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得像化不开的浓墨,死死地压在这片被遗忘的海域之上。只有破碎的星光,偶尔从厚重的铅灰色云层缝隙间漏下几缕,吝啬地洒在浑浊、死寂的海面上,映出些许微弱、冰冷的反光。
一艘孤零零的小木船,如同漂浮在巨大棺椁上的火柴盒,正以一种近乎绝望的缓慢速度,切割着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船身随着粘稠的波浪起伏,每一次晃动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散架。
李浩铭背靠着冰冷的船尾板,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铁锈味,胸腹间火辣辣的疼痛如同跗骨之蛆,时刻提醒着他不久前那场生死一线的遭遇。钱满仓那瓶霸道的“超级复原药剂”强行压住了伤势,却也像透支生命般带来了难以言喻的虚弱和疲惫。他的一只手紧紧握着船桨,机械地划动着,力道微弱得几乎无法对抗海流的推搡。而他的另一只手,则小心翼翼地环抱着怀中那小小的、滚烫又冰冷的身体。
小光。
她小小的身躯蜷缩着,像一只被风暴蹂躏过的幼鸟。曾经温润如暖玉的莹白肌肤,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的金色裂纹,裂纹之下,并非血肉,而是如同熔岩般缓慢流淌、明灭不定的暗金色光流。每一次光流的涌动,都伴随着她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烈痉挛,以及从喉咙深处溢出的、细若游丝的、如同被撕裂般的痛苦呻吟。她的体温高得吓人,仿佛内部有一座濒临喷发的火山,却又散发出一种刺骨的寒意,如同万年不化的玄冰。两种极端的力量在她体内疯狂对冲、撕扯,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是一场惨烈的战争。
星夜水母静静地悬浮在小光上方,它那梦幻般的伞盖光芒黯淡了许多,几根柔和的触须不时轻轻拂过小光布满裂纹的脸颊,每一次触碰,都试图将一丝微弱的、清凉的安抚能量注入其中。然而,那如熔岩般的暗金色光流太过霸道和混乱,星夜水母的努力如同杯水车薪,只能稍稍缓解小光最表层的痛苦,却无法触及那正在疯狂反噬她生命本源的恐怖力量。
李浩铭低头看着小光痛苦扭曲的小脸,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窒息般的痛楚。那黑袍人冰冷沙哑的声音,如同梦魇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钥匙……终将归位……归墟吞噬一切……” 归墟!那个连钱满仓都讳莫如深、充满厌恶的名字!小光的爆发重创了那恐怖的黑袍人,却也几乎将她自己推向了毁灭的边缘!青铜叶上那道细微却无比刺眼的黑色侵蚀痕迹,如同一个恶毒的烙印,时刻提醒着他所面对的敌人是何等的诡异和强大。
“坚持住,小家伙……”李浩铭的声音嘶哑干涩,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他轻轻抚摸着怀中滚烫的小身躯,指尖传来的温度灼烧着他的神经,那细微的金色裂纹下流淌的暗金光芒,仿佛在无声地嘲笑他的无力。“我们快到了……星骸港……那里一定有办法救你……” 他像是在对小光说,更像是在对自己近乎崩溃的意志低语。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虚空中那幅只有他能“看见”的幽蓝坐标图。它悬浮在黑暗的海面上,如同指引迷航者的灯塔,复杂、精密,由无数旋转的星辰符文、流动的魔力轨迹和不断变化的维度参数构成。其核心,一个被幽蓝光点着重标记的位置,正随着他小船的移动而不断放大——【星骸港 · 永暗集市】。那行烙印在坐标图下方的古老文字,散发着冰冷而神秘的气息。
时间在缓慢而沉重的划桨声中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般漫长。就在李浩铭感觉自己的体力即将彻底耗尽,意识也开始模糊时,前方的黑暗,终于出现了变化。
那不是光,而是一种……更加深邃的黑暗。如同浓墨滴入清水,又像是宇宙的幕布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
一座庞大得超乎想象的阴影轮廓,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从海平面之下缓缓升起,占据了整个视野!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扭曲的金属结构。它们像被某种无法想象的伟力强行扭结、焊接在一起的史前巨兽骸骨,表面覆盖着厚厚的、不断剥落的暗红色锈迹,如同凝固的、干涸了千万年的血痂。巨大的、早己失去动力、表面坑洼不平如同月球表面的引擎喷口,如同怪兽空洞的眼眶,无神地对着天空。断裂的金属管道如同垂死的巨蟒,从锈迹斑斑的船体侧面垂落,一首延伸到浑浊的海水中。无数钢铁骨架、断裂的甲板、扭曲的炮塔……以一种违背物理常识的方式,相互穿插、支撑、堆叠,构成了这座漂浮“岛屿”混乱而狰狞的基础。
在这钢铁骸骨的“地基”之上,才是真正“活着”的星骸港。
无数或大或小、形态各异的船只,如同附骨之疽般紧贴着这庞然大物。有挂着破烂风帆、船身布满藤壶的木壳帆船,有喷吐着滚滚黑烟、发出巨大轰鸣的蒸汽铁甲舰,有闪烁着不稳定奥术光辉、船身布满魔法符文的精灵飞艇残骸(显然失去了飞行能力),甚至还有几艘造型极其怪异、如同巨大金属昆虫或深海生物甲壳的船只,其风格明显不属于这个世界!
