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融被这兄妹俩弄得头疼不已,今日正是他宴请李荣的日子,又让人给瞧去了笑话,眼见李荣还在那辛苦万分地装醉,而赵蕊却不依不饶地要讨说法,实在是一团乱麻。
苏融冷冷看她一眼,道:“一块腰坠而已,你又怎么认定是他做的,说不定是我从前不慎落在那边了,难道还是我去打的赵津?”
苏融话中明晃晃的维护已经是毫不遮掩,一旁搓手看戏的祝云霆都忍不住挑了挑眉,伸手将自家小奴儿拽了过去,免得殃及池鱼。
燕沉山听及此言,眉梢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若是有尾巴,此刻定然已经绕着圈儿地开始转,借坡下驴道:“的确,谁知道是不是有人偷了这玉坠,又不慎落在你赵府的,毕竟也不是没有这种背主的刁奴。”
赵蕊听罢,脸上闪过慌乱,很快又掩饰道:“你胡说!你们的家仆怎么会到我们府上?”
燕沉山又道:“只是猜测,小姐何必慌张,莫非是的确在赵府见过我们别苑的侍从?这么一来,主子的确应该好好查查人手,这等欺主之人断然不能留。”
赵蕊被燕沉山抢了话,一时间又被调转话口,整张俏脸顿时被气红了,你你我我地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赵津又很没骨气地逃走了,如今就她一人在此,心底也顿生退意。
苏融眼见赵蕊已经不成气候,也懒得再欺负一个小姑娘,且李荣还在这里,更是正事要紧,一个赵津被打成猪头,对他而言无足轻重。
“送客。”苏融拂袖落座,不再去看赵蕊。
林大会意走到赵蕊身边,客客气气对她一拱手,“小姐,请吧。”
赵蕊咬唇愤愤一跺脚,目光在苏融身上飘忽许久,又忍不住看向一旁施施然摇着扇子的祝云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转身就要离开。
燕沉山却忽地朝前大跨步,三两下就走到了赵蕊身边,不由分说一把攥住她的手臂,力道之大差点将赵蕊拽了个踉跄。
赵蕊瞬间痛呼,“你做什么!你放开我!”
燕沉山没理会她,却看向坐在主位的苏融,开口道:“主子不打算查一查这府上的家奴吗?我看赵小姐正好也留下来认人,说不准也能找到那行凶恶徒。”
赵蕊脸色苍白,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面孔,下意识想到若是自己真害那人被查出来,自己大哥得气成什么样……况且赵澜本就不允许他们来闹事。
赵蕊顿生悔意,她该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再来,至少不该带着那蠢如猪一般的赵津。
也偏偏是她知晓今日苏融有宴,再思及前段时间苏融上门闹事才想着也上门来闹一闹,好让苏融当众丢面……
没想到苏融府上还藏着一个如此凶悍的蛮人。
赵蕊心下懊恼,脸上惧意就更加明显,尖声斥骂燕沉山,“松手!谁准你碰我了!你这下贱的蛮子……我定要让我兄长将你这双手给砍了!”
“我府上的人,何时轮到你们来管。”
苏融倏然起身冷声道。
“在我府上闹事,斥骂我的家仆,还真当你是千金小姐之躯了?要不要我再提醒你们一次。”苏融语气讥讽,连带着话语都尖锐刺耳,像是那冰锥一般,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刺入赵蕊的耳中。
“你们昌永侯府早就被抄家了,爵位也被褫夺,你如今只是一个平民女子,纵然搬出你大哥来,他也护不住你这跋扈的性子!”
苏融说罢,不顾赵蕊颤抖的身躯,心口也压着一股子怒意,“林大,去将府中所有家仆都喊来,正好李掌柜也在此,那就请他做个证,免得日后外头又传我苏融随意打发下人,心狠手毒。”
一旁装醉的李荣听见自己的名字,也只好尴尬地抬起头打了个哈哈,再也不能装睡了。
祝云霆笑得没心没肺,一边拉着祝采的手一边对着李荣促狭,“李掌柜酒醒了?那不如一起来帮着苏老板断断案”
林大伺候时久,怎么能听不出苏融此刻已经气得不轻,只不知是被赵蕊挑衅发怒,还是瞧见燕沉山被羞辱才爆发。
这事儿不能深琢磨了。
林大匆匆跑去后院,苏融喜静,本就没找太多人侍候,很快就三三两两都来到了前厅。
燕沉山看了眼已经哆嗦到说不出话来的赵蕊,轻笑几声,刻意用只有二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气儿得慢慢喘,省的待会儿晕了,是吧?”
