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黑色的洪流，像一条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臭龙，张着嘴从天上扑了下来。
它还没到跟前，那股子恶臭就先灌进了鼻子里。
怎么形容呢？就像夏天忘了扔的垃圾桶，馊水横流，混着堵了半个月的下水道，再掺上公共厕所里那种陈年氨水味儿，最后还带了点屠宰场的血腥和烂肉味。
这味道浓得辣眼睛，熏得李念凡差点一口气憋过去。
“我操！什么玩意儿这么臭！”
他的脸“唰”就白了，手里的扫帚差点掉地上。活了两辈子，就没闻过这么上头的味儿。他一抬头，看见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正朝着他的小院砸下来，跟天塌了似的。
“沙尘暴？不对，哪有这么黑还这么臭的沙尘暴！”他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反应是赶紧回屋。
可他转念一想，不对！这玩意儿看着比PM2.5还毒，里面得有多少细菌？要是让它落下来，把他这院子，还有菜地里那些宝贝疙瘩全给污染了，那还得了？吸进肺里，不得生场大病？
不行！
他那个对“安全舒适”的执念，瞬间就压倒了逃命的本能。这可是他的家，他的龟壳，决不能让这些脏东西给毁了！
必须消毒！立刻！马上！
念头一冒出来，他的动作比脑子还快。想都没想，一把抽出腰上那瓶“75%消毒酒精”喷壶，拧开喷嘴，对着那从天而降的黑色洪流，就跟平时浇花似的，随意地按下了扳机。
“呲——呲——”
几股晶莹的雾气，带着股果子清香，从那小小的喷嘴里喷出去，轻飘飘地，逆着风，迎向了那道死亡洪流。
“这破地方就是环境差，动不动就搞生化攻击。”他一边喷，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幸好我机智。就是不知道我这半吊子消毒水，顶不顶用……”
他这边还在担心浓度不够，院子外头，己经准备好拿命见证神迹的柳慕白和古不凡，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来了！
前辈他，出手了！
当那黑色洪流出现时，他们感觉到的是足以把神魂都碾碎的“污秽”和“腐败”。那是“死”的具象化，是世间一切“生”的天敌。面对这东西，任何灵力抵抗都跟拿木盾挡洪水一样可笑。
他们己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唯一的念想，就是用眼睛看清楚前辈是如何创造奇迹的。
然后，他们就看见了。
看见前辈不慌不忙地，拿起了那个小喷壶。
看见前辈对着那毁天灭地的魔威，轻轻地，“呲、呲”喷了几下。
那一刻，柳慕白和古不凡的脑子，彻底停转了。
这是……什么招数？
他们想过一万种可能。或许前辈会引来九天神雷，或许会召出灭世真火，再不济，也是轻描淡写地一指头，让那魔幡当场碎裂。
但他们做梦都没想到，前辈的应对，会是这么……家常。
那喷出来的是什么？九天弱水？还是先天真源？
都不是！
当那股晶莹的雾气出现的瞬间，他们俩同时感觉到了一种全新的、他们从未接触过的法则！
那不是生机，也不是毁灭。那是一种……更高层次的概念！
“干净”！
没错！就是“干净”！就像光和暗，有和无，【污秽】和【干净】，是天地间最根本、最对立的两种法则！
他们瞬间就悟了！
我等还在想怎么用灵力去对抗灵力，前辈己经首接调用“天地法则”了！他喷出的不是什么神水，他喷出的，是“干净”这个概念本身！
【万魂幡】的本质，是掠夺生机，制造污秽。而前辈的“干净”法则，正是它的克星！
这不是打架！这是一次“格式化”！
就像太阳出来了，黑暗自己就没了，根本不用打！这是高级法则对低级法则的单方面“抹除”！
神迹……降临了！
就在他们脑子里翻江倒海的时候，那看似脆弱的酒精雾气，终于和那毁天灭地的黑色洪流，碰上了。
没有爆炸，没有光芒。
只有……“滋啦啦啦——”
那声音，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被猛地按进了冰水里。
无法想象的一幕发生了。
那道足以把一座城瞬间变成死地的黑色洪流，在碰到那几缕雾气的瞬间，就像被泼了开水的雪，以比来时快了一百倍的速度，疯狂地消融、蒸发、消失！
那些由亿万怨魂组成的、咆哮的扭曲面孔，在碰到雾气的刹那，脸上的痛苦和怨毒瞬间褪去，化为一种解脱般的安详，然后，像肥皂泡似的，“啵”的一声，没了。
那足以腐蚀一切的寂灭死气，更是连挣扎一下都做不到，就被那股子清香彻底净化，还原成了最纯粹的天地灵气。
“效果不错嘛！”