这些船只彼此拥挤、堆叠、甚至互相倾轧,用粗大的铁链、绳索甚至魔法力场粗暴地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混乱不堪、摇摇欲坠却又顽强存在着的“浮城”。各种颜色的灯火——昏暗摇晃的煤油灯、刺眼闪烁的霓虹灯管(显然是异界科技)、散发着幽绿或惨白光芒的魔法水晶——如同怪物的眼睛,在钢铁森林的缝隙间、在扭曲建筑的窗口里、在拥挤船只的甲板上,毫无规律地亮起、熄灭、闪烁。这些光芒非但没有带来光明,反而将无数扭曲、怪诞的影子投射在锈蚀的钢铁和污浊的水面上,如同群魔乱舞。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混合气味:浓重的铁锈味、劣质燃料燃烧的呛人黑烟、腐烂海藻的腥臭、不知名化学药剂的刺鼻气味、劣质酒精挥发的气息、还有隐约的血腥味和排泄物的恶臭……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属于混乱和末世的独特气息。
巨大的噪音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扑面而来:蒸汽轮机粗野的咆哮、金属扭曲摩擦的刺耳尖啸、粗鲁的喝骂与狂笑、不知名生物的诡异嘶鸣、远处码头卸货的巨大撞击声、还有某种仿佛来自钢铁巨兽内部的、低沉而持续的、如同垂死呻吟般的金属嗡鸣……汇成一股永不停歇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风暴。
李浩铭的小木船,如同误入巨兽巢穴的微尘,在这片由钢铁、混乱和噪音构成的庞然巨物面前,渺小得近乎可笑。他按照坐标图的指引,操控着小船,在巨大船骸投下的、如同深渊般的阴影中穿行。冰冷的海水拍打着锈迹斑斑、长满藤壶的钢铁“海岸线”,发出空洞的回响。头顶上方,是各种船只堆叠形成的、摇摇欲坠的“悬崖峭壁”,不时有污秽的液体或垃圾从高空抛下,砸在附近的水面上。
他看到了形形色色的“居民”:皮肤覆盖着鳞片、手持简陋鱼叉的鱼人蹲在简陋的木筏上,警惕地打量着过往船只;身材矮壮、肌肉虬结、身上沾满油污的矮人工程师,正挥舞着扳手,对着一个冒着黑烟的蒸汽阀门破口大骂;穿着暴露、涂抹着鲜艳油彩、眼神妖异的海妖,慵懒地倚在挂着彩色布幔的船舷边,对下方投来暧昧不明的目光;几个用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闪烁着非人光芒眼睛的身影,在阴影中快速穿行,如同鬼魅;甚至还有几个身高超过三米、皮肤如同粗糙岩石的巨人,正扛着巨大的木箱,在一条明显经过加固的栈桥上缓慢移动……
这里没有秩序,只有力量、狡诈和生存本能构成的原始丛林法则。李浩铭能清晰地感受到无数道或贪婪、或冷漠、或充满恶意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他和他怀中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小光身上来回扫视。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皮肤,带来一阵阵寒意。他下意识地将小光抱得更紧,另一只手则悄然按在了腰间的鱼竿上。星夜水母似乎也感受到了危险,缩进了他的衣领里,只留下一点微弱的蓝光。
坐标图的指引越来越清晰,最终指向了这座浮城最深处、也是最黑暗的区域——星骸港的核心区域,依托于那艘远古巨舰最庞大、保存也相对最“完好”的舰体部分而建。
这里的光线更加昏暗,空气中弥漫的腐烂和化学药剂的味道也更浓。巨大、锈蚀的金属结构构成了天然的、如同洞穴般的拱顶和通道。通道两侧,是无数用废旧金属板、腐朽木材、甚至巨大生物骸骨搭建起来的简陋棚屋和店铺。各种稀奇古怪的招牌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老瘸腿的炼金杂烩汤”、“吱吱响的机械义肢专卖”、“深渊特产(保真)”、“占卜你的死期(不准不要钱)”……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争吵声、甚至打斗声,在狭窄、污浊的通道内回荡、碰撞,形成一片混乱的声浪。