赵蕊惊惧地看了他一眼,匆匆垂下目光,内心后怕不已。
方才……她的确打着装晕的想法。
苏融拢着大氅走到众人身前,扫视过府中家奴,随后淡淡问道:“你们,谁见过她?”
众人面面相觑,又有几人细细打量了一番赵蕊,接着就陆陆续续有人摇头否认。
“没见过。”
“面生的很。”
苏融不动声色,将目光投向赵蕊,燕沉山更是直接,一把抓着赵蕊的手臂就将人给拉到屋内,往那些家奴面前轻轻一推。
“认吧,看看是哪个人打伤了赵津。”苏融讥讽道。
赵蕊哪儿敢乱说,此刻更是如同鹌鹑一般缩着脑袋,一眼都不敢去打量那些家奴,生怕被人看出什么不对劲来,尤其是身边那蛮子,眼神更是凌厉。
“没有!没有!我要回去,我要回家去!”赵蕊快哭了,纵然方才万般骄横,此刻也不过是个小女孩儿,一番逼问下便溃不成军,豆大的泪珠扑簌簌从眼眶中滚落,口不择言地哀声呼唤。
“小妹!”
一道男声蓦地响起,语气焦急,紧接着赵澜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一身利落黑衣,额头碎发被雨打湿贴在脸上,刚进门还喘着粗气,应当是一路冒雨跑来,等看见屋内瑟瑟发抖缩成一团的赵蕊后,脸色就是一变。
“小妹!你怎么在这里。”
赵澜大步流星上前,走至正屋中看见站了满屋子的人当即一愣,继而又望向苏融清俊出尘的侧脸,张了张口缓声温柔道:“绒绒……小妹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你莫要生气,我这就将她带走。”
苏融侧身不看赵澜,衣袖下的手紧了又松,最终一言不发。
赵澜松了口气,也不计较苏融的冷淡,上前就要去抓赵蕊的手臂,赵蕊眼见来了靠山,更是满肚子委屈有了发泄,顿时嚎啕大哭,哭声哀婉,情态惨烈。
“哥…!你终于来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受了多大的委屈。
赵澜一边安抚赵蕊,一边就要将人带走,然而拽了一下却没拽动,再看去时,只见燕沉山沉着脸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而在他手上也拽着赵蕊的另外一条胳膊。
两个男人就这么一左一右拽着赵蕊,似乎谁也不打算先放手。
“请放手。”赵澜蹙眉不虞,语气也十分生硬,“大庭广众之下,一个男人对我小妹拉拉扯扯,实在有失礼数。”
燕沉山臭着一张脸,手指轻轻一缩紧,赵蕊顿时一声哀嚎,哭声又大了几分。
“哥!好痛!你快让他松手啊!”
祝云霆吹了个口哨,打趣苏融道:“苏老板,可别把人家小姑娘拽出什么毛病来啊。”
言下之意,大庭广众之下让你家那蛮子注意分寸。
苏融深呼吸,“燕沉山,松手。”
燕沉山眸光微动,却并不松手,反而对着苏融作委屈姿态道:“主子,那他们来冤枉我又该怎么办?”
赵蕊边哭边喊:“我没有!就是你做的!只有你!肯定是你!”
许是有了赵澜在此,赵蕊平白多了几分底气,但话出口却已经只顾着宣泄,一股脑儿地指认燕沉山,竟是半点证据也不讲了。
赵澜顿时出声喝止:“住口!这件事与旁人无关,你不许再胡乱指摘!”
赵蕊不明白赵澜为何要这么说,瞪着眼睛满是诧异,然而滔天的委屈已经令她再难思考,哭道:“为什么!大哥!你连你亲弟弟被人打了都不愿意出头吗?明明腰坠都有了,对……腰坠!腰坠就是证据啊!”
赵澜打断赵蕊的哭诉,断言道:“没有什么腰坠,是误会,你不该来此处打扰你大嫂。”
赵蕊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赵澜,纵然她心里知晓赵澜想要息事宁人,但心底还是笃定自家大哥会帮着自己,谁知竟是半点回护之意都没有。
仅仅是因为这个百般羞辱他们一家的苏融。
赵蕊心口如同被千斤巨石压着,哽着一口气上下不去,望着自家兄长冷硬的脸庞,只觉得心口冰冷,忽地嘶声力竭地吼道:“大嫂?!他才不是我大嫂!连我赵家的门都没进过,算个什么大嫂!我才不认他!”
