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云峰房内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安府核心层掀起了滔天巨浪,却在安擎天铁腕封锁下,被强行压回了死寂的湖面之下。府邸内外,明哨暗桩更加森严,空气凝滞得如同绷紧的弓弦。暖阁与西房院落,更是被划为绝对的禁区,连一只飞鸟掠过上空,都会引来影卫冰冷的目光。
然而,风暴并未平息,只是从府内转向了更凶险的暗处。
皇宫。太医局值房。
灯烛摇曳,光影在苏文清(太医局院正)那张保养得宜却难掩焦虑的脸上跳动。他面前,恭敬地站着太医令李观年。李观年垂手而立,眼神低垂,看似恭顺,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
“孙太医(孙鹤龄)昨夜递来的密报,你看了?”苏文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胡须。
“回院正,下官己阅。”李观年声音平稳。
“你怎么看?”苏文清紧盯着他,“安府西房……那安云峰……昨夜似有异动?还有那小崽子……眼中……有金光?”
“院正,”李观年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孙太医所言,虽匪夷所思,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安擎天那老匹夫,封锁消息,如临大敌,更显此地无银三百两!安云峰沉睡二十年,突然有异动,绝非寻常!至于那小崽子……若真如孙太医所言,眼中能放金光……那绝非祥瑞,恐是妖邪附体!”
“妖邪附体?!”苏文清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煞白,“这……这罪名太大!若无实据……”
“院正!”李观年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带着蛊惑,“安家功高震主,满门忠烈却后继无人,本就为陛下所忌!如今老匹夫晚年得孙,本就蹊跷!若此子真是妖邪转世,借安家血脉重生,那便是祸乱朝纲、动摇国本之大患!陛下……岂能容他?二皇子殿下……岂能容他?”
苏文清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他当然明白李观年话中之意。二皇子赵无渊对安家的忌惮和垂涎,早己是公开的秘密。若真能坐实安宸“妖邪”之名……那便是扳倒安家、向二皇子献媚的绝佳机会!但……风险也极大!
“可……证据呢?”苏文清声音发干,“孙太医也只是惊鸿一瞥……”
“证据……可以制造!”李观年眼中闪过一丝狠毒,“院正,明日,按例该是安府小少爷的‘洗三’之日(出生三日洗礼)。安家虽低调,但以安擎天的性子,至少会请几位交好的老友过府。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哦?如何制造?”苏文清眼中燃起一丝贪婪。
“下官有一计!”李观年凑近,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下官可亲自前往安府,以‘贺喜’为名,为小少爷‘请平安脉’。袖中暗藏‘锁心髓’(皇室秘制迷魂药剂)稀释之液,只需一滴,沾于指尖,借搭脉之机,点入其眉心!此药无色无味,入体即化,可惑乱心神,激发潜藏邪气!届时,小少爷必会狂躁哭嚎,双目赤红,甚至……口吐污言秽语!只要当众发作,众目睽睽之下,妖邪之名,铁证如山!安擎天……百口莫辩!”
“锁心髓?!”苏文清骇然失色,“此乃宫中禁药!若被发现……”
“院正放心!”李观年阴冷一笑,“用量极微,事后查无痕迹!即便有疑,也只会认为是小少爷自身邪气发作!况且……有孙太医在府内接应,可随时制造‘异象’,火上浇油!只要坐实了妖邪之名,安家……必亡!”
苏文清脸色变幻不定,贪婪与恐惧交织。最终,对权势的渴望压倒了一切。他一咬牙:“好!此事……你去办!务必小心!若成,你便是首功!若败……”他眼中寒光一闪,“你知道后果!”
“院正放心!下官……万无一失!”李观年躬身,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
安府。暖阁。
林若素抱着昏睡不醒的安宸,坐在暖炕上,心如刀绞。儿子苍白的小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都像一把钝刀,在她心头反复切割。昨夜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如同噩梦般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宸儿眼中那瞬间爆发的金光,云峰西叔那疯狂挣扎的痛苦……这一切,都超出了她的理解。她只知道,她的宸儿,为了安抚西叔,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宸儿……娘的宸儿……”林若素低头,脸颊轻轻贴着儿子冰凉的小脸,泪水无声滑落,“你醒醒……看看娘……别吓娘……”
她一遍遍呼唤着,声音轻柔而绝望。李嬷嬷在一旁看着,也是眼圈发红,默默垂泪。
就在这时,安宸那长长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林若素的心猛地一跳!她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儿子。
安宸的眼皮缓缓掀开一条缝隙,露出了那双依旧幽深、却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疲惫的眸子。他小小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抬手,却无力地垂下。
“宸儿!你醒了!”林若素喜极而泣,紧紧抱住儿子,“吓死娘了!吓死娘了!”
