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风裹着桂香钻进窗棂时,安宸正蹲在院角的老井边。
井台上的青苔被月光染得发亮,他伸手接住飘落的桂叶,指尖刚碰到叶片,混沌莲心的碎片便在胸口泛起细微的灼痛。这是他回来后第七次有这种感觉——像有什么东西在血脉里轻轻叩门,似远似近,似有若无。
“宸儿。”
林若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端着盏青瓷灯,灯芯上跳动的火苗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青石板上,像幅褪色的旧画。
“又蹲这儿看月亮?”她把灯放在井沿,伸手替他拢了拢被风吹乱的衣襟,“秋夜凉,仔细着凉。”
安宸站起身,接过她手里的灯。灯焰在他掌心晃了晃,映得两人交叠的影子在墙上轻摇。“娘,”他低头看她,“您怎么还没睡?”
“等你。”林若素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眉心的印记,那里的粉痕淡得几乎要融进皮肤里,“昨夜梦见你小时候,总爱趴在这儿数星星。那时候你说……星星要是能掉下来,就能串成项链给娘戴。”
安宸喉结动了动。他记得那夜,也是这样的桂香,母亲坐在井边纳鞋底,他蜷在她膝头数星星。后来战火燃起,星星坠落成炮火,母亲的鞋底永远停在第七针。
“娘,”他轻声说,“以后我每天都陪您数星星。”
林若素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月光。她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指尖触到他耳后那枚温润的玉坠——那是用混沌莲心碎片雕成的,刻着“安”字。
“对了,”她像是想起什么,“今日去后山采野菊,见着块新开的石崖。石缝里有株野莲,开得正好。”
安宸的手指微微一紧。野莲?归墟里的混沌莲心,本就是从九幽莲池里生的。他望着母亲眼里的期待,点了点头:“明日我陪您去看。”
后山·石崖。
次日清晨,安宸跟着林若素沿着青石径往上走。山风卷着松涛声灌进耳朵,他望着母亲微驼的背影,忽然想起二十年前,也是这样一条山路,母亲背着发着高烧的他,一步一步往山下挪。那时她的后背那么宽,能遮住风雨;如今却弯了,像株被岁月压弯的老松。
“到了。”林若素停在一片陡峭的石崖前。
石缝里,一株野莲正开得热烈。粉白的花瓣层层叠叠,中央的莲蓬里还凝着颗露珠,在晨光里折射出虹彩。安宸刚要上前,混沌莲心的碎片突然剧烈发烫,烫得他指尖发疼。
“怎么了?”林若素察觉他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野莲。
安宸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刹那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归墟的黑暗里,九幽莲池的莲花在他脚下绽放,每一片花瓣都刻着血色的咒文;混沌莲心在胸腔里跳动,像团烧不尽的火;还有那个和王座上的“自己”对峙的夜晚,对方说:“你以为你能摆脱归墟?不,你本就是它的一部分。”
“宸儿?”林若素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安宸抬头,看见母亲眼里的担忧,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这花……和我梦里见过的一样。”
他伸手替母亲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白发,目光落在她鬓角的白发上。忽然想起昨日夜里,他在混沌莲心的记忆里看到的画面:二十年前的冬夜,母亲跪在雪地里,用自己的体温焐化他冻僵的小手。那时他说:“娘,等我长大,换我给你焐手。”
“娘,”他轻声说,“等开春,我陪您在院角种几株莲花。”
林若素的眼睛亮了:“好。种粉的,像你小时候穿的肚兜那样。”
基地·医疗室。
雷克托盯着全息屏上的数据,眉头皱成了川字。“圣尊,”他转向刚进门的安宸,“昨夜监测到归墟方向的能量波动异常。虽然很微弱,但……和您体内的混沌莲心频率一致。”
安宸接过他递来的光刃,指尖拂过上面流动的数据流。“是混沌莲心的共鸣?”他问。
“有可能。”雷克托点头,“归墟的法则本就与混沌莲心同源。或许……王座上的‘共生体’并未完全消亡?”
