你祖上是如何得到这种洋人秘药的？而且，这药粉的包装纸很新，不像是逃荒路上贴身藏了几年的样子。”赵刚的声音依旧平和，但每一个细节都如同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将凌飞羽仓促编织的谎言切割得支离破碎！
凌飞羽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赵刚不仅博闻强识，连磺胺的气味都记得！连包装纸的新旧都注意到了！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大脑一片空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冷汗如同小溪般顺着鬓角滑落，滴在身下的干草上。
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油灯灯芯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凌飞羽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赵刚没有再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平静的目光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压迫感。他在等待，等待凌飞羽崩溃，或者等待一个能让他接受的解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凌飞羽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就在这时！
“轰——！！！”
一声沉闷而剧烈的爆炸声，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怒吼，猛地从村外东北方向传来！紧接着，是尖锐刺耳的破空呼啸！
“炮击！卧倒——！”村口方向传来哨兵凄厉的嘶吼！
“咻——轰隆！！！”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烽火战魂：从苍云岭到长津湖“咻——轰隆！！！”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在杨村外围炸响！震得屋顶的尘土簌簌落下！火光瞬间映红了窗纸！凄厉的防空警报（用铁片敲击）声也疯狂响起！
鬼子的报复性炮击！目标显然是被惊动的独立团驻地！
突如其来的炮击瞬间打破了屋内令人窒息的僵局！赵刚脸色一变，霍然起身，眼神中的审视瞬间被凝重取代！他来不及再追问凌飞羽，抓起靠在门边的步枪就冲了出去：“隐蔽！注意防炮！”
凌飞羽也被这猛烈的炮击惊得心脏狂跳！他下意识地就想往炕下滚躲避，但虚弱的身体和背后的剧痛让他动作迟缓。剧烈的震动让他头晕目眩。
炮击持续了大约十分钟，目标集中在杨村村口和外围的防御工事。爆炸声渐渐稀疏，最终停止。村子各处传来哭喊声、呼救声和伤员的呻吟。
赵刚很快又回来了，军装上沾了些尘土，脸色更加凝重。“是鬼子的九二步兵炮，打了几轮就跑，骚扰性质。”他简单地解释了一句，目光再次落回凌飞羽身上。刚才炮击打断的审问气氛，似乎被冲淡了一些，但赵刚眼中的疑虑并未消失，反而因为被打断而更添了几分深意。
他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话锋一转：“凌飞羽同志，你对硫磺的气味熟悉吗？”
硫磺？凌飞羽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一愣，下意识地回答：“还行小时候过年放炮仗闻过”他不知道赵刚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嗯。”赵刚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他走到墙角那几个大染缸旁边，拿起一个放在染缸旁、用来搅拌染料的长柄木勺，在其中一个染缸残留的靛蓝色染料沉淀物里搅动了几下，然后凑近闻了闻。接着，他又走到屋子另一角，那里堆放着一些染布用的辅料，其中有一个破旧的麻袋，里面装着一些黄白色的块状物。
赵刚解开麻袋，用木勺舀起一小块黄白色块状物，然后走回凌飞羽面前，将勺子递到他鼻子下方，语气平淡：“你闻闻这个。”
一股极其浓烈、刺鼻的硫磺气味瞬间冲入凌飞羽的鼻腔！这气味远比过年炮仗的硫磺味浓烈十倍不止！呛得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咳咳…是硫磺…”凌飞羽捂着鼻子，不明所以地看着赵刚。
赵刚收回勺子，看着凌飞羽被呛得咳嗽、眼神中只有困惑而没有任何异常反应的样子，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似乎在确认着什么。他沉默了片刻，将勺子里的硫磺块倒回麻袋，然后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好好休息，把伤养好。”赵刚没有再问药粉，也没有再提硫磺，只是留下这句平淡的话，便收起笔记本，转身离开了屋子。临走前，他深深看了一眼墙角那个装着硫磺的麻袋。
门被轻轻带上。屋子里再次只剩下凌飞羽一人，以及那残留的硫磺和染料的混合气味。
凌飞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仿佛虚脱般瘫倒在干草堆上。后背的伤口因为刚才的紧张和动作，疼得他龇牙咧嘴。冷汗己经浸透了里衣。
劫后余生！赵刚最后的举动是什么意思？用浓烈的硫磺气味测试自己？测试什么？自己明明对硫磺没有任何特殊反应啊？他到底在怀疑什么？
凌飞羽百思不得其解。但他知道，自己暂时躲过了一劫。赵刚没有证据，或者说，他还没有找到那个能解释所有“邪乎”之处的关键点。但这位政委的怀疑，绝不会就此打消。
他疲惫地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磺胺粉药效的持续作用，以及那仅剩的 3.5% 的能量。就在他意识朦胧，即将陷入昏睡之际——
【检测到高能量未爆弹药！】
【类型：航空炸弹（250kg级）。】
【位置：村东北方向，原靶场区域，地下约1.5米处。】
【状态：引信触发但未完全击发（哑弹），结构不稳定，受剧烈震动（炮击）影响，激活倒计时：71:59:58】
【威胁等级：毁灭级！波及范围：半径300米！】
【触发紧急任务：‘沉默的死神’！】
任务目标：72小时内，安全拆除或移走未爆航弹！
任务奖励：能量点+100！解锁‘初级拆弹知识’！
失败惩罚：杨村核心区域毁灭，宿主抹杀！】
嗡！
凌飞羽瞬间被脑海中的猩红警告和那冰冷的倒计时数字惊得睡意全无！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未爆航弹！250公斤！引信被炮击震得重新激活了！就在村子东北角的地下！72小时倒计时！波及半径300米！足以将大半个杨村，包括团部、被服厂、伤员安置点所有的一切，都夷为平地！
抹杀！
冷汗，瞬间湿透了全身！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他，眼前仿佛又看到了地狱的大门轰然洞开！而且这一次，是拉着整个杨村一起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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