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无言本就身体孱弱，让他跪上三炷香足以要他半条命。可若这期间出了什么意外，导致他小命交代在这儿。那可就完了。
孟星遥自问这么多年，从不曾为难过纪无言半分。寥寥几次见面也是以礼相待，没想到这纪无言非但不知安分，还敢将孟汐楼折辱成那样。
这口气，孟星遥无论如何也咽不下。
长廊下，夜影抱臂靠在栏杆上，在距离纪无言不远处看守着他。
纪无言面无表情的跪在地上，衣袍在青砖上铺开。咳嗽声接连不断。他的脑海里全是孟星遥说的话。
“你给他下药，害他被人折辱……久病难消……京中流言西起皆因你…”孟星遥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小锤一样，不轻不重的敲在纪无言的心间。
原来，孟汐楼不来报复他，是因为病了。
那晚，孟汐楼难道还被其他人欺负了吗？
纪无言心中的思绪纷乱如麻。从孟星遥刚刚的话中，纪无言基本可以断定，孟汐楼并没有对孟星遥说实话。
否则今晚他的下场，就不止是跪上三炷香这么简单了。纪无言到底是低估了孟星遥，也低估了南岳这位年轻有为的丞相。
夜影懒散的倚在栏杆上，也不搭理纪无言。满脑子想的都是他什么时候能回去。
“夜大人若是累了，就先去找地儿休息会儿吧。我会跪满三炷香的时间。”纪无言不曾回头，却将身后的情况悉数知晓。
“质子殿下有心了，不过不必，长公子让我看着你，我自当恪尽职守。”夜影不咸不淡的回了纪无言一句。
看得出来两人都无话可说。太和殿门口，宫女太监们进进出出，准备着达官贵人们今晚要吃的美食……还有给各位官家小姐少爷们的花灯……
欢声笑语洋溢在大殿周围，纪无言在远处观望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偶有路过的宫人瞧见纪无言被罚跪的一幕，也都见怪不怪。
因为每逢年过节，只要这位质子殿下出现的地方就都会有洋相。世家子弟们都以取笑欺辱他为乐。
纪无言己经跪了差不多两炷香的时间，期间咳了不少血，身姿也摇摇欲坠。
夜影无动于衷，就这么守着纪无言过了许久。随着时间推移，宴会也即将拉开序幕。
太监宫女们全部往朱雀门走去，准备迎接前来赴宴的达官显贵们。
夜幕的钟声敲响，夜影看着三炷香的时间到了，走到纪无言身边告诉他，“质子殿下，三炷香的时间到了，请起吧。”
此刻的纪无言，己经跪的双腿麻木浑身发冷。膝盖的位置有鲜血渗出，夜影见此情形心下一惊，生怕出了什么事。
“质子殿下，你还好吗？”夜影皱眉询问，神色复杂。
纪无言的脑子空白了几秒，思绪逐渐回笼，眼前的一切景物慢慢聚焦变得清晰。
“我没事。”沙哑破碎的声音传来，纪无言缓慢的支撑着自己起身。衣袍盖住了他膝盖上的血迹，恰似冬雪遮掩了落地的红梅。
纪无言神情恢复往日平淡如水的模样，身形踉跄了几步才堪堪站稳。那张本就苍白的面色，经过这一跪，更添几分透明。
“呦，本公子当是谁这么早就来了？原来是西决的质子殿下，这么早的来是怕到时候吃不上饭吗？”
一道难听刺耳的声音自长廊后面传来。带着粗重的喘息声。
纪无言和夜影同时回头，只见一个满脸横肉，身材肥胖的男子带着几个小厮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纪无言认得此人，是户部侍郎沈阔的嫡长子沈桓。
过去漫长岁月里没少折磨他，拿他当靶子打弹弓。大冬天将他推进湖里不准旁人去救……
宴会上将狗放在他桌上吃他的食物，还派人将他绑到勾栏那样的场所，叫那些肮脏的乞丐羞辱他……
不过最终都没得偿所愿，他的狗莫名失踪再出现时，被狗贩子剥皮剔骨。
他的手因为“意外”被他自己弹射出去的石子反伤，断了腕骨休养了好几个月。
而那些试图羞辱纪无言的乞丐则是各个死状凄惨…
而这一切，都是纪无言做的。他们至今都没有任何证据。也没有人怀疑到他头上。
“沈公子。”夜影态度端正的给沈桓行了一礼。
沈桓不屑的哼了一声，言语刻薄“呦，夜侍卫也在？怎么不见丞相大人？他人呢？
本公子听说丞相大人，前段时间被马贼掳走，没什么大碍吧？听闻城郊那些马贼各个如狼似虎。想我们丞相大人风光霁月，应该在土匪窝里很吃香吧？”