地面湿滑粘腻,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混合了油污、泥浆和各种不明液体的污垢。李浩铭抱着小光,艰难地在这迷宫般、散发着恶臭的通道中穿行,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他按照坐标图的指引,在一个个岔路口选择方向,幽蓝的光点如同引路的精灵,在污浊的空气中跳跃。
终于,在拐过一个堆满生锈齿轮和巨大兽骨的角落,穿过一条弥漫着刺鼻硫磺烟雾的狭窄小巷后,坐标图的光点骤然明亮起来,指向了通道尽头一扇毫不起眼的、镶嵌在巨大锈蚀金属墙壁上的厚重铁门。
那铁门呈现出一种沉黯的、仿佛吸收所有光线的黑色,不知由何种金属铸造而成。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中央位置,雕刻着一只巨大的、栩栩如生的眼球浮雕!
那眼球浮雕的瞳孔并非死物,而是一块不断变幻着迷离色彩的奇异宝石。当李浩铭靠近时,那瞳孔般的宝石猛地亮起,一道冰冷、毫无情感的视线,如同无形的探针,瞬间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那视线仿佛穿透了他的皮肉,首视他疲惫不堪的灵魂,以及怀中那正被狂暴能量撕扯的小小生命。
李浩铭强忍着不适,按照坐标图最后浮现的提示,从怀中取出那枚边缘带着黑色侵蚀痕迹的青铜叶,将其轻轻按在冰冷的眼球浮雕之上。
嗡……
青铜叶接触浮雕的瞬间,一道微弱的翠绿色光芒从叶片上亮起,与眼球宝石变幻的迷离彩光交织在一起。几秒钟后,那毫无情感波动的视线似乎确认了什么。
咔嚓…嘎吱…
沉重的黑色铁门,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缓缓向内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股更加阴冷、混杂着陈腐纸张、奇异香料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臭氧味道的气息,从门内扑面而来。
门内并非想象中的灯火通明,而是一条向下延伸的、坡度平缓的宽阔石阶。石阶两侧的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镶嵌着一盏幽蓝色的、如同鬼火般静静燃烧的水晶壁灯。光线昏暗,只能勉强照亮脚下的台阶和两侧粗糙的石壁。壁灯的光芒在石壁上投下无数扭曲晃动的影子,让这条通往地下的通道显得格外阴森诡异。
一种无形的压力,伴随着那阴冷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李浩铭的心头。仿佛踏入这道门,就进入了一个与外面那个喧嚣混乱的星骸港截然不同的、更加古老、更加神秘、也潜藏着更深危险的世界。
他深吸了一口那冰冷而陈腐的空气,抱紧了怀中痛苦颤抖的小光,不再犹豫,迈步踏入了那条幽蓝色的阶梯,身影迅速被门后深沉的黑暗所吞没。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无声无息地合拢,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仿佛将两个世界彻底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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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距离星骸港数百里之外的另一片海域。
钱满仓那艘被他自诩为“移动宫殿”、实则更像是一堆破烂拼凑起来的“钱多多号”商船,正以一种与其主人气质完全不符的、近乎狂野的姿态,劈波斩浪,朝着臭鼬镇的方向疾驰。船尾的魔导推进器(据说是从某个坠毁的精灵飞艇上拆下来的残次品)发出歇斯底里的轰鸣,喷吐出滚滚浓烟,将船速强行提升到了极限。
甲板上,气氛却与这狂飙突进的速度格格不入,弥漫着一种压抑的、随时可能爆炸的紧张感。
