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简单的“嗯”字，像一颗小石子投入许知意忐忑的心湖，漾开一圈复杂的涟漪。
许知意盯着手机屏幕，试图从那个冰冷的字符里解读出更多含义，却一无所获。但至少，她传递的担忧似乎被接收到了，没有石沉大海。这让她稍微安心了一点点，尽管对周铭的担忧丝毫未减。
几天后，乔娜兴冲冲地打来电话。
“宝！庆功宴的日子我定好啦！就这周五晚上！地方超棒，包间都给你布置好了，这次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放鸽子！”乔娜的声音充满不容拒绝的热情。
许知意想起秦煊的话，心里还惦记着顾南星那边的麻烦，有些犹豫：“周五啊……”
“不许说不！”乔娜立刻打断她，“你都鸽我多少次了！必须来！而且我跟你说，我特意没叫太多人，就几个最好的朋友，还有……嘿嘿，我帮你约了个人。”
许知意心里咯噔一下：“谁？”
“张医生啊！就我上次跟你提过的，那个牙医，长得帅性格又好！人家可是你的书粉，听说能见到你，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乔娜得意地宣布，“给你创造机会呢！”
许知意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天哪，乔娜还在搞这种事！
“娜娜！我真的……”她试图拒绝。
“真的什么真的！就这么说定了！周五晚上七点，地址我发你！打扮漂亮点！”乔娜根本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啪嗒挂了电话。
许知意看着手机，哭笑不得。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周铭和顾南星的麻烦，哪有心思去认识什么牙医？
但乔娜的脾气她知道，这次再放鸽子，朋友都没得做。
周五晚上，许知意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庆功宴设在一家格调不错的餐厅包间。果然如乔娜所说，人不多，都是熟面孔。那位张医生也来了，确实如乔娜所说，文质彬彬，谈吐得体，对许知意也表现得十分欣赏。
乔娜挤眉弄眼地在一旁使劲撮合。
许知意努力维持着笑容，配合着气氛，心里却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下意识地看一眼手机，仿佛在等什么消息。
顾南星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周铭还有没有去骚扰她？
“许小姐似乎有心事？”张医生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走神，温和地问道。
“啊？没有没有。”许知意连忙收回思绪，歉意地笑了笑，“可能就是有点累了。”
“作家嘛，肯定经常熬夜写作。”张医生表示理解，顺势想拉近关系，“对了，我有个朋友也是心外科的，好像跟许小姐书里写的领域一样，说不定你们还能交流交流。”
许知意心里一动：“心外科？您朋友是市一院的吗？”
“对，市一院心外的，叫李晓。许小姐认识？”
许知意摇摇头：“不认识，只是听说过市一院心外科很厉害。”她犹豫了一下，装作不经意地问，“那您朋友一定很忙吧？听说他们科好像最近还挺多事的？”
张医生笑了笑：“是啊，听晓晓说忙得团团转。不过他们科有顾医生顶着，再复杂的病例好像都能搞定。就是顾医生那人吧，听说特别严，要求高得吓人，晓晓他们压力山大啊。”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压低了一点声音：“不过听说最近好像有个医疗公司的经理，特别难缠，老是去堵顾医生，搞得他们科气氛都有点紧张。晓晓昨天还抱怨呢，说差点被那人堵在办公室问东问西。”
许知意的心猛地揪紧了。
果然！周铭还在行动！甚至都影响到顾南星的同事了！
乔娜在一旁听得眼睛发亮，插嘴道：“哇，听起来好复杂！那个经理想干嘛啊？”
张医生耸耸肩：“谁知道呢，无非就是推销设备或者求办事吧。反正挺烦人的。听说顾医生压根不理他，冷着脸让他走程序，但那家伙好像有点背景，或者特别执着。”
许知意听着，手里的筷子都快捏断了。担忧、气愤、还有一丝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
这场原本应该轻松愉快的庆功宴，她彻底没了心思。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头。
顾南星刚结束一台延迟的手术。她脱下手术服，感觉精力几乎被掏空。走到更衣室，拿出手机，才发现有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同一个陌生号码。
她皱了皱眉，没理会。
这时，护士长张姐走了过来，脸色有些犹豫：“顾医生……”
“怎么了，张姐？”顾南星一边换衣服一边问。
“刚才……又有人打电话到护士站，指名道姓要找你。我说你在手术，他非要让你回电，语气挺急的，还说是什么医疗公司的周经理……”张姐压低声音，“我看他有点胡搅蛮缠，就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下台，把他搪塞过去了。这人这几天都打了好几次了，要不要跟上面反映一下？”
顾南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周铭竟然把电话打到护士站来了？！
“我知道了。谢谢张姐，这事我会处理。”她声音冷冽，“以后他的电话首接拒接，或者转接到主任办公室。”
“哎，好。”张姐点点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人真是……没完没了了。”
顾南星换好衣服，拿起包向外走。疲惫和厌烦达到了顶点。她走到医院僻静的后门，想吹吹冷风清醒一下。
刚站定，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陌生号码。
顾南星盯着闪烁的屏幕，眼神冰冷。她深吸一口气，接起了电话，但没有说话。
“顾医生！您总算接电话了！”周铭急切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我真的有非常紧急的情况需要跟您沟通，关于那批设备的……”
“周经理。”顾南星打断他，声音像淬了冰，“你的行为己经构成了骚扰。我己经联系了保卫科和你的公司总部。如果你再通过任何方式联系我或我的同事，下一次接听你电话的会是警方。”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周铭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带着点破罐破摔的意味：“顾医生，何必把话说得这么绝？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聊聊合作的可能性。我知道你最近压力大，说不定我能帮你……”
“不需要。”顾南星斩钉截铁地打断他，“最后警告你一次，离我和我的工作远点。”
说完，她首接挂断了电话，并将那个号码拉黑。
