靶场方向传来零星的枪声。
江辰坐在轮椅上，由柯伟杰推着，在学院绿树成荫的小道上缓缓移动。
消息长了翅膀，比柯伟杰的腿脚快得多。
“幽灵”教官回来了。
坐着轮椅回来的。
训练场上，刚刚跑完十公里加罚的学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压低声音议论。
“真的假的？江教官……残了？”一个新学员满脸不敢相信，声音都在发颤。
“什么叫残了！会不会说话！”赵志强瞪着眼睛，粗声粗气地吼道，“教官那是英雄负伤！懂吗？”
话虽如此，他眼底的担忧却怎么也藏不住。那个能驾驭雷霆、在万米高空跳舞的男人，怎么会和那个脆弱的轮椅联系在一起？
秦语站在一旁，默默拧开水壶喝了一口，目光却飘向了行政楼的方向。她不相信江辰会倒下，但那张轮椅，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另一边，教官休息室里，气氛则显得有些……欢快。
刘伟端着保温杯，慢悠悠地吹着里面的枸杞，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早就说过，他那种飞法，是典型的英雄式病态亢奋，根本不具备可持续性。”他呷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对身边的几个老教官说，“看看，这不就应验了？把自己玩废了。年轻人，还是太气盛，不懂得循序渐“进，不懂得敬畏科学。”
“刘教官说的是啊。”旁边一个教官立刻附和，“飞行，终究是一门严谨的科学，不是耍杂技。靠那点所谓的‘感觉’和‘血性’，迟早要出事。”
“可惜了，本来还指望他今年能带着那帮废物，再闹出点动静，给我们当个反面教材呢。现在好了，人首接坐上轮椅，这下彻底成‘耻辱教官’了。”
几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幸灾乐祸。
江辰的到来，像一条鲶鱼，搅乱了他们安逸的池塘。他的训练方式，他的理论，无一不是在抽他们这些老派教官的脸。现在，这条鲶鱼搁浅了，他们自然乐见其成。
就在这时，学院的广播突然响了。
不是常规的训练通知，而是韩峰那沉稳冷静的声音。
“全体学员，全体教官，十分钟后，中心操场集合。重复一遍，全体学员，全体教官，十分钟后，中心操场集合。”
广播里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却让整个学院都骚动起来。
刘伟等人愣住了。
“搞什么？他一个来疗养的，还真把自己当总教官了？”
“走，去看看。我倒要瞧瞧，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刘伟放下保温杯，整理了一下衣领，带头向外走去。
十分钟后，中心操场。
数千名学员排列成整齐的方阵，鸦雀无声。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在方阵前方那个孤零零的身影上。
江辰坐在轮椅里，韩峰和柯伟杰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
阳光有些刺眼，江辰微微眯着眼，打量着眼前这些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孔。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这帮小崽子们似乎又练得结实了不少，皮肤黑了，眼神也更锐利了。
“不错。”
江辰心里点了点头。
看来自己之前下的猛药，药效还没过。
刘伟等一众教官站在队伍的侧前方，抱着手臂，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江辰却始终没有开口，只是用那平静无波的眼神，缓缓扫过每一个人。
操场上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旗杆的猎猎声。
这种无声的压迫感，让许多学员都开始坐立不安。
终于，在所有人的耐心都快要被耗尽时，江辰开口了。
“不错，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成功地从‘废物’，退化成了‘有机物’。”
一句话，全场哗然！
“有机物”？这是什么侮辱人的词汇？比“废物”还难听！
学员方阵里瞬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骚动，不少新人脸上都露出了愤怒的表情。
刘伟的嘴角，则勾起了嘲讽的弧度。
黔驴技穷。
除了这种低级的激将法，他己经没招了。一个废人，还能怎么样呢？
江辰无视了所有人的反应，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坐下的轮椅，然后又点了点自己的腿。
“很多人都在猜，我这次回来，是来干什么的。”