沈桓的话带着赤裸裸讥诮。夜影眸中带着寒意，愤怒显而易见。
“丞相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不劳沈公子费心！”夜影冷冷回了沈桓一句，秉持着少说少错的原则，他打算不再搭理沈桓。
正欲转身离开，沈桓贱兮兮的声音再度响起，“本公子近日还听说了一件大事，那就是有关孟二公子的话。虽然被陛下下旨压下流言。
可本公子实在好奇，这其中细节到底怎么个事？不如夜侍卫跟我详细说说。啊？哈哈哈哈哈……”沈桓作死的声音引来了不少前来赴宴的人。
夜影强压下怒气，声音冷淡，“留言而己，不过是无稽之谈。不及沈公子重口味，连自己弟弟的两个小妾都下得去口。”
这话一出，可把沈桓气的不轻。前段时间，沈桓醉酒睡了自己弟弟的两个小妾的事，当时在街坊邻居传的沸沸扬扬。
不少人亲自目睹，据说沈桓弟弟的那两个小妾最后伤心欲绝下上吊自杀了。
为此，有不少朝臣参了沈阔一本，皇帝一怒之下罚了沈阔三个月的俸禄，还赏了沈桓六十鞭子作为惩戒。
这件事是沈桓的逆鳞，谁提谁死。
“他娘的，找死！给我按住他。”果然，夜影那话一出，沈桓脸色骤变，满脸的横肉不受控制的乱抖。
沈桓一声令下，几个小厮冲上去就要拿下夜影。岂料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们，根本不是夜影的对手。
最后，不但没拿下夜影，反被夜影一招中伤。沈桓气的七窍生烟，攥紧了拳头。
纪无言想趁乱脱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不想被眼尖的沈桓发现。
沈桓瞪着一双绿豆大的眼睛，对着纪无言恶狠狠的说道。“站住，本公子让你走了吗？”
“不知沈公子还有什么事？”纪无言停下脚步看向沈桓，说出的话有些力不从心。胸口像是装了沙漏一样，出气多进气少。
“什么事？”沈桓冷哼一声，唾沫横飞，“今天就是没事，本公子不让你走你就走不了。”
沈桓视线落在夜影身上，又看了看不远处的纪无言。龌龊的想法再次滋生，“夜侍卫和质子殿下，深夜再此幽会，怕不是在串通一气想着通敌叛国？”
“通敌叛国是死罪，沈公子慎言！”夜影眼中起了浓浓的杀意，冰冷的声音传进沈桓耳朵里。
夜影几次三番的让沈桓下不来台面，气急败坏的沈桓当场就上去打了他一巴掌。
夜影本来可以躲的，但他没有，他不想给孟星遥找不必要的麻烦。孟家在朝廷中的地位本就风雨飘摇，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下贱的狗奴才，孟星遥在我面前摆谱就算了，你又算什么东西，还敢几次三番挑衅本公子。
别以为你是丞相府的人，本公子就不敢打你。区区一个奴才，就算是孟星遥亲自来了，又能拿本公子怎么样？
丞相府的下人没规矩，本公子帮忙出手教训几下而己。想来也没人敢说什么。”沈桓趾高气昂的注视着夜影。一口黄牙叭叭叭说个不停。
纪无言有些体力不支，加上喉咙干痒难耐。忍不住掩帕咳了起来。
这一举动，恰好吸引了沈桓的目光，“呦，病秧子殿下这是又不行了？瞧你这细皮嫩肉的，长得比女子还好看，不如让小爷我……”
沈桓一步步逼近纪无言，纪无言一步步后退，桃花眼中杀意涌现。藏在衣袖下的手中握着淬有慢性剧毒的银针。
只要沈桓敢碰到他，往后的每一天他都将在生不如死中度过。他的皮肉将一寸寸腐烂，生蛆，自燃……活着受尽煎熬。
眼看那恶心的手越伸越近，纪无言藏在袖中的银针蓄势待发…
就在沈桓的咸猪手，即将要碰到纪无言的衣袖时。夜影一个闪身抓住沈桓的魔爪，力道之大疼的沈桓当场惨叫出声。
“沈公子，你怕不是忘了纪无言的身份。他若在南岳出了意外，待西决过来要人时，你想过如何交代吗？”
夜影对纪无言的下场不太关心，他主要怕沈桓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把人玩死了，会牵连到孟星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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