“一个男人,整日里想着给另一个男人自荐枕席,琢玉郎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卖弄妄为,活该他被全京城人耻笑!”
“我本是侯府嫡女……我才是和你血脉相系的亲兄妹啊!”
赵蕊话没说完,猛的脸上一疼。
“啪”的一声清脆声响,屋中内外俱是一静,刹那间仿佛连屋外朦胧的细雨都为之静止。
苏融眸中闪过一丝惊讶,看着赵澜僵在半空的手,那只手刚刚才打了赵蕊一巴掌。
甚至是大庭广众之下。
燕沉山如愿以偿松开了手,站在一旁抱臂上观,乐得看戏。
祝云霆一向嘻嘻哈哈的脸也不笑了,下意识拿折扇挡住了半边,祝采在一旁也有些手足无措,然而最为尴尬的,应当就是赴宴的李荣了。
李荣这下是真的宁可自己刚才醉晕过去了。
苏融见状心知这场酒宴要毁了,万般无奈也不好再强留客人,只好率先打破沉寂,看向那坐立难安的李荣,歉疚道:“李掌柜,今日府上恐怕……”
话没说完,李荣当即起身,极其有眼色地一拱手,“无碍,苏老板先处理,那铺子的事在下心中也有分寸,眼下瞧着雨大,在下也不叨扰了,这就先行告辞。”
苏融松了口气,心道只要铺子敲定就行,也不计较李荣听去多少,日后又会怎么说了,“那就劳烦李掌柜多费心。”
“哈哈,自然……自然。”
李荣打着哈哈脚底抹油,甚至连伞都不及撑,冒着小雨就一溜烟儿的跑了。
剩下祝云霆和祝采面面相觑,祝云霆其实很想留下来听些什么,但看苏融脸色不善,心知不好再多留,也寻了个由头离开。
客人一走,林大也将家奴遣散,偌大的前堂顿时只剩下苏融、燕沉山与赵澜兄妹四人。
赵蕊已经被一巴掌打懵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久久不曾回神。
苏融冷笑着回身坐下,随手拿起酒盏饮下,盏中还残留着他方才倒的酒,此刻已经被雨气浸冷,入喉咽下的瞬间便宛如在吞冰一般,直到入肚都透着寒。
这股寒气像是在苏融身体里扎下了根,在他体内游走寒彻每一道经络脏腑,最终借着他的口吐露出来。
“倒是难为你打你妹妹了,怎么,很舍不得吧。”
苏融笑着开口,话中满是嘲弄。
赵澜长叹一声,低声对赵蕊斥道:“滚回去,没我的话不许出门!”
赵蕊捂着脸,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动身,一步一步地朝外走去,这一回燕沉山却没拦着了。
待赵蕊离开,赵澜才如释重负一般浑身松懈,刻意忽视了苏融的冷言冷语,轻声道:“绒绒,她年纪小不懂事,我回去会好好教导,不是有心要说这番话。”
苏融不做声,一旁燕沉山低低嗤笑。
赵澜看了眼燕沉山,深吸气对苏融道:“绒绒,我有件事,想和你私下谈谈。”
说罢,赵澜便将目光投向一旁柱子似站在那边的燕沉山。
燕沉山不由得挺了挺腰板,站地更直了。
赵澜:……
苏融满不在意,随口道:“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我与你如今也没什么需要避人耳目的。”
赵澜沉吟片刻,才叹道:“近来苦寒,祖母头疼的毛病又犯了,整夜难以入眠,我请了大夫去把脉,说是需得用些良药精细调理着……”
说着赵澜的声音便低了下去,未尽之意尽化作一声叹息,望向苏融的眼中满是无奈。
苏融岂能不懂他话中之意,这药材不必多说自是一笔大钱,赵家唯一能赚钱的也就赵澜一人,赵津和赵蕊都不愿意出门寻些活儿做,老太太更不必多言。
平日里赵澜自己做私塾先生挣到的钱也能补贴一家用度,但若是像老太太这般需要额外支出,便显得很是捉襟见肘。
苏融当然有钱,但自从他与赵澜离心分居,他自不会再觍着脸送银钱给他们一家,至于从前给的那些银子,苏融也懒得去要回来,只当喂了狗。
苏融并不接话,抬手接过燕沉山刚给他倒的一盏热茶,素白纤长的指尖扣着盏盖轻轻将浮沫刮去,动作闲适而从容。
赵澜说完便有些尴尬,但苏融却并未一口回绝,多少也令他心存希望。
“这……只当是我借你的,等我下月的束脩收来,便将其还你一部分。”赵澜说道。
