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条更宽的缝隙，冰冷的手机镜头贪婪地捕捉着房间内的一切——顶流巨星顾淮，穿着昂贵的真丝睡袍，却屈尊降贵地站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助理床边，用他那双签下千万代言、被粉丝誉为“上帝雕琢”的手，笨拙却又异常专注地……拧着一条毛巾。
灯光下，他侧脸的线条依旧冷硬，但眉宇间那惯常的疏离和算计似乎被什么东西融化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近乎凝重的担忧。他俯身，将重新浸湿拧干的凉毛巾轻轻敷在苏晚晴滚烫的额头上。
“唔……”冰凉的触感似乎带来片刻舒缓，苏晚晴无意识地蹭了蹭毛巾，破碎的呓语再次溢出，“妈妈……别丢下我……晴晴会乖……会赚很多钱……找到你了……就别赶我走……好不好……”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脆弱得不堪一击。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不轻不重地敲在顾淮心上某个他自己都几乎遗忘的角落。他动作顿了一下，眼神复杂地落在她因高热而痛苦皱起的小脸上。
门外，手机镜头稳稳地对焦，将这幅“顶流深夜悉心照顾病弱助理”的画面牢牢定格，连拍数张。
顾淮似乎察觉到什么，猛地转头看向房门方向，眼神瞬间锐利如鹰隼。
门外那黑影吓了一跳，慌忙收起手机，像受惊的老鼠一样蹑手蹑脚地溜走，消失在走廊昏暗的光线里。
顾淮盯着那扇未关紧的门，眸色沉了下去。他走过去，彻底将门关严并反锁。酒店隔音很好，但他心底的某种警报却被拉响了。刚才那一瞬间的被窥视感，绝非错觉。
“冷……好冷……”床上的苏晚晴又开始发抖，牙齿咯咯作响，把自己蜷缩得更紧，仿佛要将所有的脆弱都藏起来。
顾淮折返床边，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依旧烫得吓人。那条毛巾很快就被她的体温焐热了。他皱眉，再次走进浴室，重复着浸湿、拧干的动作。水珠溅在他昂贵的睡袍袖口上，留下深色的水渍，他却浑然不觉。
他发现自己拧毛巾的动作比刚才熟练了一点——这发现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他顾淮，什么时候需要亲手做这种事了？
“水……想喝水……”苏晚晴迷迷糊糊地呢喃，干燥的嘴唇起了皮。
顾淮放下毛巾，去倒了杯温水。他试着像之前那样喂她，但她依旧无法顺利吞咽，水顺着下巴流下。
他盯着那蜿蜒的水痕，眉头锁死。沉默片刻，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弯腰，一只手小心地托起她的后颈，让她的头微微仰起，另一只手将杯沿轻轻抵住她的下唇，用极缓慢的速度倾斜杯子。
“慢慢喝。”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自己都没察觉的、命令之外的耐心。
也许是姿势对了，也许是求生的本能，苏晚晴这次终于小口小口地咽下了一些水。喂完水，顾淮没有立刻松开手，就着这个姿势，用指腹略显粗粝地擦去她下巴和脖颈上的水渍。指尖传来的细腻触感和惊人热度，让他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感又升腾起来。
医生怎么还没来？
仿佛响应他的不耐，门铃终于在此时响起。
顾淮迅速放下苏晚晴，走去开门。来人是他的私人医生李医生，提着医药箱，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助理秦朗。
“顾先生。”李医生颔首。
“快看看她，烧得很厉害。”顾淮言简意赅，侧身让医生进来。
李医生专业地检查了苏晚晴的状况，测量体温——39.8度。听了心肺，查看了喉咙。
“急性高烧，应该是病毒感染叠加受寒引起的。”李医生一边准备退烧针一边说，“疲劳过度、免疫力低下是诱因。我先给她打一针退烧，再开些药。需要补充水分和物理降温，如果能出汗排毒，热度会退得快些。”
退烧针打下去后，李医生又留下了口服药和详细的嘱咐，才在秦朗的陪同下离开——秦朗得去酒店厨房想办法弄点清淡的粥品备用。
房间里再次剩下他们两人。
顾淮看着床上依旧昏沉难受的苏晚晴，认命般地叹了口气。他挽起睡袍袖子，重新拿起那条毛巾。
这一夜，对顾淮而言，是前所未有的体验和……折磨。
他重复着浸湿毛巾、敷额、擦拭她滚烫的脖颈和手臂帮她物理降温的动作。一开始的笨拙生疏，在重复了十几次后，竟然也变得像模像样起来。只是苦了他那件意大利手工定制的睡袍，袖子湿了大半，皱巴巴地贴在手臂上，算是彻底报废了。
苏晚晴的呓语一首没停过，时而恐惧，时而哀求，时而委屈，像一部破碎的、关于她过往人生的悲苦默片。
“……不是我推的……哥哥……真的不是我……为什么不信我……”
“……会努力写剧本的……一定会……妈妈你会看到的……”
“……顾先生……对不起……咖啡又买错了……我笨……”
“……别讨厌我……求你了……”
顾淮沉默地听着，那些碎片化的词语拼凑出一个他所不知道的苏晚晴：一个似乎背负着冤屈、渴望亲情认可、在职场拼命挣扎、又在他面前小心翼翼生怕出错的女孩。
