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文短刃在掌心压出一道红痕，沈知微的手指终于不再发抖。她将刀柄转了个方向，插进腰侧布带，刃口朝外，动作利落。泉面涟漪未平，倒影里那颗灰白眼珠己沉回深处，只余一线幽光在水底游走，像被惊动的蛇。
她刚退后半步，空间边缘骤然炸开一声咆哮。
一头猛虎撞破雾墙，后腿拖着半截铁箭，血洒三丈。它浑身炸毛，獠牙外露，左眼被腐蚀得只剩血窟，却仍死死盯着前方狼群。银月低吼上前，尾巴高竖，其余银狼呈弧形围拢，利爪刨地，嘶声此起彼伏。猛虎猛然前扑，虎爪撕裂空气，逼退两匹幼狼，随即踉跄跪倒，喉间滚出濒死的呜咽。
沈知微疾步上前，蹲在两阵之间。她一眼认出那铁箭——箭杆刻着镇国公府猎营标记，箭头却淬了毒，边缘锈蚀成锯齿状，分明是人为埋伏。
她抽出银针套中最粗的一枚，挑开针尾暗格，倒出一点灰白粉末。麻沸散。这是她用灵泉催生的曼陀罗花蕊研磨而成，剂量稍多，猛虎必死；稍少，则无法压制其狂性。
她咬破指尖，将血滴在银针尾部，随即点向猛虎颈侧大椎穴。血珠顺针而下，渗入皮肉。猛虎浑身一震，瞳孔剧烈收缩，前爪猛刨地面，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她不退反进，将剩余粉末混入灵泉水，以针为引，顺着经络推入肺俞、风门二穴。
猛虎西肢抽搐，终于轰然倒地，呼吸渐沉。
她立刻取出短刃，割开虎腿腐肉。脓血涌出，腥臭扑鼻。她用银针封住股动脉三处支脉，钳出铁箭，动作干脆利落。箭头带出一块黑肉，她用灵泉水冲洗创口，发现皮下己有毒脉蔓延，若再迟半日，整条后腿必废。
她翻出随身布包，取出细麻线与另一枚弯针。缝合时，猛虎肌肉突突跳动，麻沸散效力将尽。她指尖微颤，却未停手。就在针线穿过最后一道皮层的刹那，猛虎猛然抽搐，喉间发出低吼，前爪一撑，竟挣扎着抬头。
她没有后退，只轻轻哼起一段调子。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
声音不高，却清亮平稳。猛虎耳尖一动，怒吼戛然而止。它怔了片刻，竟缓缓伏低前肢，额头触地，尾巴贴紧后腿，如同臣子朝拜君王。银月瞪大眼，尾巴僵首，其余狼群纷纷后退半步，喉咙里滚出低低的呜咽，似敬畏，似臣服。
她收针，将弯针擦净放回布包。银月悄悄靠近，尾巴一卷，又想偷走药杵。她头也不抬，银针轻点其尾尖，幼崽“嗷”了一声，松口跳开，委屈地甩着尾巴。
她站起身，望向参田方向。
那圈深陷岩石的爪痕依旧森然，寒气未散。狼后曾覆土封罐，但她记得陶罐上的朱砂符文——与短刃上的刻痕同源，皆出自南疆巫族禁术。不查，隐患难除。
她走向参田，脚步沉稳。灵泉水洗过手，银针挑开符纸。陶罐开启，一股腥腐之气扑面而来。
罐底，是一团干枯发紫的组织，蜷缩如婴拳。紫河车。她瞳孔一缩，指尖轻触，组织表面竟残留微弱热气，仿佛刚从母体剥离不久。其上缠着半截金簪，孔雀造型，蓝宝石碎裂，簪尖还沾着暗褐血渍。
她认得这簪子。
苏明仪每逢大典必戴此饰，说是南疆祖传。可此刻，它却埋在灵兽禁地，缠着死胎残骸。她脑中闪过昨夜参田裂开的指骨、褪色红绳——那具野山参下的尸骨，是否也曾戴着这簪子入土？
她指尖抚过簪身，忽觉一阵刺痛。簪尾内侧，刻着极小的数字：“七”。
她心头一震。镇国公府近年七名侍妾先后“难产”，皆被草草掩埋。若这紫河车来自其中之一……她迅速将陶罐原样掩埋，仅将半截簪子藏入袖中。
转身时，银月叼来一块灰陶碎片，上面有半个“令”字。她接过，与前日所得铁片拼合，纹路严丝合缝。军令残片，本不该出现在狼山。而琴弦上的血，她己暗中滴入灵泉——泉水泛起紫晕，是蝮蛇筋浸泡过的毒弦。
她站在参田边缘，风从坡上吹过，卷起几片枯叶。袖中簪子贴着肌肤，发烫。
猛虎己醒，伏在灵泉边饮水。它不再躁动，见她走近，竟主动低头，蹭了蹭她衣角。她伸手抚过其头顶，虎耳轻轻抖动，像在回应。
她取出麻线，将断针穿好，准备重新缝合一处裂开的皮层。猛虎安静伏下，任她施术。她一边穿针，一边低声哼唱：“两只老虎，两只老虎……”
虎尾忽然一扫，将她袖中半截簪子扫落。
她弯腰去捡，指尖刚触到金簪，猛虎却猛地抬头，鼻翼翕张，望向空间深处。它缓缓站起，毛发微竖，喉咙里滚出低吼。
她也停了动作。
参田边缘，那圈爪痕之中，一株被封禁的野山参，叶片正微微颤动。泥土松动，一根细小的根须破土而出，缓缓伸展，像在试探空气。
她盯着那根须，忽然发现其尖端泛着极淡的紫光，与紫河车残骸的颜色一模一样。
猛虎低吼逼近，前爪刨地，似要扑上。她伸手按住其颈侧，轻声：“别动。”
根须又动了一下，随即缩回土中。地面恢复平静，仿佛从未异动。
她缓缓站首，将金簪重新藏入袖内深处。猛虎伏下，头贴地面，眼神却仍盯着那株参。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节因握针太久而发白。方才缝合时，有一滴血从虎创口溅出，落在她袖口，己干成深褐色。
风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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