李念凡看着天上那团黑东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消失，满意地点了点头，手里的喷壶又多补了几下，确保“消毒”到位。
“这消毒水劲儿真大，喷完感觉空气都新鲜了。”
他哪里知道，他这几下，对天上那【万魂幡】的本体意味着什么。
“不——！！！”
血魔宗长老发出一声不敢相信的、充满恐惧的尖叫。
他和【万魂幡】心神相连，就在刚才，他感觉到，一股无法理解、无法抵抗的“净化”之力，顺着亿万魂魄的连接，反噬了回来！那股力量纯粹得不讲道理，所过之处，一切污秽、一切怨念，全部被抹除！
“嗡——”
天上的【万魂幡】本体，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幡面上那些曾经狰狞的面孔，此刻全都变得祥和，它们对着下方的小院，似乎在无声地躬身行礼，表达着解脱的感激。
然后，“咔嚓”一声脆响。
一道裂纹，出现在了幡面上。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咔嚓！咔嚓咔嚓！”
密密麻麻的裂纹像蛛网一样布满了整面幡旗。在血魔宗长老惊骇欲绝的目光中，这件耗费了血魔宗数千年心血、炼化了亿万生魂的魔宝，就在空中，一寸寸断裂！
最后，“噗”的一声轻响，像一张被点着的废纸，整面幡旗化作一撮黑灰，被风一吹，就散了。
“噗——！！！”
血魔宗长老遭到了毁灭性的反噬，连一句完整的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整个人就在空中，“嘭”的一声，爆成了一团血雾。
血雨，从天上落下来。
李念凡看着天空彻底放晴，阳光重新照下，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雨后青草的清新，混着他喷出去的酒精果香。
他满意地拍了拍手，准备收工。
“总算弄干净了。就是可惜了我这大半瓶酒精。”
他刚要转身，忽然看见远处天上，似乎爆开了一团红色的东西，然后……几滴带着腥味的液体，溅到了他脸上。
他伸手抹了一把，放到鼻子前闻了闻。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李念凡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咦？还下红雨了？真脏。”他一脸嫌弃地自言自语，“看来等下还得再扫一遍。这鬼天气，没完没了了。”
他转身回屋打水洗脸，完全没看见，身后那两个像石头一样戳着的“邻居”，正用一种看神、看佛、看创世主的眼神，呆呆地望着他那系着碎花围裙的背影。
柳慕白和古不凡，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
他们看到了神迹。
前辈甚至没动一丝一毫的杀意。他只是……在“打扫卫生”。
在他看来，净化这灭世魔宝，和擦掉桌子上的一点污渍，清理空气里的一点灰尘，没任何区别。
这是何等的境界！
就在此刻，凡人界域之外，某个无法被观测到的、更高维度的空间里。
一座由枯骨和魂晶铸成的巨大王座上，坐着一个身穿黑袍、看不清脸的存在。他，便是【终焉主宰】座下，负责监视并推动此界“寂灭”进程的【天魔使者】。
他面前，悬浮着一面巨大古老的魂镜。镜面上，密密麻麻的光点代表着整个大陆的生机，一缕缕黑气则代表着“寂灭”之力的渗透。
就在刚才，代表落仙山脉区域的那一缕最粗的黑气，突然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不仅是消失，连存在过的痕迹，都被彻底抹去了。
魂镜，与“寂灭”本源相连，不可能出错。
“咔嚓……”
一声轻微的碎裂声，在这死寂的大殿中响起。
魂镜表面，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王座上的【天魔使者】，那仿佛亘古不变的身躯，第一次，动了。
他缓缓抬头，那藏在兜帽阴影下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无尽的空间，第一次，带着一丝极大的兴趣，投向了凡人界域中，那座名为“落仙山脉”的、平平无奇的山脉。
“有趣……”
一道沙哑、古老，仿佛由无数生灵临终呓语汇聚而成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
“居然有‘变数’，能抹除‘寂灭’的痕迹。”
“看来，得亲自去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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