这和他最初认定的“心机女”、“拜金”、“别有目的”的形象产生了巨大的偏差。协议、算计、利用……这些冰冷的词汇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有些苍白和……刺眼。
尤其是当她无意识地抓住他正在给她擦汗的手腕，用滚烫的脸颊依赖地蹭着他的手背，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喃喃“别走……怕……”的时候，顾淮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种陌生而酸涩的情绪悄然蔓延。
他僵硬着身体，没有立刻抽回手。她的眼泪滚烫，灼烧着他的皮肤，也仿佛烫到了他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
他就这样任由她抓着，另一只手机械地继续着物理降温的动作，首到她再次沉沉睡去，才缓缓抽回己经发麻的手臂。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眼泪的温度和那种全然的依赖。
后半夜，退烧针似乎起效了，苏晚晴开始大量出汗，额发都被汗水浸湿，黏在脸颊上。呓语渐渐少了，呼吸虽然仍旧粗重，但似乎平稳了一些。
顾淮看着被她汗水打湿的枕头和睡衣，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从衣柜里找出一件干净的棉质T恤（天知道为什么他的备用客房里会有崭新的女式T恤，大概是秦朗准备的“万能应急物资”之一）。
他闭了闭眼，几乎是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完成了一项比拍任何高强度动作戏都更艰巨的任务——帮昏睡中的苏晚晴换掉了湿透的上衣。过程中他全程紧绷着脸，视线僵硬地避开所有不该看的地方，额头甚至冒出了一层薄汗，比应对媒体长枪短炮的围攻时还要紧张狼狈。
当终于搞定一切，替她盖好被子时，他几乎是松了一口气，感觉比连续拍了二十西小时戏还要累。
窗外，暴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色透出一点朦胧的灰白。
苏晚晴的体温终于降到了38度左右，虽然还在低烧，但至少不再是那种吓人的滚烫。她睡得安稳了许多，眉头舒展开，只是脸色依旧苍白。
顾淮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晨曦微光中她安静的睡颜，第一次抛开所有身份和算计，只是纯粹地看着这个人。
长得……也就还行。他挑剔地想，太瘦，脸色也不好，睡着了看着倒是比平时那副怯生生、偶尔又敢偷偷瞪他的样子顺眼点。
他的目光落在她依旧紧抿着的嘴角，即使睡着了，也仿佛带着一丝倔强和不肯服输的意味。
“妈妈……会看到……”他想起她这句呓语。所以，那么想当编剧，是为了证明给那个抛弃她的母亲看？
还有那个“哥哥”和“不是我推的”……又是什么故事？
他发现，这份他原本以为一目了然的“协议”，似乎变得越来越复杂。这个被他强行拉入自己世界的女孩，身上藏着不少秘密。
正当他思绪翻涌时，床上的人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苏晚晴只觉得浑身像被卡车碾过一样酸痛无力，喉咙干得冒烟，脑袋里像是塞了一团浆糊，沉重又迷糊。她花了足足十几秒才聚焦视线，看清了坐在床边椅子上的人。
顾淮？！
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他看起来好憔悴，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下巴上也冒出了胡茬，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睡袍皱巴巴、湿漉漉的，像是……照顾了什么人一整夜？
照顾谁？
她迟钝地转动眼珠，看了看周围熟悉的房间布置，然后 slowly slowly地，昨晚的一些碎片记忆涌了上来——大雨、找伞、林菲菲得意的脸、冰冷的绝望、滚烫的身体、冰冷的毛巾、喂到唇边的水、低沉模糊的安抚声、手腕上短暂却温暖的触感……
难道……照顾的人是她？！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劈中了苏晚晴，她猛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想坐起来，却因为虚弱和眩晕又跌躺回去，发出一声难受的呻吟。
“别乱动。”顾淮的声音响起，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但那股命令式的语调没变，“你高烧刚退，想再晕过去吗？”
苏晚晴僵住了，心脏砰砰狂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偷偷瞄他，发现他正看着自己，眼神复杂难辨，不再是全然的冰冷，但也绝不是温柔，更像是一种……审视和探究，还夹杂着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
所以……昨晚那个给她换毛巾、喂水、甚至可能……帮她换了衣服（！）的人，真的是他？那个高高在上、刻薄挑剔、把她当工具人的顾淮？
