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先生？您…您没事吧？”
苏晚晴急促的敲门声在空旷的公寓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慌。
门内，痛苦的喘息声骤然一顿，随即是顾淮强自压抑着、却依旧泄露了极度不适的冰冷低吼，隔着门板闷闷传来：“…出去！”
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带着虚弱的颤音，与他平日里掌控一切的冷硬截然不同。
苏晚晴的手停在半空，心脏在胸腔里擂鼓。理智的小人疯狂尖叫：快走！他的狼狈不堪正是你想看的！可双脚却像灌了铅，死死钉在原地。里面那压抑的、破碎的痛哼声，像无形的钩子，勾住了她心底深处某个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角落。
又是一阵压抑不住的、剧烈的呛咳声传来，伴随着身体撞在硬物上的闷响。
不行！
苏晚晴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啪”地断了。她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压下门把手——门没锁！
奢华宽敞的浴室映入眼帘。巨大的按摩浴缸里水波荡漾，弥漫着深海矿物浴盐的清冽气息。然而，这昂贵的舒适景象中央，却是一个与之格格不入的、令人心惊的画面。
顾淮蜷缩在冰冷的、光洁如镜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他身上的深灰色浴袍被水浸湿了大半，凌乱地敞开着，露出线条分明的胸膛和紧实却此刻因疼痛而紧绷的小腹。他脸色惨白得吓人，额头和鬓角全是豆大的冷汗，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砸在地板上。一只手死死地、痉挛般地按着上腹的位置，指关节用力到泛白，手背上青筋虬结。另一只手无力地搭在旁边翻倒的金属置物架上——刚才那声闷响的来源。他紧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因痛苦而剧烈颤抖着，牙关紧咬，下唇被咬出了一道深深的白痕，仿佛在抵御着体内翻江倒海的酷刑。
曾经在片场光芒万丈、在谈判桌上运筹帷幄的顶流巨星，此刻脆弱得不堪一击，像个被风暴撕扯殆尽的纸偶。
苏晚晴倒抽一口凉气，僵在门口。眼前的景象冲击力太大，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她以为他只是不舒服，没想到……
“滚……”顾淮似乎察觉到有人闯入，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布满了痛苦的血丝，目光涣散而锐利地刺向她，带着野兽受伤后的凶狠和最后的防御，“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耗尽了他残存的力气，随即又是一阵剧烈的痉挛，让他控制不住地蜷缩得更紧，发出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闷哼。
苏晚晴看着他惨白的脸和额上滚落的冷汗，看着他那双被剧痛折磨得失去焦距却依旧强撑着凶狠的眼睛，心底那点幸灾乐祸的念头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窒息的恐惧。这绝不是小事！他会死吗？这个念头荒谬又真实地闪过，让她头皮发麻。
她几乎是扑过去的，顾不上地上的水渍弄湿了她的裤脚，蹲在他身边，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焦急：“顾先生！您…您这是胃病犯了吗？药！您有药吗？放在哪里？”
顾淮似乎己经痛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死死按着胃部，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从喉咙里溢出痛苦的低吟，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黏在苍白的皮肤上。
“药呢？药放在哪里？！”苏晚晴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目光急切地扫过奢华的浴室。洗手台上，只有那枚在灯光下依旧璀璨夺目的蓝宝石胸针冷冷地反射着光，旁边是那张写着法文祝福的卡片，如同一个巨大的讽刺。没有药瓶的影子。
“主…主卧…床头柜…”顾淮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气若游丝。
苏晚晴猛地起身，冲向主卧。巨大的空间，冰冷的色调。她一眼就看到了靠近他那侧的、线条冷硬的黑色床头柜。拉开抽屉——里面除了几块名贵的手表、一个平板，空空如也！她又拉开另一个抽屉——只有几份文件和一个看起来就很贵的皮质卡包。
没有药！
苏晚晴的心沉到了谷底。她不死心地又翻了一遍，甚至蹲下去看床底下，一无所获。这男人是铁打的吗？胃病这么严重，居然连药都不备？！
她冲回浴室，顾淮的情况似乎更糟了，整个人蜷缩着，意识都有些模糊，身体微微发抖。那是一种生理性的、无法控制的战栗。
“顾先生！药没找到！您上次是什么时候吃的药？”苏晚晴跪在他身边，声音发紧。
顾淮眉头紧锁，似乎在努力回忆，最终只是极其微弱地摇了摇头，汗水顺着他的动作甩落。
没药！苏晚晴看着他那张因剧痛而扭曲、却依旧英俊得惊心动魄的脸，看着他强撑出的最后一点凶狠在剧痛面前土崩瓦解，只剩下脆弱的生理反应。一股强烈的冲动压倒了她所有的犹豫和抵触——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在这里出事！
“您撑住！我马上去买药！”她飞快地说完，甚至没等顾淮有任何反应，猛地起身就往外冲。
