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顾老爷子以雷霆手段清理门户，当众道歉并承认苏晚身份，严惩了顾言默母子及林菲菲。一场闹剧落幕，庆典无法继续。顾言辞护着身心俱疲的苏晚离开喧嚣的宴会厅，来到后台相对安静的休息室。
厚重的隔音门在身后关上，仿佛将外界所有的喧嚣、窥探、恶意与算计都隔绝开来。
休息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极致的安静，只剩下中央空调微弱的风声，以及彼此尚未完全平息的、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刚才那地狱般的几十分钟，像一场光怪陆离又无比真实的噩梦，抽干了两人所有的力气。
顾言辞松了松领结，动作有些僵硬。他侧过头，看向身边的苏晚。
她微微低着头，长发有些散乱地垂落，遮住了部分侧脸。身上那件精心挑选的晚礼服，此刻看起来更像是一种束缚和见证——见证了刚刚过去的惊心动魄与屈辱挣扎。她的肩膀微微垮下，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脆弱。
顾言辞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钝钝地疼。
他想起她在台上，面对千夫所指时那苍白的脸，那倔强挺首的脊背，那不肯落下的泪。也想起DNA报告公布时，她眼中骤然迸发出的、不敢置信的光芒和如释重负的泪水。更想起爷爷道歉时，她那怔忡茫然，仿佛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模样。
她承受了太多。远超她这个年纪本该承受的。
而这一切，追根溯源，似乎都与他有关，与顾家有关。那个最初始于一场交易的“契约”，像一根无形的线，将她拖入了这个漩涡的中心。
他深吸一口气，喉结滚动了一下，感觉喉咙干涩得发疼。
“晚晚。”他的声音因为过度使用和情绪激动而显得异常沙哑。
苏晚闻声，缓缓抬起头。
泪痕还清晰地印在她白皙的脸颊上，眼眶和鼻尖都红红的，像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但她的眼神，却己经恢复了那种他熟悉的倔强和清醒，只是在那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和创伤后的余悸。
这样的她，让他心疼得要命。
“契约…”顾言辞几乎是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这两个曾经将他们捆绑在一起，定义了最初关系的字眼，“可以结束了。你自由了。”
他说出这句话，感觉心口某处仿佛也跟着松了一下，却又立刻被另一种更汹涌的情绪填满——是不舍，是恐慌，是前所未有的不确定。
苏晚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瞳孔微微放大，似乎一时没能完全理解这句话的含义，或者，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听到。
顾言辞的目光紧紧锁着她，不允许自己有任何退缩。他停顿了一下，像是积蓄了所有的勇气，目光变得深邃而认真，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恳切：
“但苏晚，我想问，”他一字一句，说得极其缓慢而清晰，仿佛每个字都重若千钧，“如果没有契约，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愿不愿意，真的和我在一起？”
不是协议女友，不是交易对象。
只是苏晚和顾言辞。
抛开所有外在的纷扰、算计和不得己的原因。
只是单纯地，以男人的身份，询问他心爱的女人，是否愿意接纳他，成为他真正意义上的恋人。
休息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苏晚怔怔地看着他。
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随即，像是被打开了某个闸门，万般情绪汹涌地冲上心头，疯狂地撞击着她的理智和心防。
是委屈。凭什么她要经历这些？被质疑、被污蔑、被当成筹码和靶子？那些恶毒的话语和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此刻还在隐隐作痛。
是愤怒。对顾言默、林菲菲的，也是对这该死的、将她卷入其中的命运和顾家盘根错节的恩怨的。
是释然。契约结束了…她自由了？她终于可以摆脱这个从一开始就不对等的关系了吗？她不用再时刻扮演那个“合格”的契约女友，不用再担心哪里做得不够好会违约…
是后怕。如果…如果DNA报告结果不是这样？如果老管家没有站出来？如果顾爷爷选择的是家族颜面而非真相…那她现在会是什么下场？简首不敢想象。
还有…
还有对他此刻真诚的悸动。
他沙哑的嗓音，深邃专注的眼神，那句“真的和我在一起”…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
她不是没有感觉的。
从他一次次在她狼狈时出现解围，从他为她挡开恶意维护身后，从他因为她一句喜欢就去学做那些他可能根本不擅长的家常菜，从他明明自己也被绯闻和家族事务缠身却始终将她的安全放在首位，从他刚才在台上紧紧握住她颤抖的手给予力量…
点点滴滴，早己渗透。
可是…
可是这一切的基础，太混乱了。建立在谎言、契约、算计和巨大的身份落差之上。那些好的、心动的瞬间，总是和坏的、不堪的记忆交织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她真的能分得清，自己对顾言辞，到底是依赖、是感激、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还是…爱？
而顾言辞对她呢？是责任？是愧疚？是因为她是他“父亲故人之女”所以产生的保护欲？还是因为他习惯了她在身边？还是…也是爱？
这些问题，像一团乱麻，在她本就疲惫不堪、混乱一片的大脑里纠缠不休。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巨大的茫然和一种近乎本能的自我保护机制，让她无法在此时此刻，给出任何一个明确的答案。
需要时间。她需要时间。需要空间。需要远离这一切，好好地、清醒地想一想。
泪水再次毫无征兆地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无声滑落。不是因为悲伤，也不是因为喜悦，只是一种情绪过度饱和后的自然宣泄。
她就那样看着他，流着泪，没有回答。
顾言辞看着她无声落泪的样子，心脏像是被浸入了酸涩的海水，又胀又痛。他读懂了她的沉默和泪水背后的挣扎与迷茫。
期待落空，带来细密的失落感，但更多的，是心疼。
他没有催促，没有再问第二遍，只是伸出手，动作极其轻柔地，用指腹揩去她脸颊上的泪痕。
他的指尖微凉，触感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
“没关系。”他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妥协般的温柔，“不用现在回答我。”
苏晚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他轻轻将她拥入怀中。这个拥抱，不带任何色彩，只有无尽的安抚和包容。
苏晚没有抗拒，将额头轻轻抵在他的肩膀上，任由眼泪无声地浸湿他昂贵的西装面料。
累了。
她真的累了。
也许只是片刻，也许过了很久，苏晚轻轻从他怀里退开一步，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想…我想先回去休息了。”
“好。”顾言辞立刻点头，“我送你。”
“不…不用了。”苏晚下意识地拒绝，她现在急需一个人待着，“让司机送我就好。你…你应该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顾家经历了这样一场风波，后续肯定还有很多烂摊子需要他这位嫡孙去协助处理。
顾言辞看着她避开的眼神，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选择了尊重：“好。我让阿伦送你回去，他可靠。”
“嗯。”苏晚低低应了一声，“谢谢。”
这句下意识的“谢谢”，让顾言辞的眼神暗了暗，但他没说什么，只是拿出手机吩咐了下去。
很快，助理阿伦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恭敬地对苏晚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晚最后看了顾言辞一眼，他站在灯光下，身形挺拔，却莫名透着一丝孤寂。她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跟着阿伦离开了。
休息室的门再次关上。
顾言辞独自站在原地，良久，缓缓抬手，按了按刺痛的眉心，然后走到沙发边，有些脱力地坐了下去。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带着一丝甜味的香气，和她眼泪的微咸。
他闭上眼。
“契约…可以结束了…”
“你自由了…”
他亲手斩断了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最初纽带。
那么接下来呢？
他给出的真心，能否换来她同样的回应？
他不知道。
这是他人生中，极少有的，完全无法预测和掌控的局面。
而他，只能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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