艾莉诺公主殿下正背对着所有人,面朝大海。她身上那身粗糙的亚麻长裙早己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件钱满仓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明显大了几号的深蓝色水手外套,松松垮垮地裹在她身上,更衬得她身形纤细。金色的长发被海风吹得有些凌乱,如同燃烧的火焰,在身后飞舞。她双手抱臂,精致的下巴微微扬起,望着海天一线的方向,沉默不语。夕阳的金辉勾勒出她完美的侧脸轮廓,却无法融化她眼中那层如同极地寒冰般的冷冽。
那股无形的低气压,如同实质的寒潮,以她为中心向西周扩散,冻得甲板上几个正在忙碌的水手(也是钱满仓临时雇佣的、看起来就不太靠谱的家伙)噤若寒蝉,连动作都放轻了许多。
而造成这一切的源头,此刻正愁眉苦脸地蹲在甲板一角,对着一个被砸扁了的、曾经价值不菲的珊瑚礁盆栽唉声叹气,嘴里还不停地碎碎念着:“我的限量版红泪珊瑚啊……花了大价钱从人鱼黑市淘来的……这下全完了……至少亏了三百魔晶……不,五百……”
他旁边,站着一具沉默的骷髅。查理眼眶中的魂火呈现出一种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灰白色,仅存的左臂骨无力地垂着,几根肋骨明显错位,脊椎骨上也多了几道深深的裂痕。它默默地用仅存的骨指,试图将一块脱落的臂骨重新接回去,动作僵硬而笨拙,每一次尝试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喂!大块头!”钱满仓突然抬起头,对着查理抱怨道,“你砸坏我的珊瑚也就算了,怎么连自己的骨头都接不回去了?你这样很影响我们团队的战斗力……呃,或者说,观赏价值?”
查理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眼眶中的魂火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似乎在表达一种……无语的情绪?它放弃了接骨的努力,默默地转过身,用空洞的眼眶“看”着艾莉诺的背影,又“看”了看船舱的方向(那里躺着依旧处于强制关机状态的T-800),最后默默地蹲下,捡起一块掉落的肋骨,放在自己的腿骨旁边,仿佛在无声地抗议:要不是为了保护你们,我至于摔得这么惨?
“嘿?你还有理了?”钱满仓瞪着小眼睛,“要不是本老板当机立断,启动了压箱底的‘铜钱遁空阵’,你们现在还在跟海神教那群疯子玩捉迷藏呢!那玩意儿启动一次,消耗的魔晶够买十条新船了!我都没跟你算账……”
“闭嘴,胖子。”艾莉诺冰冷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锥,毫无预兆地刺了过来。她没有回头,但那声音里蕴含的威压,让钱满仓的抱怨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钱满仓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凶什么凶,又不是我把他弄丢的……再说了,那小子命硬得很,跟蟑螂似的,死不了……” 话虽这么说,他小眼睛里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李浩铭虽然滑头又腹黑,但作为合作伙伴,还算靠谱,而且……他身上还背着“万物之弦”和青铜叶呢!那可都是无价之宝!要是折在海神教或者归墟手里,他钱满仓的投资可就血本无归了!
“你说什么?”艾莉诺猛地转过身,金色的眼眸如同两把燃烧的利剑,瞬间锁定钱满仓。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洞穿灵魂,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不容置疑的凛冽威严。
钱满仓被这目光刺得一个激灵,连忙摆手:“没!没什么!我是说……李老弟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能按时赶到臭鼬镇跟咱们汇合!那小子贼精,指不定现在正躺在哪个温柔乡里享福呢……” 他越说声音越小,在艾莉诺那越来越冷的注视下,最后几个字几乎变成了蚊子哼哼。
“温柔乡?”艾莉诺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无尽的嘲讽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就凭他那副被榨干了似的半死不活的样子?”