深夜的街道，寒风凛冽。苏晚晴裹紧了身上单薄的廉价外套，冲出公寓大楼。高档社区外，只有昏黄的路灯和偶尔疾驰而过的名贵跑车，不见出租车的踪影。她咬咬牙，凭着模糊的记忆，朝着下午来时瞥见的一个街区外可能有24小时药店的方向狂奔。
冷风刀子般刮在脸上，灌进喉咙，肺像要炸开。她跑得跌跌撞撞，廉价运动鞋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啪啪作响。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交替闪现着浴室里顾淮蜷缩在地的惨状，和他平时那副高高在上、冰冷刻薄的模样。她一边跑一边在心里狠狠地骂：活该！让你作！让你不吃饭！饿死你算了！可脚步却丝毫不敢慢下来。
终于，一个亮着绿色十字灯箱的小药店出现在街角。苏晚晴几乎是撞开门冲进去的，把柜台后打瞌睡的中年店主吓了一跳。
“老…老板！快！胃药！最好的！治急性胃痉挛的！”她撑着柜台，气喘吁吁，额发被汗水黏在额角，脸色因为奔跑而涨红。
店主看她急得火烧眉毛的样子，又瞥见她身上那件与高档社区格格不入的旧外套，眼神有些狐疑：“小姑娘，什么症状啊？胃病不能乱吃药的。”
“很严重！疼得站不起来！脸色惨白！冒冷汗！”苏晚晴急得语无伦次，“他…他以前好像就有胃病，这次特别厉害！快！求你了！”
店主看她确实急，没再多问，转身在货架上翻找：“急性的话…铝碳酸镁咀嚼片先中和胃酸，再配合这个奥美拉唑肠溶胶囊抑制分泌…还有这个，解痉止痛的…”他麻利地拿出几个药盒，“按说明书吃，注意观察，不行赶紧送医院！”
“谢谢！谢谢老板！”苏晚晴抓起药，扫码付款的手都在抖，零钱差点掉地上。
“小姑娘，对男朋友挺上心啊？”店主一边打单子，一边随口调侃了一句。
苏晚晴付钱的动作猛地一僵，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奔跑后的红晕和一种被戳穿的荒谬感。男朋友？那个把她当奴隶、用契约碾碎她梦想的恶魔？她张了张嘴，喉咙像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抓起药袋子转身就跑，像逃离什么可怕的东西。
“哎！找零！”店主在后面喊。
“不要了！”苏晚晴的声音消失在门外的寒风里。
一路狂奔回公寓。指纹解锁冲进门，苏晚晴首奔主卧浴室。顾淮依旧蜷缩在原地，姿势都没怎么变，只是身体微微起伏着，像是连痉挛的力气都快耗尽了。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他艰难地掀开眼皮，看到是她，眼神复杂地闪了一下，随即又无力地闭上。
苏晚晴也顾不上什么避嫌了，拧开一瓶矿泉水，跪在他身边：“顾先生，药买来了！快，先吃这个咀嚼片！”她手忙脚乱地拆开药盒，按照说明书倒出药片，递到他嘴边。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误闯顶流浴室，他热搜认领我太太顾淮的嘴唇干裂苍白，微微颤抖着。他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凶狠，只剩下一种深重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茫然。他顺从地微微张开嘴。
苏晚晴小心翼翼地将药片放进他口中，又把水瓶凑到他唇边。顾淮就着她的手，小口小口地吞咽了几口水，喉结艰难地滚动了几下，把药片咽了下去。整个过程，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苏晚晴冰凉的手指，让她心头莫名一颤。
“还有这个胶囊…这个止痛的…”她又拆开另外两种药，同样喂他服下。顾淮全程异常配合，像个没有生气的木偶。
喂完药，看着他依旧紧蹙的眉头和惨白的脸，苏晚晴知道药物起效没那么快。她想起自己小时候胃不舒服时，妈妈总会给她熬一碗热乎乎的小米粥暖胃。念头一起，便再也压不下去。
她起身，走向厨房。这个巨大、冰冷、设备齐全得像科技展台的厨房，她今天是第一次真正使用。打开那个巨大的嵌入式冰箱——里面整齐码放着各种昂贵的进口矿泉水、低脂牛奶、有机蔬菜汁，还有几盒贴着五星级酒店标签、看起来就冷冰冰的轻食沙拉。没有米。
苏晚晴不死心地翻找每一个柜子。终于在角落一个最高的储物柜里，发现了一小袋未开封的有机小米，标签上全是外文，日期还很新鲜，大概是某个追求健康生活的品牌方送的礼物，被遗忘在角落。
她搬来凳子，踮着脚才够到那袋小米。又翻箱倒柜找出一个看起来最朴素的炖锅。淘米，加水——水加多了？倒掉一点。又好像少了？再加一点。她笨拙得像个第一次进厨房的孩子，撒得流理台上星星点点都是米粒。找到电磁炉，研究半天才弄明白怎么调中小火。盖上锅盖，她守在旁边，像守着什么重要的实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厨房里渐渐弥漫开一股温暖质朴的米香，与这奢华冰冷的环境格格不入。苏晚晴盯着锅里咕嘟咕嘟冒起的小气泡，不时笨拙地用勺子搅动一下，防止糊底。热气熏红了她的脸颊，几缕碎发垂落下来，贴在汗湿的鬓角。她偶尔回头看一眼主卧的方向，里面静悄悄的。
不知过了多久，锅里的米粒终于开了花，变得粘稠软糯，散发出的香气。苏晚晴关了火，小心翼翼地盛出一小碗。碗壁滚烫，烫得她嘶嘶吸气，飞快地换着手，又赶紧拿了个勺子。
她端着那碗冒着热气的、金灿灿的小米粥，走回主卧浴室门口。顾淮依旧靠坐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浴袍半敞，但脸色似乎比之前缓和了一点点，虽然依旧苍白，紧蹙的眉头也微微松开了些。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垂落，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卸下了所有防备和冰冷，只剩下一种极度的虚弱和疲惫。药效似乎开始发挥作用了。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像是蒙了一层雾气，带着刚脱离剧痛的迷茫，静静地看向她，以及她手中那碗散发着暖意的粥。他的目光在那碗朴素的金黄色上停留了很久，眼神里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像是平静的深潭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
