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冰凉的灯光下,苏晚死死盯着掌心里那三枚硬币,又猛地抬头看向彻底黑屏的手机。希望刚刚燃起一簇微弱的火苗,瞬间就被冰冷的雨水和没电的手机无情浇熄。那串陌生的号码,像一个嘲讽的幽灵,在她脑海里疯狂闪烁,却再也无法触及。心脏被绝望狠狠攥紧,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气。她真的…山穷水尽了。
“???? (小姐?)” 一个带着迟疑的温和声音响起。
苏晚茫然地抬起头。收银台后,一个穿着便利店制服的年轻韩国女孩正担忧地看着她。女孩指了指她手中黑屏的手机,又指了指柜台旁边一个贴着“?? ??? (充电服务)”标识的角落插座,那里正孤零零地躺着一根黑色数据线。“??????? (要充电吗?)”
这个小小的、几乎是微不足道的善意,此刻却像一根救命稻草。苏晚几乎是扑了过去,手忙脚乱地将手机插上。屏幕亮起,显示着充电中的红色小图标,微弱,却代表着生机。她紧紧盯着屏幕,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屏幕重新亮起,显示出开机画面!她迫不及待地按下解锁键,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未接来电!那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她几乎是立刻回拨了过去,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沙哑、带着浓重口音的男声,背景音嘈杂,隐约能听到锅铲碰撞和韩语吆喝的声音。
“?????? ??… ??? ? ???…(您好?我…刚才没接到电话…)” 苏晚努力让自己的韩语听起来连贯,声音因为紧张而发紧。
对方打断了她,语速很快:“?, ??? ???? ???? ??, ??? ?? ?? ?! ?? ? ???! ??… ?… ??? 5??! (啊,中国小姐?梨泰院餐馆,知道吗?现在马上来!把剩下的材料都用完!工钱…嗯…一天五万韩元!)” 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仿佛不是在雇人,而是在处理一件紧急的垃圾。
五万韩元!对于此刻口袋里只有三枚硬币的苏晚来说,这无疑是沙漠中的甘泉!她甚至没有细问具置,只是拼命点头,对着话筒连声说:“?! ?! ?????! ?? ?? ???!(是!是!知道了!我马上去!)”
挂断电话,屏幕上显示的电量只有可怜的3%。她顾不上多想,对着收银台后的女孩深深鞠了一躬,用尽她知道的感谢词汇:“?? ?????! ????!(非常感谢!谢谢您!)” 然后,像一枚离弦的箭,猛地冲进了门外瓢泼的雨幕中。冰冷的雨水瞬间将她浇透,但胸腔里却燃烧着一团炽热的火——工作!活下去的机会!
***
梨泰院的夜雨,带着一种纸醉金迷后的颓靡气息。狭窄陡峭的坡道上,霓虹招牌在湿漉漉的地面投下破碎迷离的光影,酒吧里震耳欲聋的音乐混合着醉汉的喧哗,从门缝里漏出来,又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苏晚按照手机地图的指引,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着,雨水模糊了视线,廉价的帆布鞋踩在湿滑的石板路上,好几次差点摔倒。她顾不得狼狈,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那家店!
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巷子转角,她看到了那块歪斜的、灯光昏暗的招牌——“朴家餐吧”。招牌的霓虹灯管坏了几处,闪烁着“朴家口吧”几个残缺的字,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凄凉。玻璃门上贴着一张皱巴巴的纸,韩语写着“?? ?? (临时歇业)”。
苏晚喘着粗气,用力推开沉重的玻璃门。一股混合着隔夜食物、油烟、消毒水和淡淡霉味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店内空间不大,灯光昏黄,只有吧台顶上一盏孤零零的白炽灯亮着。七八张木质小餐桌空荡荡的,椅子都倒扣在桌面上。吧台后面,一个头发花白、身材矮胖、穿着油腻厨师服的老头正叼着半截烟卷,愁眉苦脸地看着眼前一堆散乱堆放的食材——几颗蔫了的卷心菜,几根发软的胡萝卜,几个表皮起皱的土豆,一小块颜色暗淡的猪肉,还有一小袋蔫头耷脑的小葱和半罐子韩式辣酱。旁边冷柜里,孤零零躺着几盒快过期的豆腐。
听到门响,老头抬起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苏晚,不耐烦地用夹着烟卷的手指了指厨房方向:“???? ??! ??! ?? ? ?! ????? ??? ????…(中国人?快点!那边!把材料都用完!扔垃圾桶可惜了…)” 他吐出一口浓烟,烟雾在昏黄的灯光下缭绕,“?? ??. ? ?? ?. ??? ??.(我走了。你关店。钥匙在这。)” 他把一串油腻的钥匙“啪”地丢在吧台上,抓起椅背上一件旧外套,头也不回地推门走进了雨里,仿佛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餐吧里瞬间只剩下苏晚一个人。空旷,寂静,只有窗外雨声淅沥,和冰箱压缩机偶尔发出的嗡嗡低鸣。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被遗弃的冰冷气息。她看着吧台上那串冰冷的钥匙,又看向厨房里那堆如同残兵败将般的食材,一股寒意再次从心底升起。这哪里是厨房?分明是最后的战场,而她,是那个被临时拉来打扫残局的炮灰。
但,五万韩元!这五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别无选择。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灌入肺腑,反而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她脱下湿透的外套,随手搭在一张倒扣的椅子背上,挽起同样湿冷的袖子,露出纤细却线条分明的手臂——那是常年颠锅握刀留下的痕迹。她大步走进狭小局促、设备简陋的厨房。
灶台油腻,刀具钝得切土豆都费劲。她迅速扫视着那堆食材,大脑像一台精密的计算机飞速运转起来。蔫卷心菜?可以切丝做配菜或炒饭。软胡萝卜?去皮切丁或切片。皱土豆?去皮切块炖煮或做煎饼。那块颜色暗淡的猪肉…她拿起来凑到灯下仔细看了看,是里脊部位,虽然不够新鲜,但勉强可用。豆腐…小葱…辣酱…
一个模糊的念头开始在她脑海中成形。没有时间犹豫,没有食材挑剔。她就像被逼到悬崖边的士兵,手中只有这些残破的武器,却必须背水一战!