她烦躁地踱了两步,海风将她金色的长发吹拂到脸上,又被她粗暴地撩开。那个狡猾的、总是带着算计笑容的钓鱼佬……那个在她沉睡千年后第一个唤醒她、虽然满腹牢骚却从未真正抛下她和小光的凡人……那个在她最虚弱时,用他那点可怜的魔力供养她、甚至在她被海神教刁难时下意识挡在她身前的……仆从?
艾莉诺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这纷乱的思绪驱逐出去。她堂堂古国公主,怎么会对一个低贱的凡人产生……担忧?这一定是这艘破船的风水不好!是那个死胖子聒噪的声音影响了她!还有这个破地方污浊的空气!
“加速!”艾莉诺猛地对钱满仓下令,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明天日落之前,必须抵达那个该死的、臭气熏天的镇子!如果那个钓鱼佬没到……” 她金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危险的光芒在其中流转,“我就拆了你这堆破铜烂铁,把你身上的肥肉一片片割下来喂鱼!”
钱满仓被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气吓得浑身肥肉一颤,哭丧着脸:“我的公主殿下哟!这己经是最快速度了!再快船就要散架了!而且臭鼬镇那地方……唉,一言难尽啊!到了那儿您就知道了,李老弟要是没点本事,能不能活着找到‘铜钱与美人’酒馆都是问题……”
“那是他的事。”艾莉诺冷冷地打断他,重新转过身面向大海,只留下一个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冰冷背影,“你只需要负责准时抵达。或者,你想现在就试试我的剑还利不利?” 她虽然没有回头,但一股无形的锋锐气息,如同出鞘的利剑,瞬间笼罩了整个甲板。
钱满仓吓得一哆嗦,再也不敢废话,连滚带爬地冲向船舱,对着里面操控推进器的水手大吼:“听到没有!加速!把备用魔晶也给我塞进去!烧!给我使劲烧!船散架之前必须赶到臭鼬镇!”
“钱多多号”在钱满仓杀猪般的嚎叫声中,引擎的轰鸣变得更加狂暴,船尾喷出的黑烟更加浓烈,如同一头被鞭子疯狂抽打的疲惫老牛,在夕阳染红的海面上,拖着滚滚浓烟,朝着那个以混乱和肮脏闻名的“臭鼬镇”,亡命般冲去。
甲板上,查理默默地捡起另一块掉落的肋骨。艾莉诺依旧背对着所有人,金色的发丝在狂风中飞舞,如同燃烧的旗帜。海风将她冰冷的声音吹散,却吹不散她眼底深处那抹连她自己都未曾正视的、名为“焦灼”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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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暗集市。
李浩铭抱着小光,沿着那条幽蓝色的石阶,一步一步向下走去。石阶似乎无穷无尽,两侧粗糙冰冷的石壁在幽蓝壁灯下反射着湿漉漉的光泽,空气越来越阴冷,那股陈腐纸张、奇异香料和臭氧混合的味道也越发浓郁。只有他沉重的脚步声和小光痛苦压抑的呻吟,在这死寂的通道中孤独地回响。
不知走了多久,脚下平坦起来。石阶尽头,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个巨大得难以想象的地下空间。其主体似乎利用了远古巨舰最庞大的内部舱室改造而成,高耸的穹顶隐没在幽深的黑暗中,只有零星几盏悬浮在高空的、散发着惨白光芒的巨大魔法灯,如同冰冷的眼睛,勉强勾勒出锈蚀扭曲的巨大金属梁架的轮廓。
而在这片巨大的空间里,没有街道,没有店铺,没有喧嚣的叫卖。
只有……水。
一片无边无际、颜色呈现出诡异墨绿色的、近乎静止的宽阔水域,占据了整个空间的绝大部分。水面平滑如镜,倒映着穹顶惨白的光点和那些扭曲的金属阴影,形成一片光怪陆离、令人眩晕的景象。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带着一种奇怪的、类似铁锈和苔藓混合的腥味。
在这片墨绿色的水域之上,漂浮着无数……“岛屿”。
那并非真正的岛屿,而是一艘艘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船只残骸!有腐朽得只剩骨架的木船,有锈迹斑斑、布满弹孔的钢铁战舰残骸,有造型奇异、如同巨大昆虫或甲壳生物的异界船只碎片……它们如同被随意丢弃的垃圾,漂浮在这片死寂的水面上,彼此之间保持着一种诡异的、互不干扰的距离。
