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风还带着料峭寒意，吹过市一中安静的走廊。章灯灯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脚步虚浮地跟在班主任李老师身后，走向办公室。
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被自己咬出了一道深深的齿痕，那双平日里清澈的杏眼此刻空洞无神，只剩下浓重的、化不开的屈辱和绝望。
昨天，汪明远那个脾气火爆的前女友陈莉，不知从黄毛那群人嘴里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关于汪明远天天蹲守市一中门口，关于章灯灯是他的初中同桌，甚至可能添油加醋了一些不堪的臆测。
出于嫉妒和报复心理，陈莉在QQ空间发了一条极具煽动性和侮辱性的动态：
【社会你莉姐】：@章灯灯 市一中的绿茶婊！表面装清纯好学生，背地里勾引别人男朋友要不要脸？汪明远是老娘玩剩下的，你个书呆子也配捡？初中就暗搓搓倒贴当舔狗，现在又来犯贱！一中就教出这种贱？[呕吐][呕吐]
这条动态像一颗投入粪坑的炸弹，瞬间在汪灯灯两校某些重叠的社交圈里炸开了花。
截图、议论、嘲讽……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
尽管一中大部分学生并不认识章灯灯，但“市一中的书呆子勾引职高混混”、“初中就倒贴”这种极具冲击性的标签，还是像脏水一样泼了她一身。风言风语不可避免地传到了老师耳朵里。
办公室里，李老师脸色铁青，将打印出来的QQ空间截图拍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章灯灯！你自己看看！这是怎么回事？！”李老师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难以置信，“我们一中的学生！跟职高那些……那些不三不西的人搅在一起？还闹出这种难听的谣言！勾引？倒贴？这种词能用在女孩子身上吗？”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章灯灯的心上。巨大的屈辱感让她浑身发抖，几乎站立不稳。她死死盯着那张截图，看着那些恶毒的字眼和下面不堪入目的评论，喉咙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
“老师，不是的……”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浓重的哭腔，“我没有勾引谁，汪明远他……他只是我初中同桌……”
“同桌？”李老师眉头紧锁，语气更加严厉，“那他为什么天天在校门口转悠？这上面说的倒贴又是怎么回事？章灯灯，你要说实话！”
“我没有倒贴！”章灯灯猛地抬起头，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汹涌而出，声音因为极度的委屈和愤怒而拔高，带着破音的颤抖，“初中的时候，他知道我喜欢他，就让我帮他写作业，帮他撒谎，我早就跟他没有关系了，是他自己像个神经病一样天天来校门口……”
她说不下去了，巨大的悲伤和冤屈让她泣不成声。她像个被剥光了衣服丢在闹市的孩子，承受着来自西面八方的恶意揣测和师长不加掩饰的怀疑。
看着眼前哭得浑身颤抖、几乎崩溃的女孩，看着她眼中那深切的、不似作伪的痛苦和屈辱，李老师严厉的神色终于松动了一些，眉头依然紧锁，她沉默了几秒，语气放缓了些，却依旧沉重：
“就算……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当初……哎！”她重重叹了口气，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惋惜，“女孩子，要懂得自爱！离那种人远一点！心思都用到学习上，但你自己也要反省！以后绝对不能再和那种人有任何瓜葛！听到没有？回去吧！”
章灯灯觉得自己像个罪人，明明是被伤害、被污蔑的那一个，却还要承受审视和反省！巨大的无力感和更深沉的绝望瞬间将她吞没。她胡乱地点了点头，像逃离刑场一样，踉踉跄跄地冲出了办公室。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上教学顶楼那个废弃天台的。锈蚀的铁门被她用力推开，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寒风瞬间灌满了她的校服，吹得她浑身冰冷，却吹不散心头的屈辱和灼痛。
屈辱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她死死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埋进去，压抑的、破碎的哭声从喉咙深处溢出，混合着寒风，显得格外凄楚。
为什么？
为什么她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学习，想摆脱过去，却总是被拖回那片肮脏的泥潭？为什么连老师都不相信她？为什么她要承受这些莫须有的骂名和审视？
那些恶毒的字眼——绿茶婊、倒贴、舔狗——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让她窒息。
就在这时，一个清瘦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了天台门口。是江嘉年。他显然找了她很久，身影在昏暗的天光下显得有些单薄，看着蜷缩在墙角、哭得浑身颤抖的章灯灯，眉头微微蹙起，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清晰的心疼。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关上了那扇锈蚀的铁门，隔绝了部分寒风。然后，他走到章灯灯身边，没有立刻坐下，而是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熟悉的银色小铁盒。他打开盒盖，这一次没有递糖，而是将整个打开的盒子，轻轻放在了章灯灯脚边冰冷的地面上。里面五颜六色的薄荷糖，在昏暗的光线下像几颗小小的、沉默的星辰。
做完这一切，他才在离她半臂远的地方，靠着同样的墙壁，缓缓坐了下来。他没有看她，目光投向远处城市模糊的灯火，留给章灯灯一个可以尽情崩溃的、不被注视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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