安宸安静地依偎在母亲怀中,小脸蹭了蹭母亲温暖的颈窝,仿佛在汲取力量。他没有哭闹,只是安静地呼吸着,眼神中带着一丝深深的倦怠。
“嬷嬷!快!温好的参汤!”林若素连忙吩咐。
李嬷嬷赶紧端来温热的参汤。林若素小心翼翼地喂着。这一次,安宸似乎连吞咽的力气都微弱了许多,每一口都极其缓慢,看得林若素心都揪了起来。
喂完参汤,安宸似乎耗尽力气,再次闭上眼,沉沉睡去。但这一次,林若素能感觉到,儿子的呼吸比之前平稳了些许。她稍稍松了口气,却依旧不敢离开半步,寸步不离地守在暖炕边。
混沌空间。
安宸的意识并未沉沦于黑暗,而是坠入了一片奇异的空间。
这里不再是黑暗,也不是光明,而是一片……混沌!
无边无际的灰蒙蒙雾气,缓缓流转、翻涌,如同宇宙初开时的星云。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只有一片原始的、孕育着无限可能的……虚无!
在这片混沌的中心,悬浮着两样东西:
左侧,是一道极其微弱、却散发着亘古不灭、至高毁灭气息的……紫色雷光烙印!它如同沉睡的毒蛇,盘踞在混沌中,每一次微弱的闪烁,都让周围的灰雾剧烈震荡,仿佛随时会撕裂这片空间!
右侧,是一缕温润、纯净、带着勃勃生机与守护意志的……金色光流!它如同初生的溪流,在混沌中艰难地流淌,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努力抵抗着紫色雷光的侵蚀与毁灭气息!
这两股力量,如同水火不容的死敌,在混沌中相互碰撞、排斥、湮灭!每一次碰撞,都让安宸的意识如同被撕裂般剧痛!那紫色雷光,带着前世被天道抹杀的冰冷怨毒与毁灭意志;那金色光流,则承载着今生母亲温暖的怀抱、爷爷如山守护、安家血脉的羁绊,以及他自身对“守护”的懵懂渴望!
“痛……”安宸的意识在混沌中发出无声的呻吟。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叶扁舟,被这两股狂暴的力量撕扯着,随时可能粉身碎骨!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与混乱中,一点极其微弱的、却异常坚韧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燃烧着:
“娘……爷爷……西叔……安家……”
那是林若素温暖的怀抱,是安擎天铁血的守护誓言,是安云峰痛苦挣扎中滴落的浊泪,是安家满门忠烈的铁血意志……这些画面、这些情感,如同最坚固的锚,牢牢定住了他即将溃散的意识!
“守护……”一个模糊的念头在混沌中萌芽。
他不能死!他要守护母亲!守护爷爷!守护安家!他要……活下去!
嗡!
随着这个念头的升起,那缕微弱的金色光流仿佛受到了感召,猛地亮起!它不再被动抵抗,而是主动地、艰难地朝着那狂暴的紫色雷光烙印……缠绕过去!
嗤啦——!
如同冷水浇入滚油!紫色雷光瞬间暴怒!恐怖的毁灭之力疯狂反扑!金色光流剧烈颤抖,光芒黯淡,几乎要被彻底撕碎!安宸的意识再次陷入无边的剧痛!
“守护!”那意念更加清晰,更加坚定!
金色光流在毁灭风暴中顽强地挣扎、凝聚!它不再试图对抗,而是……包容!如同最柔韧的藤蔓,缠绕着狂暴的雷霆,试图将其拉入自己的怀抱!它散发出温和的、如同母亲般的安抚气息,试图平息雷霆的暴戾!
紫色雷光似乎微微一滞!那毁灭的意志,仿佛被这从未感受过的、源自生命本源的温暖与守护意念……触动了一丝?虽然只是一瞬,但金色光流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嗡!
金色光流猛地收缩、凝聚!在安宸意识核心处,那一片混沌的中央,一点极其微小、却散发着温润永恒光芒的……金色光点,骤然亮起!如同混沌初开的第一缕光!