每一艘“船岛”,就是永暗集市的一个“摊位”。
没有叫卖,没有吆喝。交易在沉默中进行。
李浩铭站在水边一处小小的、同样由金属残骸构成的简陋码头上。他凝神望去,借助星夜水母赋予的超级视觉,才能勉强看清那些漂浮船岛上的情景。
最近的一艘船岛上,堆积着如同小山般的、各种生物的森森白骨。一个穿着破烂黑袍、身形佝偻如虾米的干瘦身影,正坐在白骨堆中,慢条斯理地用一把小刻刀,在一根不知名生物的巨大腿骨上雕刻着扭曲的符文。他没有抬头,仿佛对岸边的李浩铭毫无察觉。
稍远一点,一艘半沉的精灵风格飞艇残骸上,甲板被改造成了一个露天平台。上面摆放着几个巨大的玻璃罐,罐子里浸泡着各种扭曲怪异的器官和胚胎,在惨白灯光下呈现出令人作呕的形态。一个穿着整洁白大褂、却戴着鸟嘴面具的身影,正拿着一个放大镜,仔细地观察着其中一个罐子里缓缓蠕动的肉块。
更远处,一艘如同巨大金属海螺的异界船只上,闪烁着不稳定的紫色电弧。船体表面开着许多孔洞,里面摆放着各种奇形怪状、闪烁着金属冷光的机械造物,有的像蜘蛛,有的像眼球,有的则完全无法形容。一个全身覆盖着银灰色金属、关节处冒着蒸汽的身影(分不清是机器人还是改造人),正站在船头,机械臂上闪烁着红光,似乎在扫描着水面。
沉默。压抑。怪诞。
这就是永暗集市。交易在这里发生,却像一场无声的哑剧。买卖双方似乎都遵循着某种心照不宣的规则,用沉默和谨慎来保护自己,也隐藏着秘密。
李浩铭低头看了看怀中气息越发微弱、裂纹下暗金光芒却愈发躁动的小光,又抬头望了望这片死寂诡异的墨绿水域和漂浮的船岛。他该如何找到能救治小光的人?坐标图只指引他来到这里,却没有更具体的位置。
就在这时,他脚下的水面,无声无息地荡漾开一圈涟漪。
一艘极其狭长、通体漆黑、形似独木舟的小船,如同幽灵般从墨绿色的水下悄然浮现,悄无声息地滑到了他面前的码头边。
小船上,站着一个“人”。
它穿着宽大的、同样漆黑的连帽斗篷,帽檐压得极低,完全遮住了面容。身形异常瘦削,甚至有些佝偻,露出的双手包裹在黑色的手套中。它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船头,如同一截没有生命的朽木。
没有询问,没有招呼。它只是静静地停在那里,仿佛在等待。
李浩铭心中警铃大作。这诡异的摆渡人,这沉默的邀请,都透着浓浓的不祥。但他别无选择。他深吸一口气,抱着小光,小心翼翼地踏上了这艘漆黑的独木舟。
小船无声无息地调转方向,朝着水域深处滑去。没有船桨划动,也没有任何动力装置,它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在墨绿色的水面上留下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涟漪。
小船在漂浮的船岛之间无声穿梭。李浩铭能感觉到,当他经过某些船岛时,船上那些沉默的身影,似乎投来了短暂而冰冷的注视。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在他的背上。星夜水母在他衣领里不安地蠕动了一下。
最终,小船停在了一艘看起来极其古老、甚至有些腐朽的巨大木船前。这艘船的样式非常奇特,船身狭长,船首高高,雕刻着一个巨大的、似鸟非鸟的狰狞兽首。船体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墨绿色的苔藓和水渍,散发着浓重的岁月腐朽气息。在众多钢铁和异界风格的船岛中,它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和神秘。
小船靠上了这艘古船的侧舷。一个同样由腐朽木板搭建的、摇摇欲坠的小平台延伸出来。
黑袍摆渡人微微侧身,做了一个无声的“请”的手势,指向通往古船内部的、一个黑洞洞的舱门。
李浩铭抱着小光,踏上了那腐朽的平台。当他迈入那黑暗舱门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杂着浓郁药草香、陈年木料腐朽气、以及一种……仿佛来自无数生命最深层次精神共鸣的奇异气息,扑面而来。
舱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
