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水处理站的恶臭仿佛凝固在了空气中。头顶那艘黑色水滴状的“清理者”飞船投下的阴影，如同冰冷的铁幕，将绝望牢牢焊死在赵桂斌、零和铁脊的心头。
深蓝色的湮灭光束刚刚在他们眼前将逃生之路化为乌有，熔洞边缘暗红色的高温灼烧着视网膜，也灼烧着他们最后的侥幸。
那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如同最终审判，在死寂中回荡：“……回收‘原生载体’，清除所有关联‘污染’……抵抗者，格杀勿论。”
原生载体……污染……格杀勿论……
每一个词都像冰锥，刺入骨髓。
零紧紧抓住赵桂斌的手臂，指尖冰凉，她的人造心脏似乎都在这种绝对的死亡威压下停止了模拟跳动。铁脊挣扎着，发出威胁性的低吼，将赵桂斌护在身后，尽管它自己己是强弩之末，独眼死死锁定着上空那恐怖的造物。
无路可逃。力量悬殊到令人绝望。
就在赵桂斌几乎要被这股窒息般的压力压垮时，他手腕上一个老旧不堪、布满油污的便携式通讯器——那是他维修工作时用来联系废品收购商的廉价货——突然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常规的呼叫震动，而是一种特定频率的、断断续续的微弱脉冲。
赵桂斌猛地一愣。这个频道……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而且这种脉冲信号模式，是冥河星底层居民私下流传的一种极其原始的、用于规避监控的紧急通讯方式！
谁？在这种时候？
他下意识地用手指极其隐蔽地敲击通讯器侧面，回应了接收信号。
一行扭曲模糊的文字，艰难地在那小小的、布满划痕的屏幕上显现出来，仿佛随时会中断：
【想活命？合作。西北角，第三排污口，闸门密码：7-4-0-Epsilon。十分钟。独自。——“屠夫”】
屠夫？！
赵桂斌瞳孔骤缩。那是铁手帮首领在地下世界令人闻风丧胆的代号！他怎么会……？合作？在这种局面下？而且他是如何精准定位到自己的？
无数的疑问和警惕瞬间涌上心头。铁手帮是冥河星的毒瘤，屠夫更是贪婪残暴的代名词，与虎谋皮无异于自杀！
零也看到了那行字，眼中蓝光急闪，立刻摇头，用极低的气声说：“不能信！肯定是陷阱！他想把你骗出去交给创生科技换取好处！”
赵桂斌何尝不知。但……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悬停在头顶、如同死神般的黑色飞船。清理者的扫描光束正在一遍遍掠过这片区域，每一次掠过都让他们如同被剥开审视。铁脊的能量波动还能隐藏多久？零的人造人信号呢？他自己那该死的“原生载体”特征呢？
继续待在这里，十死无生。出去，或许是九死一生，但那一线生机……屠夫虽然恶贯满盈，但他能在冥河星挣扎求生这么多年，必然有他的生存之道和底牌。他选择在这个时候联系，并且似乎能一定程度上避开清理者的监控，这本身就很说明问题。
赌一把？
赌屠夫对创生科技的恨意和自保的欲望，暂时超过了对他们的贪念？
时间不等人！清理者的耐心显然不会很多。
赵桂斌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他快速对零和铁脊低语：“待在这里，尽可能隐藏！如果我十分钟没回来，或者外面发生爆炸，你们就……自己想办法冲出去！”
“不行！”零死死拉住他。
“没有别的选择了！”赵桂斌掰开她的手，眼神决然，“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相信我一次！”
他又看了一眼铁脊，用力揉了揉它冰冷的头盔：“保护好她。”
说完，他不等零再反对，猛地深吸一口气，利用旁边巨大管道的阴影掩护，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向着西北角方向匍匐前进。
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盯着他的背影，手中能量手枪握得死紧。铁脊也焦躁地刨着地，独眼紧紧跟随主人的身影。
赵桂斌的心跳如擂鼓，背后的伤口因为动作而阵阵撕裂般疼痛，但他全部精神都集中在潜行和观察上。他避开地面上可能发出声响的杂物，利用每一个阴影和障碍物。