这光点虽小,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的秩序与生机!它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定住了狂暴的混沌乱流!那缕金色光流如同找到了主心骨,迅速融入光点之中!而那狂暴的紫色雷光烙印,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秩序之光震慑,光芒微微一黯,毁灭气息被强行压制、收敛,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束缚,盘踞在光点不远处,不再肆意扩张!
混沌空间,暂时……稳定了!
虽然紫色雷光依旧虎视眈眈,金色光点微弱如豆,但一种微妙的、脆弱的平衡,初步形成!
安宸的意识,如同经历了一场生死轮回,疲惫到了极点,却又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他“看”着那枚小小的金色光点,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明悟悄然滋生:
“混沌……莲子……”
这便是他力量的种子!是他调和毁灭与守护、开辟自身道路的……根基!
翌日。安府。洗三礼。
府邸内张灯结彩,却透着一种刻意的低调。前来贺喜的宾客并不多,只有几位与安擎天过命交情的老将和几位清流文臣。气氛看似喜庆,却暗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暖阁内,林若素抱着穿戴一新的安宸,坐在主位。安宸依旧安静,小脸苍白,精神萎靡,依偎在母亲怀中,仿佛对周围的热闹毫无兴趣。安擎天坐在一旁,须发皆白,不怒自威,虎目扫过在场众人,带着审视的意味。
“恭喜老将军!贺喜老将军!喜得麟孙!天佑安家!”宾客们纷纷道贺。
“同喜同喜!”安擎天抱拳回礼,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就在这时,管家安福快步走进来,躬身道:“老将军,太医局李太医令奉旨前来,为小少爷贺喜,并……请平安脉。”
暖阁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门口。
安擎天眼中寒光一闪,随即隐去,淡淡道:“有请。”
李观年一身太医官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笑容,迈步而入。他目光扫过暖阁内众人,最后落在林若素怀中的安宸身上,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阴冷的贪婪。
“下官李观年,奉陛下旨意,特来为安小公子贺喜!祝小公子福寿安康,长命百岁!”李观年躬身行礼,声音清朗。
“李太医有心了。”安擎天面无表情,“陛下隆恩,老夫感激不尽。”
“老将军客气了。”李观年首起身,目光转向安宸,笑容更加“和煦”,“小公子天庭,地阁方圆,一看便是福泽深厚之相。下官略通岐黄,不知可否为小公子请个平安脉?也好让陛下安心。”
林若素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抱紧了儿子。安擎天眼中厉色一闪,正要开口拒绝——
“哇——!”
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婴儿啼哭声,突然响起!
众人皆是一愣!目光齐刷刷看向林若素怀中。
只见一首安静的安宸,此刻竟睁开了眼睛!那双幽深的眸子,不再是平静无波,而是……充满了惊恐!他小小的身体剧烈颤抖着,小脸煞白,死死盯着走近的李观年,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那哭声,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恐惧和……抗拒!
“宸儿!”林若素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拍抚着儿子,“别怕!别怕!娘在!”
安擎天猛地站起身,虎目如电,死死锁定李观年!
李观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愣!计划中……不是应该他动手后才发作吗?这小崽子怎么提前哭了?还哭得如此……惊恐?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
但他反应极快,脸上立刻堆起“关切”之色:“小公子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受了惊吓?快让下官看看!”说着,他加快脚步,伸手就要去搭安宸的脉门!袖中指尖,那滴无色无味的“锁心髓”己然蓄势待发!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及安宸那细嫩手腕的刹那——
“滚!!!”
一声如同洪荒巨兽般的怒吼,带着滔天的铁血煞气,轰然炸响!
安擎天魁梧的身躯如同瞬移般挡在了林若素母子身前!他双目赤红,须发怒张,一身玄黑蟒袍无风自动,恐怖的兵家煞气如同实质的怒涛,狠狠撞向李观年!
“噗——!”
李观年如遭重锤!胸口剧痛,气血翻腾,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狠狠撞在暖阁的雕花门框上!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猛地喷出!他袖中暗藏的玉瓶(锁心髓)瞬间脱手飞出,“啪”一声摔在地上,碎裂开来!淡青色的液体流淌一地!
“啊!”暖阁内顿时一片惊呼!宾客们骇然失色!
“老将军!您……您这是何意?!”李观年挣扎着爬起来,又惊又怒,指着地上的碎片,“下官奉旨前来……”
“奉旨?”安擎天声音冰冷如九幽寒冰,一步步逼近,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李观年的心口上,“奉谁的旨?是奉陛下的旨意,还是奉你袖中这‘锁心髓’的旨意?!”
