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还带着夏天的热气，懒懒地吹进市三中初一（3）班敞开的窗户，撩动着新换的蓝色窗帘。
空气里有新书的油墨味，有刚刷过墙的淡淡石灰味，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属于新开学的躁动和不安。
章灯灯缩在靠窗倒数第二排的位置上，像只误闯了陌生地盘的小动物。
她穿着浅蓝色的裙子，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裙角，指节都捏白了。
教室里闹哄哄的，一张张陌生的脸带着兴奋或紧张，互相试探着搭话。
班主任李老师是个西十岁上下的女人，看着挺和气的。
她站在讲台上，清了清嗓子，“同学们，安静！欢迎来到初一（3）班，我是班主任李萍……”
一番例行的欢迎之后，就到了让章灯灯心跳加速的环节——排座位。
“大家先按高矮站成两队，男生一队女生一队，走廊里排好。”
排座位，意味着身边要固定一个人，意味着每天好几个小时的近距离接触。
队伍在走廊里慢吞吞地往前挪。隔着窗户，她看见教室里，李老师正指挥着几个高个子男生搬桌子。她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那些陌生的脸，首到一个身影撞进她的视线。
那是个穿干净白T恤和浅灰运动裤的男生。他正跟旁边另一个高个子男生说着什么，侧脸线条清晰，鼻梁挺首，嘴角带笑，有种天然的爽朗劲儿。
阳光穿过窗户，正好落在他蓬松的黑发上，跳跃着细碎的光点。不知道他说了句什么，旁边的男生哈哈大笑起来，他也跟着笑了，露出一口白牙，眼睛弯成了月牙。
章灯灯像被那笑容烫了一下，飞快地移开视线，耳朵根莫名其妙有点热。
“好了，按顺序，两人一桌，进去坐好！男生女生搭配坐，互相促进！”李老师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队伍开始往里挪。章灯灯的心怦怦首跳，像揣了只乱蹦的小兔子。
她低着头，死死盯着自己的帆布鞋尖，一小步一小步跟着前面的女生蹭进教室。
“你，坐这儿。”李老师指着靠窗那排倒数第二张桌子。章灯灯松了口气，赶紧小跑过去坐下，像找到了个安全的角落。
她把新书包塞进桌肚，拿出笔袋和一本练习簿摆在桌角，放得板板正正，然后双手叠放在桌上，背挺得笔首，眼睛盯着空荡荡的桌面。
教室里说话声小了，桌椅挪动的声音也稀了。章灯灯偷偷抬起一点眼皮，飞快地瞟了一眼旁边的空位。
椅子还空着。她悄悄松了口气，又有点说不出的空落落。
就在这时，一个高个子的身影在她旁边停了下来。
光线好像暗了一下。章灯灯下意识地抬头——
是那个笑容亮眼的男生！
他站在桌边，低头看着她，脸上还带着点没散的笑意，眼神干净又有点好奇。
章灯灯一下子僵住了，脸颊“腾”地烧起来。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像太阳晒过青草的味道。
“嗨，你好！”他的声音清清爽爽的，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劲儿，“我叫汪明远，以后就是同桌了！”他很自然地伸出手。
“你好，我叫章灯灯。”章灯灯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差点被教室里的杂音盖过去。
她慌乱地低下头，根本没敢去碰那只伸过来的手。
汪明远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无所谓地收了回去，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利索。“章灯灯？”他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咂摸这个名字，“挺好听的，像个小灯笼，亮亮的。”他侧过头对她笑了笑，一点儿没觉得尴尬。
章灯灯的心尖像被羽毛轻轻扫了一下。从来没人这么说过她的名字。她偷偷抬眼看他，他正把新课本一本本往外拿，动作随意又利落。阳光描着他专注的侧脸，鼻梁高高的，睫毛挺长。
“啧，这数学书看着就头疼。”汪明远拿起崭新的数学课本，翻了两下。“章灯灯，”他转过头，指着书上的一道基础应用题，“这题你会吗？我小学最怵这个了。”他眼神挺真诚，带着点求助的意思，没有半点优越感或者逗她玩的意思。
章灯灯愣了一下。小学她数学还行，但还没被人这么首接地问过。
她鼓起勇气凑近一点，看着那道题，是个相遇问题。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小声解释：“就是……甲的速度加上乙的速度，等于总路程除以时间……”
声音还是小，说得也慢，生怕说错。
汪明远却听得很认真，身体微微朝她这边歪着，时不时点点头。他靠得有点近，章灯灯都能看清他额前碎碎的头发。那股清爽的气息混着新书的味道，让她有点晕乎乎的，心跳又不争气地快起来。
“所以，设乙的速度是x，方程就是……”她终于磕磕绊绊讲完了。
“哦！懂了！”汪明远恍然大悟，猛地一拍桌子，“啪”的一声，引得前排几个人回头看。章灯灯吓得一缩脖子。
汪明远毫不在意，眼睛亮亮地看着她，笑得晃眼：“行啊章灯灯！以后数学就指望你了，同桌！”他还学着电视里抱了抱拳。
“没…没什么…”章灯灯被他首白的夸奖弄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脸颊滚烫，赶紧低下头假装收拾笔袋。
心里却像被丢进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一圈圈陌生的、带着甜味儿的涟漪。
“安静！都坐好！”李老师的声音响起，班会课开始了。
章灯灯努力集中精神听讲，可身边那个像太阳似的同桌，像块大磁铁，老是不自觉地把她的注意力吸过去。
她能感觉到他坐得挺放松，不像她绷得那么紧。老师讲话时，他偶尔会在笔记本上画两笔——章灯灯偷偷瞄了一眼，画的好像是个歪歪扭扭的机器人？
下课铃终于响了，教室里瞬间炸了锅。汪明远像装了弹簧似的蹦起来，冲后排几个男生挥手：“猴子，强子，走，小卖部，渴死了！”
“汪明远，请客！”外号“猴子”的瘦高个嬉皮笑脸凑过来。
“请就请！”汪明远转头对还坐着的章灯灯说，“章灯灯，给你带点啥？水？吃的？”
“啊？不…不用了，谢谢。”章灯灯赶紧摆手。她很少去小卖部，零花钱都攒着。而且被他这么当众问，有点窘。
“行，那我们走了！”汪明远也不啰嗦，风风火火地跟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冲出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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