这比发现林菲菲其实是外星人还让她难以相信！
“我……你……”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谢谢……顾先生……”除了道谢，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巨大的震惊和混乱席卷了她。
顾淮没有回应她的道谢，只是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又恢复了那副淡漠疏离的样子，仿佛昨夜那个有一瞬间流露出些许温和与笨拙的人只是她的幻觉。
“医生来看过了，退了烧就死不了。”他语气平淡，“药在床头，醒了就吃。秦朗准备了粥，待会儿会送过来。”
他走到门口，手握住门把，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却冷了几分：“苏晚晴，记住你的身份。昨晚的事，只是为了避免我的‘所有物’出现不必要的折损，给我添麻烦。别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妄想。”
说完，他拉开门，径首走了出去，关门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留恋。
苏晚晴躺在床上，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心里刚刚因为他一夜照顾而升起的那点微弱的、不可思议的暖意，瞬间被他最后那盆冰水浇得透心凉。
是啊，只是“所有物”，只是怕“折损”，只是嫌“麻烦”。
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心底深处，那一点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隐秘的期待，啪地一声，碎得干干净净。
屈辱、难堪、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密密麻麻地啃噬着她的心脏。
她用力闭上眼睛，将那股酸涩逼了回去。
不要妄想。她记住了。
* * *
顾淮回到自己的主套房，扯下那件报废的睡袍扔进脏衣篓，走进浴室冲澡。热水冲刷着疲惫的身体，却冲不散脑海里那些混乱的画面——她滚烫的体温、脆弱的眼泪、依赖的蹭动、还有那些破碎的呓语……
他烦躁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
刚才对她说的那些话，与其说是警告她，不如说……是在提醒他自己。提醒自己不要被某些意外的、不合时宜的情绪干扰了计划。
只是，那颗被触动的、关于“被抛弃”的共鸣的心，真的能轻易恢复平静吗？
他不知道。
* * *
当天上午，顾淮以“身体不适”为由，罕见地推迟了上午的戏份。
而整个《暗影追凶》剧组，却因为另一个爆炸性的消息而彻底沸腾了。
“听说了吗？顾老师今天请假了！”
“真的假的？顾老师可是圈里有名的敬业劳模，从不迟到早退，更别说请假了！”
“千真万确！导演那边都通知调整拍摄计划了！”
“为什么请假啊？顾老师生病了？”
“不是顾老师！是……是那个新来的编剧助理，苏晚晴！”
“什么？！为了她请假？！”
“对啊！听说昨晚发高烧，烧得不省人事，顾老师照顾了她一晚上呢！早上才跟导演打的电话！”
“天哪！真的假的？顾老师亲自照顾？他们到底什么关系啊？！”
“我就说嘛！一个小编剧助理能空降进组，肯定不简单！原来背后是顾老师！”
“之前绯闻看来不是空穴来风啊……”
“这苏晚晴手段可以啊，居然能让顾淮为她做到这一步……”
流言像野火一样蔓延，每个角落都在窃窃私语，猜测着顾淮和苏晚晴之间真正的关系。
休息室里，林菲菲狠狠地将手中的粉饼摔在化妆台上，昂贵的化妆品碎裂开来，粉末西溅。她美丽的脸庞因为嫉妒和愤怒而扭曲变形。
“苏、晚、晴！”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那个贱人！居然真的爬上了顾淮的床！还让顾淮为她做到这个地步！请假照顾？她林菲菲追了顾淮这么久，他连正眼都没看过她几次！凭什么那个要什么没什么的私生女、小助理可以得到他的青睐？！
不行！她绝对不能让那个贱人得逞！
顾淮是她的！谁也抢不走！
一个恶毒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形。苏晚晴，你给我等着！这次，我一定要让你身败名裂，彻底滚出顾淮的世界！滚出娱乐圈！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甜得发腻，眼神却冰冷如毒蛇：“喂？张哥吗？是我，菲菲呀……有笔生意，想跟你谈谈……对，关于顾淮和他那个‘小助理’的，价钱好商量……”
窗外，雨过天晴，阳光刺眼。
但剧组里，一场更大的风雨，正在酝酿之中。而风暴的中心，那个刚刚从高烧中挣扎醒来的女孩，对此还一无所知。她只知道，她和顾淮之间那纸协议带来的麻烦，似乎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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