苏融凝眸深思,好半晌才开口问道,“老太太身子如何了。”
赵澜顿了顿,“只是头疼毛病偶尔会发作,精神头也不大好。”
苏融点点头,又问道:“你要药材,我这里倒是有一根百年老参,原是要送走当贺礼的,正好也压在库房中。”
一根百年老参市价足有几十两,可以说是一户人家好几年的开销,苏融当时买下也小小肉疼了一番,不过他有能力将花出去的钱再成倍地收回。
赵澜听罢,脸色骤然一松,不禁带上几分喜色。
“当真?!那……那真是太好了。”
苏融眸光流转,慢条斯理饮一口茶,忽地笑道:“祖母生病,我这个准孙媳怎么能不去探望,至于这人参,下午我会亲自登门拜访祖母,再将人参送上。”
苏融本就生的清俊,笑起来时眉眼间便宛若碧波一般氤氲着淡淡流光,极为动人。
赵澜从前便常常失神于苏融的脸,但自从他们二人生了罅隙,苏融便再难对他展露笑颜,如今骤然再见,赵澜心中便像是被人重重砸了一下,呼吸顿时粗重。
苏融对着他笑,且愿意将贵重无比的人参送来……
这一切都令赵澜想到从前在京城中苏融对他的百般讨好与珍重。
就像是回到了从前昌永侯府还不曾落魄之时。
赵澜情难自禁,忍不住上前一步,口中也呼唤道:“绒绒……”
只是还不等他走近,身前就猛的多了一堵墙。
燕沉山横插在赵澜与苏融中间,就像是一座突兀出现的高山,将苏融给遮挡个严严实实,而这座高山还不停地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就这么幽幽地望着赵澜。
苏融说完也不管赵澜是何态度,漫不经心起身对燕沉山道:“送客吧。”
燕沉山低低应了一声,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赵澜,两腿微分,双手抱臂居高临下看着他,也不开口,仿佛多说一句都费事,就这么凝视着赵澜。
那姿态散漫又轻视,令赵澜顿生不虞,但……
赵澜看了眼燕沉山肌肉紧实的手臂,手背上依稀可见青筋脉络,一瞧就是个练家子。
想到自家弟弟被人打的模样,赵澜不禁一阵齿冷,只得目光复杂地看了看燕沉山。
苏融已经回了后院,赵澜想再追他也来不及,更何况有这么个蛮子堵在跟前,当是一口气憋在心口,只得紧紧抿着唇离开。
燕沉山嗤笑一声,转而低头看向地面上碎裂的腰坠,心下一阵惋惜。
可惜了这腰坠,是苏融贴身带了许久的,就这么被摔碎了。
燕沉山轻叹一声,心下懊恼自己竟会如此粗心大意,白白丢了一件苏融的物什,不过……
这下也可以考虑该向苏融讨要哪件新的贴身小件了。
燕沉山摸着下巴,一边沉思一边往后院走,脸上虽不显,但心中那点小念头已经化作一个小怪物,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整个将苏融给吃进去,细细咂摸着考虑起后头的事了。
苏融站在库房里,林大正在一旁为他寻那根人参,燕沉山在门外站了站就迈步入内,也不顾着林大在场,便走到苏融身边轻声问道:“主子为何还要将人参给他,何不自己留用。”
苏融似乎早就料到燕沉山会有此一问,手中着精致镂空的雕花小暖炉,笑得轻松:“谁说都给他了,切几根须子就是,那老婆子还能支使孙子来我这儿要钱,想来身子也没差到起不了身。”
燕沉山只稍一思索便反应过来,不禁乐道:“主子想自己送过去,顺便气一气那婆子?”
苏融笑得像个狐狸,意味深长地瞥了眼燕沉山,“什么气她,看望罢了,这些须子指不定就有用呢。”
燕沉山不由想到那日在赵府听到的一番话,心中本就不喜这心思阴沉的老妇,如今苏融想去膈应回来,他自是乐见其成。
“主子带上我吧,我也想去探望一下老夫人。”燕沉山也道。
苏融挑眉,唇角噙着笑,不轻不重地斥了他一句。
“什么都要带上你,你这家奴怎的还要做那贴身小侍了?”
燕沉山莞尔,嗓音动人,“主子垂怜,奴也不推辞。”
【作者有话说】
燕沉山:不想爬主子床的家奴不是好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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