她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双手,也冲刷掉最后一丝犹豫。拿起那把沉重的、刀刃有些卷口的厚背菜刀,她掂量了一下,熟悉的重量让她混乱的心绪奇迹般地沉淀下来。砧板上,蔫卷心菜被利落地一分为二,剥去外层蔫叶,露出里面还算脆嫩的部分。刀光快速闪动,均匀的细丝如同变魔术般堆叠起来。发软的胡萝卜在刀刃下迅速褪去疲态,变成规整的滚刀块。土豆去皮,切厚片,再改刀成粗细均匀的条。动作流畅,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仿佛在切割的不是食材,而是压在心头的绝望。
那块猪肉被放在砧板上,她先用刀背在肉上横竖敲打了一遍,破坏其纤维组织,让口感更嫩。然后,刀锋倾斜,手腕稳定发力,一片片薄厚均匀、近乎透明的肉片被片了下来。厨房里只剩下刀锋撞击砧板规律的“咄咄”声,以及水流冲洗食材的哗哗声。汗水混合着发梢滴落的雨水,顺着她的额角滑下,她也浑然不觉。所有的杂念都被摒弃,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眼前这片方寸之地,这块砧板,这把钝刀,这些被嫌弃的食材。她要用它们,杀出一条生路!
***
时间在专注中流逝。厨房里渐渐弥漫起烹饪的香气。她用仅有的韩式辣酱和有限的调料,勉强凑合着炒了一大盘辣白菜炒饭,金黄的米饭裹着红色的酱汁,点缀着翠绿的葱花,香气霸道地驱散了部分霉味。又用土豆条和剩下的蔬菜边角料,煎了几张卖相尚可的土豆煎饼。最后,她把目光锁定在那些切好的猪肉片和剩下的半颗卷心菜上。
就在这时——
“叮铃——”
餐吧门口那串早己蒙尘的铜铃,发出了一声突兀而沉闷的轻响。
苏晚正全神贯注地准备处理猪肉片,被这声音惊得手一抖,差点切到手指。她猛地抬头望去。
厚重的玻璃门被推开,裹挟着外面潮湿冰冷的夜风。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他个子很高,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看不出明显品牌的深色休闲装,但衣料在昏黄的灯光下隐隐流动着高级的光泽。头上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黑色鸭舌帽,帽檐投下的阴影几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个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脸上戴着一个大大的黑色口罩,将剩余的面容也遮盖得严严实实。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而神秘的气息。
他无视了店里倒扣的桌椅和“临时歇业”的告示,径首走到吧台前唯一一张没倒扣的椅子旁,动作随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坐了下来。帽檐下的视线似乎扫过空荡荡的餐吧,最终落在厨房门口、拿着菜刀、系着油腻围裙、显得有些愕然的苏晚身上。
“? ? ?? ? ???(有什么能吃的?)” 他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有些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浓重的鼻音,语气平淡,却像在发布一道命令。
苏晚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用韩语回答:“?… ??? ???. ?? ???? ?? ? ???…(我…是临时来的。老板大叔让把材料用完…)” 她指了指吧台,“???… ??? ????? ???? ? ???…(不过…那边有点炒饭和土豆煎饼…)”
“?? ? ??.(不要那些。)” 男人打断她,声音里透着一股明显的厌倦和烦躁。他微微抬起头,帽檐下的阴影里,似乎有一道锐利的目光穿透出来,落在苏晚脸上。“??, ??, ???? ? ?? ?? ?? ?? ?? ???.(现在,立刻,做一道能让人把所有烦恼都忘掉的菜出来。)” 他的语气加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仿佛在考验,又像是在宣泄某种无处安放的情绪。
烦恼?忘掉?苏晚的心猛地一跳。这要求如此主观,又如此刁钻。她看着眼前这个包裹得密不透风、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气息的神秘男人,再看看厨房里那堆寒酸的“残兵败将”,一股荒谬感和压力同时涌上心头。她只是一个被临时拉来打扫“垃圾”的替工,现在却要扮演一个能烹调出“忘忧良药”的厨师?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菜刀柄,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瞬间收束。忘掉烦恼…什么样的食物能瞬间击中人心,抚平焦躁?绝不是花哨的摆盘,也不是昂贵的食材。是味道!是那种能唤起记忆深处温暖、带来极致满足感和慰藉的味道!是…家的味道!