清理者的扫描光束偶尔从他头顶掠过，带来死亡的寒意，但似乎并未发现他这微小的移动目标——或许是他的生命体征太弱，或许是屠夫提供的路径确实有某种屏蔽效果？
他终于看到了西北角那个锈迹斑斑的第三排污口，巨大的闸门紧闭着。
密码：7-4-0-Epsilon。
他小心翼翼地在那布满污垢的控制板上输入了前三个数字，然后在字符轮盘上找到了那个古老的希腊字母“Epsilon”，按下。
嗡……
闸门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环境噪音掩盖的摩擦声，缓缓向上开启了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里面是更深、更黑暗的通道，散发着更浓重的恶臭。
赵桂斌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侧身钻了进去！
在他进入的瞬间，闸门又缓缓落下，重新闭合。
通道内一片漆黑，只有远处一点微弱的光源。赵桂斌屏住呼吸，时空感知提升到极限，警惕着任何埋伏。
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明显压抑怒气和某种急切的声音从黑暗深处传来：
“小子，你比我想象的更有种……但也更会惹麻烦！”
阴影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走出。
正是铁手帮首领——“屠夫”巴克。
他此刻没有往日的嚣张跋扈，身上穿着沾满油污的旧夹克，脸上甚至带着一道新添的擦伤，眼神凶狠，却透着一股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般的戾气。他手里没拿武器，只是死死地盯着赵桂斌。
“你想怎么合作？”赵桂斌没有废话，首接问道，身体依旧保持戒备。
“妈的！创生科技那帮穿白大褂的疯子！”巴克低吼一声，唾了一口，“他们答应给老子的好处屁都没看到！现在居然派来‘清理者’！他们是想把整个冥河星，连同老子一起‘清理’掉！”
他喘着粗气，眼中闪烁着愤怒和后怕：“那些穿黑衣服的混蛋一下来就接管了一切，老子几个不肯交出地盘手下，瞬间就没了！连灰都没剩下！他们根本不在乎我们是谁！”
赵桂斌瞬间明白了。屠夫和创生科技的合作破裂了，清理者的无差别威慑让这位黑帮首领也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他不想和冥河星一起陪葬！
“你知道怎么离开？”赵桂斌追问。
“离开？哼！”巴克狞笑一声，指了指脚下，“老子在冥河星经营这么多年，可不是全靠肌肉！我知道几条连创生科技都不知道的老旧地下货运管道，能通到星球背面的一个废弃走私码头！那里有我藏起来的一艘老掉牙但还能动的破烂飞船！”
他盯着赵桂斌，眼神变得复杂而贪婪：“但清理者的飞船封锁了轨道，常规方式根本飞不出去！你需要帮我制造一个机会，一个足够大、能吸引他们所有注意力的混乱！”
“我？”赵桂斌皱眉，“我拿什么制造混乱？”
“你当然有！”巴克逼近一步，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一种诡异的确信，“Dr.陈那老狐狸之前发疯一样要抓你，说你是什么‘钥匙’！实验室爆炸肯定也跟你有关！你小子身上有秘密，有大麻烦，也有大能量！”
“帮我，也是帮你自己！我们一起闹出点大动静，趁乱从我的秘密通道溜走！否则，大家一起玩完！”
赵桂斌的心脏狂跳。屠夫并不知道具体细节，但他敏锐地嗅到了赵桂斌的特殊性，并想利用这一点作为突围的筹码。
这是一场与魔鬼的交易。但正如巴克所说，他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好！”赵桂斌几乎没有犹豫，“但我有两个同伴，必须一起走！”
巴克眼中闪过一丝不快，但立刻点头：“可以！但她们要是拖后腿，老子会毫不犹豫地把她们扔下！”
协议，在污水和绝望的味道中，以最原始的方式达成了。
两个原本不死不休的敌人，因为更强大的外部威胁，被迫结成了短暂而脆弱的同盟。
而他们将要面对的，是来自星空之外、冷酷无情的“清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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