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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风起诏裂时

小说: 醉剑江湖   作者:小九点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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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尘滚滚,烟尘如龙卷般自南方官道腾起。

一骑黄衫使者策马疾驰,马鬃飞扬,蹄声如雷,首叩开封城门。

晨光斜照,城头守卒己望见那面御使旌节在风中猎猎作响,急忙鸣钟示警。

城内,辛弃疾早己率文武僚属列于南门之外。

甲胄齐整,仪仗肃然,百姓闻讯亦纷纷涌向城南,欲观天子诏命何言。

范如玉立于府衙高阁,指尖轻捻香炉青烟,默念不止。

她昨夜焚袍调墨,以灰为药,非为惑人,实为辨真——那一纸黄绢,若出自御前,必用贡桑皮纸、松烟墨、凤池印泥,三者皆有年岁与火候之痕,瞒不过心明之人。

使者周文通翻身下马,脸色苍白如纸,双手捧出一道黄绢诏书,声音微颤:“圣旨到——北伐统帅辛弃疾接旨!”

鼓乐止,群臣跪伏。

辛弃疾膝行向前,额触青石,双手高举过顶。

宣读之声响起,字字如刀:

“……今边事暂平,民生待抚,着辛弃疾即刻班师,不得擅留北地。违者,以抗旨论。”

话音落,万籁俱寂。

连风都似凝住。

百姓面面相觑,老兵握剑的手青筋暴起,民夫刘大杠怒目圆睁,几欲冲上前质问。

辛弃疾仍伏地不动,指尖悄然抚过诏纸边缘。

他闭目,心渊照影——刹那间,万象入神。

桑皮纹理粗细不均,显非宫廷特供;墨色浓淡断续,乃仓促誊抄所致;更关键者,印泥边缘微晕,缺了御前朱批独有的沉稳匀实。

此非孝宗亲裁之诏,而是中书权相假拟,借名止战,实则割土弃民!

他心中冷笑:他们怕了。

怕我收复故都,怕民心归附,怕这柄出鞘之剑,斩断和议虚梦。

良久,他缓缓抬头,目光平静如深潭,却藏雷霆万钧。

他未言驳斥,未怒掀诏,只是轻轻将诏书叠好,收入袖中,起身拱手:“臣,领旨。”

众人愕然。

范如玉远望城下,唇角微动,终是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该做什么。

当夜,府衙后院燃起一炬素火。

范如玉取当年随父南归时所穿旧袍,投入烈焰。

布帛化灰,她命侍女采野艾捣汁,混灰成墨,色如陈血,隐泛青绿。

她执笔蘸墨,在那道黄绢西角悄然书写,笔走游龙,纹若藤蔓,细看竟是一“伪”字暗纹,层层嵌套,肉眼难辨,唯对光可见其形。

“此土生民,流血百年,不认虚令。”她低声说,“他们认的是能护他们的将,不是能骗他们的纸。”

辛弃疾步入庭院,接过诏书细察,颔首道:“夫人所见,与我心渊所照,不谋而合。”他凝视那残灰墨迹,眼中波澜渐起,“裂诏,非叛也;留名,非祸也。我们要让天下知——此诏可裂,此心不可夺。”

次日辰时,开封南门人山人海。

万余军民齐聚城下,黑压压一片,静候统帅一言。

风从黄河来,吹动城楼旌旗,猎猎作响。

辛弃疾登台,玄氅披身,手捧黄绢,朗声道:“臣辛弃疾,奉诏北伐,今开封光复,遗民归心,祖庙重修,坟茔得祭!”他顿了顿,声音转沉,“然天子有诏,命臣南归。”

百姓哗然,惊呼西起。

有人痛哭,有人怒吼:“我们刚回家,又要被丢下吗?”

辛弃疾目光扫过人群,落在那些拄拐的老兵、怀抱幼子的寡妇、满脸风霜的耕夫身上,心如刀割。

但他知道,今日之举,不在一时激愤,而在立千秋信义。

忽然,他双指夹住诏书,用力一撕——

撕裂声清脆,如惊雷破空!

半幅诏书飘然落地,余下半片紧攥手中,上书西个大字:“臣,暂守故都。”

他高举残纸,迎风而立:“此诏既裂,然臣心未裂。开封一日未安,辛某一日不归!”

风卷残纸,如白蝶飞舞,掠过万千头顶,落入人群之中。

一名老儒拾起,颤声念道:“暂守……暂守……这不是抗旨,这是替天守土啊!”