“养伤？度假？还是来当个吉祥物，给你们讲讲我过去的英雄事迹？”
他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我确实是来‘疗养’的。”
他加重了“疗养”两个字的读音，然后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锐利。
“我的教学任务，在我疗养期间，只有一个。”
他顿了顿，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最前排的赵志强和秦语脸上。
“从今天起，你们的训练目标，也只有一个——”
“打败坐在轮椅上的我。”
轰！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打败他？
打败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
这算什么训练目标？这是羞辱！是对他们所有人，赤裸裸的羞辱！
“哈哈哈哈！”
一阵压抑不住的大笑，从教官队伍里传来。
刘伟大笑着，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指着江辰，对着身边的同僚们说：“疯了，他彻底疯了！一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废人，居然要让学员们打败他？他以为这是在过家家吗？”
周围的教官们也跟着哄笑起来，看向江辰的眼神，充满了怜悯和鄙夷。
学员方阵里，赵志强再也忍不住了。
“报告！”
他猛地跨前一步，脖子上青筋暴起，双眼通红地瞪着江辰。
“江教官！我不知道你受了什么伤！但我们敬你是个英雄！请你不要拿我们当傻子一样羞辱！”
“羞辱？”江辰看着他，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你觉得，你有被我羞辱的资格吗？”
他抬起手，对身后的柯伟杰勾了勾手指。
柯伟杰心领神会，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战术平板，扔给了赵志强。
“自己看。”江辰淡淡道。
赵志强手忙脚乱地接住平板，低头看去。
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视频。
第一视角，驾驶舱画面。
一架通体漆黑，造型科幻的战机，正在进行着匪夷所思的机动躲避导弹。
画面的抖动剧烈到极致，过载数据疯狂跳动，每一次机动，都像是死神在耳边咆哮。
赵志强只看了十几秒，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他是个识货的人。他知道，这种飞行，己经完全超出了人类的范畴！这是神才能做出的动作！
视频的最后，画面定格。
那架黑色战机，悬停在一艘航母的上空，背景是冲天的火光和沉没的巨轮。
“这是我坐上轮椅之前，顺手录的一段。”
江辰的声音，幽幽响起。
“现在，你还觉得，我有时间、有心情，来羞辱你们这群连失速尾旋都改不明白的……有机物吗？”
赵志强呆呆地看着平板，又抬头看看轮椅上那个云淡风轻的男人，大脑一片空白。
原来……这就是他受伤的原因……
原来，在他们进行着枯燥的基础训练时，他们的教官，正在另一个维度的战场上，进行着战斗。
巨大的震撼和羞愧，瞬间击垮了赵志强的愤怒。
他躬下腰，双手将平板高高举过头顶，声音嘶哑。
“教官……我错了！”
刘伟的笑声，也卡在了喉咙里。他死死盯着那块小小的屏幕，脸上的血色，正在一点点褪去。
江辰没有理会赵志强，他的目光，重新投向了全体学员。
“我的话，只说一遍。”
“从明天开始，模拟训练中心，全天开放。”
“你们可以单挑，也可以组队。可以使用任何机型，任何战术。”
“目标，击落我。”
“当然，为了增加一点趣味性，我给自己加个限制。”
“我只用……歼教-7。”
那个被他们嫌弃为“老爷机”的，最基础的教练机。
用最破烂的装备，挑战你们所有人。
这己经不是羞辱了。
这是降维打击。
江辰说完，对身后的柯伟杰摆了摆手。
“疯狗，推我回去。饿了，我要吃三碗饭。”
柯伟杰嘿嘿一笑，抓着轮椅推手，转身就走，嘴里还嘟囔着：“早说啊，早饭都没吃饱，正好去食堂抢他娘的！”
韩峰对着全体学员，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随即转身跟上。
只留下数千名学员和教官，呆立在原地，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江辰那句轻描淡写，却又狂妄到极致的宣言。
用一架老爷机，在轮椅上，挑战整个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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