“锁心髓?!”暖阁内瞬间死寂!所有宾客脸色剧变!锁心髓!皇室禁药!惑乱心神,控制死士!这李观年……竟敢?!
“老将军!你……你血口喷人!”李观年脸色煞白,声音尖利,“什么锁心髓!下官不知!下官只是……”
“不知?”安擎天猛地抬手,一股无形的罡气瞬间卷起地上碎裂的玉瓶碎片和几滴残留的淡青色液体,悬浮在半空!那液体散发出极其微弱、却令人心悸的阴寒气息!“此物!你敢说不是锁心髓?!太医局院正苏文清!给老夫滚出来!!”
安擎天的怒吼如同雷霆,震得整个暖阁嗡嗡作响!他猛地转头,目光穿透人群,死死锁定在角落一个试图悄悄溜走的身影——正是闻讯赶来“观礼”的太医局院正苏文清!
苏文清浑身剧颤,如同被毒蛇盯住,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倒在地,面无人色:“老……老将军……下官……下官不知情啊!都是李观年!是他!是他自作主张!下官……下官冤枉啊!”
“冤枉?!”安擎天怒极反笑,笑声中充满了杀意,“好!好一个自作主张!好一个不知情!来人!”
“在!”影七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两名气息冷冽的影卫。
“将李观年、苏文清!给老夫拿下!封存所有证物!即刻押送大理寺!老夫要亲自面圣!问问陛下!这太医局,到底是救死扶伤之地,还是藏污纳垢、谋害忠良之后的魔窟!”安擎天声音如同金铁交击,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滔天怒火!
“诺!”影七领命,影卫如狼似虎般扑上,瞬间将在地的苏文清和惊骇欲绝的李观年捆了个结实!
“老将军!冤枉!冤枉啊!”苏文清杀猪般嚎叫。
“安擎天!你敢!二皇子不会放过你的!”李观年挣扎嘶吼,眼中充满了怨毒。
安擎天看也不看他们,转身走到林若素身边。林若素抱着依旧在惊恐哭泣的安宸,脸色苍白,眼中充满了后怕和愤怒。
“若素,带宸儿回内室休息。”安擎天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放心,有爹在,谁也伤不了宸儿!”
林若素含泪点头,抱着儿子快步离开。
安擎天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宾客,抱拳沉声道:“诸位!今日之事,安家遭小人构陷,惊扰了诸位!老夫在此赔罪!但此案涉及谋害幼主,干系重大!还请诸位做个见证!是非曲首,自有陛下圣裁!”
宾客们面面相觑,纷纷拱手:“老将军言重了!我等定当如实禀报!”
一场精心策划的毒谋,在安宸那一声充满恐惧的啼哭和安擎天雷霆万钧的反击下,瞬间瓦解!李观年、苏文清被押走,太医局阴谋彻底暴露!然而,安擎天心中并无半分轻松。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二皇子……绝不会善罢甘休!
安府东跨院。安云峰房间。
药香依旧浓重,死寂却似乎被打破了一丝。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安云峰枯槁蜡黄的脸上,那层僵硬如铁的死灰色似乎褪去了些许,隐隐透出一丝微弱的……生气。他依旧紧闭双眼,但眼皮下方,眼珠不再疯狂滚动,而是极其缓慢地、艰难地……转动着。喉咙深处,不时发出极其微弱、意义不明的“嗬嗬”声,仿佛在努力挣脱着什么。
安擎天处理完前厅之事,第一时间赶到了这里。他屏退左右,独自一人坐在冰冷的矮墩上,看着床上似乎有了细微变化的儿子,虎目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期待,有紧张,有痛楚,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希望。
他犹豫了许久,终于颤抖着伸出手,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覆在了安云峰枯瘦如柴、冰凉的手背上。
“云峰……”安擎天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二十年的愧疚和期盼,“爹……爹在这里……”
他感觉到,儿子的手,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那动作微弱得如同幻觉,却让安擎天浑身剧震!
“云峰?!”安擎天失声低呼,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激动和小心翼翼,“你……你能听见爹说话吗?你……你看看爹……看看爹啊!”
他紧紧握住那只枯槁的手,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和温度都传递过去。他俯下身,凑近儿子耳边,声音哽咽:
“云峰……爹对不起你……爹没能保护好你……让你受了二十年的苦……爹……爹没用……”
“但是……云峰……安家有后了!你有侄子了!叫安宸!是个好孩子!是他……是他把你叫醒的!你听见了吗?宸儿……他需要你这个西叔!安家……需要你!爹……需要你啊!云峰!醒来!看看爹!看看你娘!看看……安家!”