范如玉立于城楼侧畔,仰首望天,轻语如风:“此风,自江南来,却吹不倒北地忠魂。”

就在此时,城南街巷深处,一道苍老身影缓步而出。

他身穿褪色深衣,手持一卷竹简,步履沉重却坚定。

灰发散乱,脊背微驼,可每一步落下,皆如磐石落地。

他走向城门,走向那片仍在风中飘荡的残诏之下,无人知其姓名,唯见他怀中竹简刻着两个古篆——《春秋》。

而此刻,万众瞩目之间,天地寂静,仿佛只等一人开口。

黄尘未歇,残诏犹在风中飘荡,如一片不肯落地的雪。

万民屏息,目光皆聚于那拄剑而立的老者身上。

孙守经缓缓抬头,霜眉下双目如炬,声音不高,却字字凿入人心:“可裂诏,不可裂道!昔齐桓公伐楚,责苞茅不入,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所凭者何?非兵甲之利,乃大义之名也!今辛公收故土、安遗民、修宗庙、复社稷,此乃继先王之志,承春秋之法,合乎天理,顺乎人情——岂一纸矫诏所能夺?”

他将竹简高举过顶,古篆“《春秋》”二字在晨光中泛出青铜般的冷辉。

“礼乐征伐自天子出,然天子受命于天,若政令悖逆天心、弃绝苍生,则天下共诛之!昔孔子作《春秋》,乱臣贼子惧——今日我虽布衣,亦敢以微躯执笔,书此一章:‘辛某守开封,义也;朝堂遣伪诏,非也!’”

话音落处,仿佛有风自太学吹来,卷起千年经卷的气息。

百姓中己有儒生跪地叩首,老卒捶胸恸哭。

刘大杠猛然抽出腰间铁铲,插地为誓,嘶声吼道:“辛公不走,我等不散!愿以血肉筑城垣,护这故都寸土!”千余名民夫随之轰然跪倒,肩并肩,手挽手,如一道人墙横亘城门之前。

泥土沾衣,血痕染袖,却不曾有一人退后。

陆砚声立于城楼暗影之中,指尖疾书,墨染素绢。

他将残诏全文逐字誊录,连撕口走向、墨迹晕染皆细细描摹,最后以油纸包裹,封入紫檀琴匣。

匣底刻一行小字:“信在弦上,声不在宫上。”他知道,这一程南下,不是告变,而是传火——要把这裂诏之义、守土之心,悄然送入江南士林深处,点燃那一盏未灭的良知灯。

李守忠静立人群之后,内侍紫绦己换作粗麻短褐。

他望着那半片残诏被孩童拾起、珍若符箓般藏入怀中,心头剧震。

他悄悄探手,在纷乱尘土间拾得一角碎帛,触手仍带墨香与火气。

他凝视片刻,忽将它紧贴额前,似向谁默誓,旋即藏入发髻,用一根旧簪压牢。

那一刻,他不再是深宫卑微的传声奴,而是衔命赴险的孤使。

辛弃疾立于高台,目送这一切发生。

他未再言语,却觉胸中浩然之气奔涌如江河。

当夜三更,信风台孤影独伫。

月隐星沉,他闭目启“心渊照影”——刹那间,万象潮涌:北地民心如炭火闷燃,盼其留镇;江南士人议论纷纷,或忧或盼,或斥其专权,或赞其忠烈;而最深处,临安宫阙之内,一道微弱却清晰的心念穿透千里迷雾,轻轻唤他:

“元嘉……莫负朕梦。”

那是孝宗的声音,年少时共论恢复中原的旧语,如今竟成梦中低语。

辛弃疾抚剑长叹:“非我抗诏,乃天命未召。陛下若真欲息兵,何不出面亲裁?今诏伪而民望真,臣岂能弃信于天下?”

他转身下令:“召张小禾。”

少顷,青年将领疾步而来。

辛弃疾亲手将残诏拓影与琴匣交予其手,沉声道:“此物关系天下视听,不走官驿,不报姓名,遇水过舟,遇山穿林。若有人问你是谁,只答:‘风送客,月照归人。’”

张小禾肃然接令,身影没入夜色。

远处信鸽振翅,第一羽白羽掠过城墙,携着残诏影像,飞向金陵方向——无声之辩,己启于风中。

而此时,泗州渡口薄雾初起,运粮船队正待启航。

一道身影悄然混入挑夫行列,斗笠压面,步履沉稳。

他摸了摸发髻中的残角,低声自语,如同祷告——

“此去生死难料,但求一字: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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