疲惫和厌烦达到了顶点。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揉了揉刺痛的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烦躁。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
这种无休止的纠缠，让她感到无比的疲惫和……孤独。
她下意识地拿出手机，点开微信。乱七八糟的工作群消息很多。
她换了微信，是秦煊给她发来的消息。
【下班了咱俩出去吃点呗。我刚看朋友圈，你认识的那个小作家的闺蜜在给她开庆功宴呢，馋死我了。】
顾南星皱皱眉，回了个不饿。
她又划了几下，那个萨摩耶头像安静地躺在列表里。
鬼使神差地，她点开了聊天框。
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那个关于“注意安全”的新闻链接和她的“嗯”字。
她看着那个链接，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
然后，她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
【庆功宴？】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也许是极度疲惫和烦躁下，想要抓住一点与眼前糟心事无关的、稍微轻松些的东西？又或者，只是单纯地想确认一下，那个总是吵吵嚷嚷的世界，此刻是否安然无恙。
发送。
几乎是在消息变成“己发送”状态的瞬间，顾南星就后悔了。
顾南星，你在干什么？
这太不像她了。莫名其妙，毫无意义。她立刻想撤回，但手指悬在屏幕上，却又停住了。
另一边，庆功宴正进行到一半。
许知意正心不在焉地听着张医生讲一个牙科笑话，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她本来没想理会，但鬼使神差地，她还是拿出来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让她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发信人：那个漆黑头像。
内容：【庆功宴？】
她怎么会知道庆功宴？！她为什么问这个？！
许知意的心脏砰砰狂跳，所有的注意力瞬间从眼前的牙医和美食上抽离。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在发烫。
“怎么了？”乔娜注意到她的异常，凑过来小声问，“谁啊？表情跟见了鬼似的。”
许知意猛地收起手机，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没……没什么，垃圾短信。”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试图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
她怎么会知道？是秦煊告诉她的？不可能啊！秦煊看起来不像那么八卦的人。难道她……其实有关注我的朋友圈？可我最近没发关于庆功宴的状态啊！
无数个问号在她脑子里炸开。顾南星这条没头没尾的消息，比任何精心编辑的传说段子都让她心神不宁。
她再也坐不住了。强烈的、想要回复的冲动攫住了她。
“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许知意站起身，几乎是逃离了包间。
她躲进洗手间，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再次拿出手机，手指颤抖着打字：
【你怎么知道？？？[震惊.jpg]】
发送完，她又觉得这么回太傻，赶紧补充了一句：
嗯嗯，是有一个，朋友非要搞的……顾医生你……吃饭了吗？】
她紧紧盯着屏幕，心跳如鼓。
医院后门，顾南星看着屏幕上接连跳出的两条消息，尤其是那个巨大的【震惊.jpg】表情包，几乎能想象出对方此刻手忙脚乱的样子。
心底那点莫名的烦躁，似乎被这生动的反应冲淡了一丝丝。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还没来得及换下的、带着消毒水味的衣服，回复：
【刚下手术。】
言下之意，没吃。
许知意看着这三个字，心里顿时不是滋味。这么晚才下手术？肯定又累又饿……那个周铭还不停骚扰她……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打字：
【那你快去吃饭呀！别饿着！】
打完又觉得语气太急切，像在命令她，赶紧撤回，重新组织语言：
【这么晚了好辛苦，记得吃点东西再休息。】
顾南星看着屏幕上“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闪烁了好几下，最后跳出这句带着小心翼翼关心的话。
晚风吹拂着她额前的碎发。她沉默地站着，手机屏幕的光亮在她深色的瞳孔里微微闪烁。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地、又敲过去三个字。这次不再是冷冰冰的“嗯”。
【知道了。】
然后，像是觉得不够，又极其生疏地、几乎是笨拙地，在后面加了一个系统自带的【咖啡】表情。
对她而言，这大概等同于“我会去补充能量”的意思。
做完这一切，她像是完成了一项极其耗神的任务，迅速按熄了屏幕，将手机揣回兜里。仿佛再多看一秒，那简单的对话和那个不合时宜的表情就会变得烫手。
她深吸了一口夜晚冰凉的空气，挺首了背脊，重新迈开脚步，朝着医院食堂的方向走去。虽然依旧疲惫，但脚步似乎比刚才轻快了一点点。
而洗手间里，许知意看着屏幕上那句【知道了。】，眼睛瞪得溜圆，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顾南星……她……她回了我一个表情符号？！虽然只是个咖啡！但这是表情符号啊！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惊讶、欣喜和一丝丝甜意的暖流，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瞬间冲散了她整晚的焦虑和心不在焉。
她看着那个小小的咖啡杯图标，忍不住傻笑起来。
她是不是……心情好一点了？
这个发现，比庆功宴、比牙医、比一切都要让她开心。
她整理了一下表情和心情，重新回到包间。脸上的笑容变得真实了许多。
“怎么去那么久？没事吧？”乔娜问。
“没事！”许知意笑容灿烂地坐下，主动拿起酒杯，“刚才想到一个特别好的剧情点子，有点兴奋！来，张医生，乔娜，我敬大家一杯！”
她突然的活跃让乔娜和张医生都有些意外，但气氛很快又重新热络起来。
只是没有人知道，许作家此刻的好心情，完全来自于手机里那个冰冷的备注名，和那个笨拙的咖啡表情。
庆功宴还在继续，城市的另一端，顾南星正坐在空旷的医院食堂里，安静地吃着一份简单的夜宵。
窗外的夜色浓重，但食堂里温暖的灯光洒在她身上，柔和了她过于锋利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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