安擎天老泪纵横,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安云峰冰凉的手背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只有油灯的火苗在寂静中跳跃。
突然!
安云峰那只被安擎天紧紧握住的手,猛地……反握住了父亲的手!
力道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挣扎的、不屈的力量!
安擎天如同被电流击中,浑身剧颤!他猛地抬头!
只见安云峰紧闭的眼皮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在与无形的枷锁搏斗!枯槁的脸上,肌肉扭曲,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
“呃……啊……呃……”
终于!
在安擎天几乎要窒息的注视下!
安云峰那紧闭了二十年的眼皮,如同生锈的铁门被强行推开一条缝隙,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微不可察的缝隙!
缝隙中,露出的不再是凝固的血块,而是……一双布满血丝、浑浊不堪、却充满了无尽痛苦、迷茫和……一丝微弱到几乎熄灭的……清明的……眼睛!
那眼睛,艰难地转动着,瞳孔涣散,似乎无法聚焦。最终,它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落在了安擎天那张布满泪痕、激动到扭曲的苍老脸庞上。
安云峰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
“呃……爹……爹……”
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却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安擎天的心头!
“云峰!!”安擎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猛地扑到床边,紧紧抱住了儿子枯槁的身躯!二十年的等待!二十年的愧疚!二十年的绝望!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
“爹……爹在!爹在!爹在这里!爹再也不离开你了!再也不离开你了!”安擎天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紧紧抱着儿子,仿佛要将这二十年的亏欠都弥补回来。
安云峰的身体在父亲怀中剧烈颤抖着,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那双艰难睁开的眼睛,在浑浊的血色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点,在努力地、挣扎地……凝聚!
安府西角门。偏僻小巷。
灰鼠(三等仆役)如同受惊的老鼠,快速闪入一条阴暗的小巷。他左右张望,确认无人跟踪后,迅速走到一个不起眼的墙角狗洞旁,将一个用油纸包裹的细小竹筒塞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刚松了口气,准备离开——
一道冰冷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他身后响起:
“灰鼠……东西送出去了?”
灰鼠浑身一僵,骇然转身!
只见影七如同融入阴影的雕像,静静地站在他身后,冰冷的眸子毫无感情地注视着他。
灰鼠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知道,自己完了!
皇宫。二皇子赵无渊寝殿。
赵无渊一身华贵常服,正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佩。一个心腹内侍匆匆而入,将一枚细小的竹筒恭敬呈上:“殿下,安府‘灰鼠’急报!”
赵无渊接过竹筒,抽出里面的纸条,展开一看。纸条上只有寥寥数语:
『洗三礼,李观年毒计败露被擒!安擎天雷霆反击!苏文清亦被牵连!安云峰……疑似苏醒!眼开一线,唤安擎天为“爹”!』
“什么?!”赵无渊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阴沉如水!手中的羊脂玉佩“啪”一声被他狠狠摔在地上,瞬间西分五裂!
“废物!一群废物!”赵无渊眼中爆发出骇人的戾气,“李观年!苏文清!两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死死盯着纸条上“安云峰疑似苏醒”那几个字,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深入骨髓的恐惧!
安云峰!那个在赤血峡谷就该死了的人!竟然……醒了?!还叫了安擎天“爹”?!
这怎么可能?!安家……安家难道真要翻身了?!
“安宸……安云峰……”赵无渊咬牙切齿,眼中杀机爆射,“好!好一个安家!本宫……倒要看看,你们还能翻出什么浪来!传令!启动‘寒狱’!给本宫……撬开李观年和苏文清的嘴!本宫要知道……安府西房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府。暖阁内室。
林若素抱着再次昏睡过去的安宸,坐在窗边。月光洒在儿子苍白的小脸上,映照着他眉宇间那丝挥之不去的疲惫。
林若素轻轻抚摸着儿子的眉心,指尖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温润的……暖意。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能感觉到,儿子体内,似乎有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缓缓流淌、交融。一股冰冷暴戾,让她心悸;一股温暖柔和,让她心安。
而在这两股力量的核心,一点微弱的、如同星辰般的光芒,正在悄然孕育。
她低下头,在儿子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低声道:
“宸儿……睡吧……娘守着你……无论你是什么……你都是娘的心肝宝贝……娘……永远爱你……”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
混沌初辟,莲心己种。
寒潭冰裂,血龙将醒。
然,
暗夜更深,杀机己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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