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狼山。
风如刀割,雪似碎玉,卷过陡峭山崖,拍打在一道窄窄的岩缝上。岩缝深处,蜷缩着一个少女。
她浑身是血,右腿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左臂脱臼,垂在身侧。唇干裂,喉间积血,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冰碴。意识在沉沦与清醒之间浮沉,仿佛被抛入无底深渊。
沈知微——这个名字突然在她脑海中炸开。
她不是她。
她记得无影灯下跳动的心脏,记得手术刀划开胸腔的触感,记得白大褂上沾着的药香与血迹。她是二十八岁的国医圣手,主持过上百台高危手术,写过三本中医典籍,拿过国际医学大奖。
可现在,她的身体只有十五岁。
记忆碎片如毒藤缠绕:继母苏明仪冷笑的脸,马蹄扬起的瞬间,冷宫铁门轰然落锁,一句“野狼会吃了你”在耳边回荡。原身的记忆汹涌而来,带着屈辱、恐惧、窒息般的恨意。
她不是沈知微,又分明是她。
体温在下降。每过一秒,意识就模糊一分。她能感觉到西肢在发麻,心跳越来越慢,像是被寒夜一点点抽走生机。
“活……必须活。”
她用尽力气,舌尖顶住上颚,刺激唾液分泌。这是医者的本能——在脱水状态下延缓意识崩溃。她强迫自己清醒,指甲狠狠划破掌心,剧痛如针扎进神经。
血的味道唤醒了她。
她从袖中摸出一个银针套,紧紧攥在手心。这是她穿越后唯一带着的东西,冰冷、沉重,像是某种执念的具象。
她用针尖在岩壁上刻下一个字。
活。
一划,一竖,一撇,一捺。每一笔都耗尽力气,却也稳如磐石。
远处,狼嚎响起。
第一声,低沉悠长,像是试探。
第二声,近了些,带着腥风。
第三声,七道绿瞳在雪夜中亮起,呈扇形逼近岩缝。
灰狼,成年体,獠牙外露,涎水滴落雪地,嘶嘶作响。头狼俯身,肌肉紧绷,距她咽喉不过五尺。
她动不了。不能逃,不能战。
只能赌。
她故意咳出一口血,喷在雪上。血腥味瞬间扩散。
头狼果然扑来。
千钧一发之际,她手腕一抖,银针激射而出,精准刺入其鼻翼神经丛。剧痛让头狼在空中失衡,落地翻滚。
狼群迟疑。
她没时间喘息。她知道,下一扑就是死。
她闭上眼,默念《黄帝内经》开篇:“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经文如钟,一声声敲在心脉上,压下恐惧,稳住心率。
可耳边的狼嚎越来越密,脚步声逼近。
她忽然想起一首童谣。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她低声哼唱,声音嘶哑,断断续续。这不是咒语,只是她下意识的安抚。
就在这时——
脖颈骤然灼痛!
仿佛有烙铁贴上皮肤。她伸手一摸,是那枚凤凰胎记。传说中灵女的印记,原身自幼被继母用胭脂遮掩,从无人知。
此刻,它在发烫,发亮,金光从皮下透出,如火焰燃烧。
她听见了。
远古的兽吼,自地底传来。
星轨运转之声,如天穹低语。
天地间的某种力量,被唤醒了。
“灵女现,天下安……”她喃喃,声音颤抖。
金光暴涨,笼罩全身。她的视野被吞噬,耳中只剩轰鸣。皮肤开始裂开细纹,红痕如蛛网蔓延至锁骨。西肢抽搐,意识如风中残烛。
她快撑不住了。
“我要活。”
“我要活。”
“我要活。”
三遍,咬破舌尖,剧痛维持最后一丝清明。
就在意识即将消散的刹那——
一道巨大阴影笼罩岩缝。
雪停了。风止了。七头灰狼齐齐后退,伏地颤抖。
一道幽蓝光门自虚空中撕裂,如天幕被利爪划开。一只巨爪探出,银毛如雪,瞳如金月。狼王降临。
它俯视她,目光如审视,又似确认。
一爪挥下,空间裂开,蓝光如漩涡涌动。她被一股无形之力卷起,拖向光门。
最后的意识里,她看见自己的银针落在雪地,半枚带血,泛着冷光。
而她的身体,己坠入一片奇异空间。
草木氤氲,灵泉低鸣。
古树参天,藤蔓如龙。
空中悬浮着微光粒子,像是星辰坠落人间。
她躺在一片柔软的苔藓上,呼吸微弱,却不再寒冷。脖颈的胎记仍在发烫,但疼痛己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共鸣,仿佛这具身体终于与灵魂达成了某种契约。
她活下来了。
不是国医圣手,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弃女。
她是沈知微。
狼山医女,百草盟主,双圣之一。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掌心的血痕,轻声道:“这局棋,我还没输。”
远处,一道银影悄然靠近。
那是一只幼狼,通体如雪,唯有额心一点黑斑。它好奇地嗅了嗅她,尾巴一卷,竟将她腰间的药杵叼走,蹦跳着跑开。
“……那是我的药杵。”她哑声。
幼狼回头,歪头,眼神清澈,像在笑。
她忽然觉得,这荒野,也没那么冷。
银月——狼山遗孤,银狼幼崽,灵兽统领,雪山之王。此时它尚不知自己身份,只当她是“偷走妈妈味道的人类”,却己本能地亲近。
它用尾巴拍了拍她的手,又叼来一片干草,垫在她头下。
她闭上眼,听着灵泉滴落的声音,像心跳,像脉搏,像某种古老的召唤。
命运的齿轮,从此逆向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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