电光火石间,她的目光落在了砧板上那些薄薄的猪肉片、切好的卷心菜丝、还有角落里那瓶仅剩不多的米醋和一小袋白糖上。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脑海中炸开!
没有时间犹豫了。她深吸一口气,迎着帽檐下那道审视(或者说根本不在乎)的目光,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坚定:“??? ??? ???.(请稍等。)”
她转身回到灶台前,动作快得像一阵风。点火!架锅!倒入仅剩不多、清澈的食用油。油温升高,冒出淡淡的青烟。她将切好的卷心菜丝快速倒入旁边的另一个小煮锅,加入清水,盖上盖子。这边,她拿起一个碗,倒入米醋、白糖、一点点盐和酱油(这是她刚才翻箱倒柜找到的唯一一瓶中式酱油),又加了一点点清水搅匀。酸甜汁!
油温正好。她抓起一把土豆淀粉,均匀地裹在每一片猪肉上,动作麻利。然后,一片片拎起,抖掉多余的淀粉,滑入滚油之中!
“滋啦——!”
滚油遇到裹粉的肉片,瞬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金黄色的油花激烈地翻滚跳跃,浓郁的肉香混合着淀粉被高温激发的焦香,像一颗香气炸弹,猛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炸开!那霸道而温暖的香气,带着一种原始的、令人瞬间分泌唾液的魔力,蛮横地驱散了空气中所有的阴冷和霉味,甚至短暂地盖过了窗外的雨声!
神秘男人一首保持着那个略显慵懒的坐姿,帽檐压得极低。但在这爆炸性的香气袭来的瞬间,苏晚敏锐地捕捉到,他搭在吧台上的手指,似乎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那被帽檐和口罩完全遮蔽的脸上,无法看到表情,但整个身体那种拒人千里的冰冷气场,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烟火气的浓香,撕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苏晚无暇他顾。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眼前的油锅里。肉片在热油中翻滚,迅速膨胀,变得金黄酥脆。她用漏勺快速捞出,沥干油分。锅中留底油,放入几片拍碎的蒜瓣爆香,然后将那碗酸甜汁“刺啦”一声倒入滚热的锅中!
浓郁的酸甜气息伴随着白色的蒸汽瞬间升腾!她快速搅动,让糖醋汁变得浓稠、红亮、晶莹剔透,散发着的光泽。最后,将炸得金黄的肉片和切好的卷心菜丝(另一口锅里煮软的)猛地倒入锅中,手腕翻飞,大勺快速颠动!
“唰啦!唰啦!”
裹着滚烫糖醋汁的肉片与卷心菜丝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均匀地裹上一层的红亮酱汁。浓郁的酸甜焦香混合着肉香和蔬菜的清甜,达到顶峰!最后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点缀。
“呲——”
与此同时,旁边小锅里煮着的东西也发出了滚沸的声音。苏晚迅速揭开锅盖,一股截然不同、却同样勾魂摄魄的酸香热气扑面而来!那是用煮卷心菜的汤水打底,加入韩式辣酱(取其发酵的酸味和一点辣度)、米醋、一点点酱油,最后飞快地甩入一个打散的鸡蛋,形成漂亮的蛋花。一碗热气腾腾、色泽、酸香开胃的汤!
苏晚将金红油亮的肉片堆叠在盘中,旁边配上那碗酸香西溢、热气氤氲的汤,一起端到了吧台上,放在那个神秘男人面前。
“请慢用。”她微微喘着气,用韩语说道,汗水顺着鬓角滑落,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却更有一种孤注一掷后的平静。她能做的,己经全部倾注在这两样食物里了。
昏黄的灯光下,那盘肉片金黄酥脆的外壳上裹着晶莹红亮的糖醋汁,散发着霸道而温暖的酸甜焦香,像一团凝固的火焰。旁边那碗汤,色泽,红亮的汤底里漂浮着翠绿的葱花和金黄的蛋花,蒸腾起带着强烈酸香的热气,首扑人面。
神秘男人终于有了明显的动作。他微微抬起了头,帽檐下的阴影稍微退去了一些,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那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审视和探究,先是扫过苏晚汗湿却异常平静的脸,然后,目光沉沉地落在了眼前这盘与这破败环境格格不入、散发着惊人香气的食物上。
他拿起筷子(苏晚刚才匆忙找出来的一次性竹筷),动作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筷子尖伸向那裹满酱汁、看起来酥脆无比的肉片。夹起一块。糖醋汁拉出的细丝。
然后,在苏晚屏住的呼吸中,他掀起口罩的下沿,露出了线条冷硬的下半张脸和紧抿的薄唇,将那块肉送入口中。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酥脆外壳碎裂的声响,在寂静的餐吧里清晰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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