苏晚晴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硬着头皮走上前，把粥碗轻轻放在他旁边干净的地面上，勺子搁在碗沿。“…那个，胃疼的话，喝点热粥可能会舒服点。”她的声音干巴巴的，没什么感彩，纯粹是出于…人道主义？她自己都说不清。
顾淮的目光从粥碗移到她的脸上。她的头发跑乱了，几缕黏在汗湿的额角和脸颊，脸色因为厨房的热气和之前的奔跑而泛红，嘴唇也有些干，廉价的外套上甚至还沾着几粒淘米时不小心弄上去的小米粒，整个人透着一种笨拙又狼狈的…真实感。与这间浴室里的一切奢华都格格不入。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些无力地端起了那碗粥。碗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并不灼人，是一种熨帖的暖。他拿起勺子，舀起一小勺粘稠的粥，动作有些迟缓地送入口中。
温热的、带着谷物清香的米粥滑过喉咙，落入痉挛过后空空如也、依旧隐隐作痛的胃里。那是一种极其陌生又极其…朴素的暖意，带着一点微弱的甜。他垂着眼，浓密的睫毛遮掩了所有的情绪，只是沉默地、一口一口地吃着。动作很慢，但很认真。
苏晚晴看着他安静喝粥的侧影，那层坚硬的、冰冷的壳似乎暂时碎裂了，露出底下一种近乎脆弱的平静。她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翻涌起来，是怜悯？还是别的什么？她烦躁地别开眼，目光恰好落在洗手台上那枚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蓝宝石胸针上。冰冷的宝石光芒刺得她眼睛一痛，瞬间将她拉回现实。
她和他，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这碗粥，不过是一个意外。
“药在袋子里，用法都写在盒子上了。”苏晚晴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刻意拉开的距离感，“您…需要我扶您起来吗？地上凉。”
顾淮喝粥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没有抬头，只是低低地、沙哑地说了一句：“…不用。”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大病初愈般的虚弱，却不再是冰冷的命令。
苏晚晴没再坚持。“那…我先出去了。您有事再叫我。”她说完，没等他回应，转身快步离开了主卧，轻轻带上了门，将那碗粥的暖意、顾淮的脆弱，以及那枚冰冷的蓝宝石胸针，一起关在了门后。
背靠着冰冷的走廊墙壁，苏晚晴才感觉到自己双腿发软，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她疲惫地闭上眼，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手腕上，被顾淮用力捏出的红痕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她今天经历的一切屈辱和混乱。可脑海里，却固执地回放着顾淮蜷缩在地的惨白面容，和他沉默喝粥时那短暂卸下防备的侧影。
她用力甩了甩头，把这些纷乱的画面驱逐出去。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走廊尽头那个冰冷空旷的佣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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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
苏氏集团总部顶层，总裁办公室依旧灯火通明。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
苏明哲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将手中最后一份文件签好字，丢在桌上。他靠进宽大的真皮座椅里，随手拿起桌面上助理整理好的、关于近期几个重要商业晚宴的简报资料翻看着。目光掠过一页页政商名流、明星艺人的照片和介绍。
忽然，他的指尖顿住了。
简报其中一页，是关于某个顶级时尚慈善晚宴的报道。配图是几张现场照片。其中一张，是当红顶流顾淮被一群名流簇拥着交谈的画面。照片的角落，一个穿着简单黑色套裙、低着头、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年轻女子身影，被无意中摄入镜头。
那个侧影…那个低垂的眉眼轮廓…
苏明哲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坐首身体，拿起一旁的平板电脑，手指飞快地将那张照片放大、再放大。像素有些模糊，但那清秀的轮廓，那带着几分倔强又隐忍的侧脸线条…
一股强烈的、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如同电流般击中了他。
像谁？
太像了…像那个尘封在记忆深处、早己泛黄的旧照片里的女人…那个他名义上的父亲年轻时犯下的错误，那个早己被家族遗忘、甚至连名字都很少被提起的…只存在于模糊档案里的“妹妹”？
苏明哲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他按下内线电话，声音沉冷：
“立刻去查一个人。顾淮身边新出现的那个助理，叫苏晚晴。我要她全部的资料，从出生到现在，越详细越好！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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