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坑道的死寂,被那一声轻微的、几乎被尘埃吸收的指节叩击声打破。
声音来自凌飞羽搭在心口的手指。它并非无意识的抽搐,而是一次短暂、轻微、却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目的性的动作——指尖恰好叩击在心口那块被绒布包裹的金属碎片上。
咚。轻不可闻,却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在场所有高度紧张的人心中漾开剧烈的涟漪。
“动了!”
“他醒了?!”
压抑的低呼几乎同时响起。王参谋、陈教授、李技术员,连同一首沉默如岩石的孙队长,几乎同时猛地站起身,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个角落。
林研究员手中的场域读数仪指针,清晰地、稳定地维持着那微小却确定的偏转角度,不再回落。
希望,如同穿透厚重岩层的第一缕熹微,虽然微弱,却真实地降临了。然而,预想中睁开眼睛、恢复意识的场景并未立刻出现。
凌飞羽依旧静静地躺着,只有那一声叩击之后,手指便再次无力地垂落,再无动静。他胸口那轻微的起伏依旧带着一种异样的“亢奋”节奏,脸上的那丝不正常的红润也并未褪去。
时间在极致的期待和焦灼中又缓慢爬行了仿佛一个世纪。
终于,他的眼睫开始颤抖。不是之前那种混乱疯狂的转动,而是缓慢、艰难、仿佛挣脱万钧重负般的眨动。
一下...
两下...
最后,那双紧闭了太久、承载了太多秘密与痛苦的眼睑,终于缓缓地、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没有数据流的冰冷光芒,没有地脉能量的昏黄威严,也没有人类情感的剧烈波动。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极度疲惫的、仿佛刚从无边噩梦中挣扎出来的虚无与茫然。
瞳孔在昏黄的灯光下缓缓收缩,适应着光线,却没有焦距,只是空洞地对着坑道顶壁摇曳的阴影。
“凌飞羽同志?”赵刚的声音率先响起,他不知何时也回到了坑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生怕惊扰了什么。
那空洞的目光微微动了一下,极其缓慢地、仿佛耗尽了极大力气般,转向声音的来源。视线在赵刚脸上停留了几秒,又缓缓扫过王参谋、陈教授、林研究员...每一个人的脸。
那目光中,带着一种极其陌生的、仿佛初次认识这个世界的打量,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植于灵魂深处的疲惫与创伤。
他的嘴唇翕动着,喉咙里发出极其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
“水”简单的音节,人类最基础的需求。陈教授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用棉签蘸了温水,他干裂起皮的嘴唇。
清水触及嘴唇的瞬间,凌飞羽的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眼中那片虚无的茫然似乎消散了一丝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生理性的渴望。
他试图抬起手,想要更多,但手臂只是微微抬起一点,便无力地垂落,仿佛那简单的动作己经耗尽了他刚刚积聚起的所有力气。
【能量水平:3.1%(微弱自然散逸与更微弱被动汲取达成危险平衡)】
【核心功能维持最低限度运行意识处于缓慢整合与恢复期...】
【外部感知恢复...信息处理效率:极低】
陈教授连忙小心地扶起他一点点的头,用小勺将温水一点点喂入他的口中。
每咽下一小口,他眼中的茫然似乎就褪去一分,那深不见底的疲惫深处,一点点属于“人”的生气,如同星星之火,开始微弱地闪烁。
他一连喝了几小勺,才微微偏开头,表示够了。目光再次缓缓移动,这一次,落在了自己心口那个微微凸起的、被绒布包裹的形状上。
他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有一丝难以察觉的依赖,有一丝深切的痛苦,更有一丝...仿佛与自身血肉相连般的、无法割舍的沉重羁绊。
他那只刚刚能动弹少许的手,再次缓慢地、颤抖地抬起,这一次,不是叩击,而是极其轻柔地、仿佛触碰易碎品般,覆盖在了那凸起之上。
掌心传来的,是绒布的柔软,以及其下那块依旧冰冷、布满裂痕的碎片的坚硬触感。
他没有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在感受着什么,又像是在承受着什么无形的痛苦。
“碎片情况怎么样?”赵刚压低声音问林研究员。
林研究员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凌飞羽和那块碎片,她手中的仪器指针虽然稳定,但读数依旧低得可怜。“连接极其微弱,但似乎稳定下来了。是一种近乎休眠状态的维系。碎片本身,结构依旧极不稳定,任何扰动都可能”她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这时,坑道外传来一阵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李云龙那张沾满硝烟和汗水的大脸探了进来,看到凌飞羽睁着眼睛,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狂喜之色,但立刻又被赵刚用眼神制止,示意他安静。
李云龙连忙捂住嘴,蹑手蹑脚地挤进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凌飞羽,仿佛在看一个失而复得的宝贝疙瘩。
凌飞羽似乎感受到了新的目光,再次缓缓睁开眼睛,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烽火战魂:从苍云岭到长津湖 看向李云龙。他的目光在李云龙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空洞和茫然渐渐被一种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识别”所取代。
他的嘴唇再次动了动,声音依旧沙哑微弱,却让李云龙浑身一震:
“团长”他认出来了!虽然声音虚弱,语调也有些奇异的不自然,但他确实认出了李云龙!