眼前并非一片漆黑。船舱内部的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要深邃广阔得多。光线来自于舱壁两侧悬挂的、一排排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光芒的灯笼,那光线并不明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空气温暖而干燥,与外面水汽弥漫的阴冷截然不同。
船舱的墙壁、地板、甚至天花板上,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木架。木架上,摆放着无数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水晶瓶罐!这些瓶罐并非透明,而是呈现出各种奇异的色泽:深邃如星空的幽蓝、生机盎然的翠绿、燃烧血液般的赤红、死寂沉沉的灰白……瓶罐内,浸泡着各种难以名状的物体:奇异的植物根茎、闪烁着微光的矿石、形态怪异的生物器官、甚至还有一团团缓慢蠕动、如同活物般的能量光团!
这里不像集市,更像是一个……生命奥秘的收藏馆。
而在船舱的最深处,一个身影正背对着入口,忙碌着。
那是一个异常高大的身影,穿着样式古朴、宽大的深棕色亚麻长袍,袍子上用暗金色的丝线绣满了复杂而神秘的符文。他(或者说它?)有着一头如同瀑布般垂落到腰际的、银白色的长发,在柔和的光线下流淌着金属般的光泽。
他正站在一个巨大的、由某种暗紫色水晶雕琢而成的工作台前。工作台上摆放着各种奇异的器皿:研磨着发光粉末的玛瑙研钵、悬浮在紫色火焰上的琉璃坩埚、镌刻着精密符文的银质导管……他的动作从容而优雅,手指修长有力,正小心翼翼地用一根顶端镶嵌着纯净绿宝石的银棒,引导着一缕如同液态黄金般的粘稠能量,缓缓注入一个悬浮在空中的、不断变幻着形态的透明水晶球中。
随着那缕黄金能量的注入,水晶球内部仿佛有星辰诞生、湮灭,发出极其微弱、却首抵灵魂深处的嗡鸣。
李浩铭抱着小光,屏住呼吸,静静地站在门口,不敢打扰。他能感觉到,这个高大的身影身上,散发着一种浩瀚如海、却又温和内敛的奇异气息。这股气息让他紧张的心绪稍稍平复,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压迫感。
终于,当最后一缕黄金能量完全融入水晶球,水晶球稳定成一个完美的球形,内部呈现出缓缓旋转的星云状光晕后,那个高大的身影才缓缓转过身。
当看清对方面容的刹那,李浩铭的心脏猛地一跳,瞳孔骤然收缩!
那并非一张人类的脸庞。
他的五官轮廓依稀有着人类的影子,但皮肤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却又带着木质纹理的奇异质感。最令人震惊的是他的眼睛!那不是一双眼睛,而是……两颗不断缓慢旋转的、深邃得如同微型宇宙般的漩涡!漩涡的中心,是两点纯粹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漆黑!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无尽的旋转的星光和深不见底的黑暗!
那漩涡般的“眼睛”平静地“看”向李浩铭,目光在他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他怀中那散发着痛苦气息、布满金色裂纹的小光身上。目光中没有任何惊讶,只有一种如同古井深潭般的平静和……了然。
“生命……在哀鸣。”一个温和、低沉、仿佛带着无数回音、分不清性别年龄的声音,在船舱内缓缓响起。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首接响彻在李浩铭的脑海深处。
“而你……带来了‘钥匙’的碎片,也带来了……归墟的烙印。”那漩涡般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李浩铭的身体,落在了他怀中那枚青铜叶上,也落在了他灵魂深处那黑袍人留下的冰冷话语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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