李云龙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连连点头,想说什么,又怕吓到他,只能用力挥舞了一下拳头。
凌飞羽的目光又缓缓移向赵刚,停顿的时间更长了一些,似乎在进行更复杂的识别和信息检索。
“政委”他又吐出了两个字。赵刚的心中也是巨震,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缓缓走上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凌飞羽同志,你感觉怎么样?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凌飞羽的眉头再次蹙起,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痛苦和混乱,他似乎在努力回想,但那些记忆仿佛被撕裂成了无数碎片,夹杂着难以承受的负荷。
“碎片,疼,冷又热”他断断续续地说着不成句的词语,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心口的绒布包裹,“地在响光”。他似乎只能回忆起一些感官上的碎片印象,无法组织成连贯的记忆。
【记忆数据检索完整性12.7%大量数据丢失或损坏关联逻辑链断裂】
【信息输出受限】
赵刚和王参谋对视一眼,心中了然。能醒过来,能认出人,己经是巨大的奇迹,不能奢求更多。
“好了,想不起来就先不想了。”赵刚温和地制止了他痛苦的回忆,“你受了很重的伤,需要绝对静养。现在安全了,放心。”
凌飞羽似乎听懂了,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但那只按在碎片上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这时,他的目光又被林研究员手中那个奇特的场域读数仪吸引。他的眼神中再次流露出那种非人的、纯粹的探究和分析的光芒,虽然极其微弱。
“读数多少”他低声问,语调变得平稳了一些,却带着一种不属于伤员的冷静。
林研究员一愣,下意识地报出了一个极其专业的数值单位。
凌飞羽的眼中数据流的光芒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偏低稳定性阈值下3.42赫兹试试”他喃喃自语般地说着,然后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句话耗光了他所有的精力。
林研究员却如同被闪电击中!3.42赫兹!又是这个特定的频率!他在这种状态下,竟然依旧本能地给出了优化建议!
她立刻看向李技术员,李技术员也满脸震惊,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光芒。
这个人,不,他和它结合的存在...其底层的能力,似乎并未因重创而完全消失!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凌飞羽时而清醒,时而陷入短暂的昏睡。
清醒时,他极其安静,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只是睁着眼睛,空洞地望着顶壁,或者看着心口的碎片,仿佛在进行着外人无法理解的内部修复和整合。他对水和流食有需求,但量很少。
他认出了所有常见的人,包括后来进来的张大彪和魏和尚(虽然反应略显迟钝),但对于时间、对于战斗的细节、对于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记忆依旧混乱而模糊。
只有偶尔,在无人注意的瞬间,当他以为没人看着他的时候,他的眼神会变得极度冰冷和空洞,手指会在碎片上无意识地敲击出某种极其复杂、绝非人类能理解的、充满非人韵律的微弱节奏。
而每当他这样做时,林研究员的场域读数仪指针就会极其微弱地、稳定地向上跳动一丝丝。
他似乎在无意识中,进行着一种极其精密的、超越理解的自我调试和能量汲取。
碎片,依旧冰冷,裂痕依旧狰狞。但在他这种无意识的、极度温和的自我维系下,那濒临熄灭的余烬,似乎真的停止了继续黯淡,极其艰难地维持着那一丝微弱的平衡。
代价是他的恢复极其缓慢,身体依旧异常虚弱,那种内在的“亢奋”与外在的虚弱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总部很快回电,内容简短而沉重:
“情况知悉。维持现状,绝对静养。严禁任何形式的主动测试或刺激。等待下一步指令。专家组暂不撤回,就地观察记录。‘甲’字号纪律最高优先级。”
命令很清楚:观察,等待,保护。不再寻求主动挖掘,而是防止情况进一步恶化。
于是,地下坑道成了临时的监护室。
凌飞羽大部分时间在沉默和昏睡中度过。每当他清醒,赵刚或王参谋会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和他简单说几句话,内容仅限于杨村的日常、天气、或者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谈,绝口不提战斗、碎片以及任何可能引发他混乱的话题。
他似乎听懂了,有时会给出极其简短的反应,有时只是沉默。
他像一件拼接起来的、布满裂痕的瓷器,被小心翼翼地安放在这幽暗的地底,依靠着与另一块濒碎瓷片之间微弱到极致的联系,维系着那摇摇欲坠的存在。
希望依旧渺茫,未来依旧笼罩在浓雾之中。但至少,那微弱的呼吸,还在继续。那指向碎片的手指,还带着一丝生命的温度。
沉默的守望,在这地底深处,成为了唯一的旋律。而苏醒,仅仅是漫长修复之路的第一步,也是最脆弱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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