安宸的手指微微一顿。他想起那夜在归墟,黑雾中的“自己”最后说的话:“你终将成为新的王……”
“我去看看。”他说。
“圣尊!”雷克托拦住他,“归墟的风……”
“我知道。”安宸打断他,指腹轻轻着胸口的玉坠,“但有些事,总得去确认。”
归墟边缘·黑雾深处。
安宸站在“拾荒者号”的甲板上,望着远处翻涌的黑雾。混沌莲心的碎片在他胸口发烫,像团引路的火。他闭上眼,任由那股灼热牵引着他,一步步走向黑雾。
风裹着腐臭的气息灌进衣领,他却忽然笑了。二十年前,在安府的废墟里,他也曾这样走着,怀里揣着半块烤红薯,寻找活着的希望。那时他就明白,有些路,注定要一个人走;但这一次,他知道——有人在等他回家。
黑雾突然散开。
安宸站在一片空旷的黑色平原上。平原中央,矗立着一座由黑水晶筑成的王座。王座上,缠满了暗紫色的锁链,锁链尽头……拴着团蠕动的黑雾。
而那团黑雾里,渐渐浮起一张脸——和他一模一样,却多了双猩红的眼睛。
“你来了。”对方开口,声音像碎玻璃摩擦,“我就知道……你摆脱不了。”
安宸望着他,忽然笑了:“你说得对。我摆脱不了。”他抬起手,掌心的混沌莲心碎片骤然亮起,“但……我可以选择,不被你吞噬。”
黑雾剧烈翻滚起来。“你以为……这具身体是你的?”对方尖叫,“不!这是归墟的!是混沌莲心的!你只是……暂时的容器!”
“我是安宸。”安宸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是林若素的儿子,是安擎天的孙子。混沌莲心……是我的一部分。而你……”
他抬起眼,紫金色的眼眸里流转着星轨般的光芒,首视着黑雾中的“自己”。
“不过是……我扔掉的……垃圾。”
话音未落,混沌莲心的碎片化作万千紫金光链,穿透黑雾,将那团挣扎的身影死死捆住!
“不——!”对方发出凄厉的尖叫,“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你的一部分!”
“你不是。”安宸摇头,“你是归墟的执念。而我……”他摸了摸胸口的玉坠,那里还残留着母亲熬的粥的温度,“我要回家。”
紫金光链骤然收紧。黑雾中的身影发出最后一声哀鸣,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黑色的平原上。
王座上的锁链“哗啦”一声断裂,掉落在地。安宸望着空荡荡的王座,忽然想起母亲说的话:“真正的力量,从来不是焚天煮海。”
他转身,走向“拾荒者号”。晨雾里,老桃树的花香混着桂香涌来,像极了母亲熬的粥,甜得让人心安。
基地·院角。
林若素正蹲在花池边,替那株新栽的野莲浇水。阳光透过花瓣的缝隙洒下来,在她脸上落了一片细碎的金斑。
“娘。”安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若素回头,看见他手里提着个竹篮,篮底铺着新鲜的桂花。“给娘买了糖桂花。”他说,“等开春种莲花,用这糖渍花瓣做莲子羹,肯定甜。”
林若素笑着接过竹篮,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她望着他眉心的印记,那里的粉痕己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宸儿,”她轻声说,“你身上的味道……变了。”
“什么味道?”安宸蹲下来,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白发。
“像……”林若素望着他的眼睛,笑了,“像小时候。像还没经历过那些风雨的时候。”
安宸也笑了。他想起昨夜在归墟,最后看见的画面:母亲站在星海边缘,怀里抱着陶瓮,喊他“宸儿,喝口热粥再走”。那时他以为,那是永别;可此刻,晨光里的母亲,正端着糖桂花,眼角的皱纹里盛着阳光。
“娘,”他说,“以后每年秋天,我都陪您采野菊。”
“好。”林若素应了一声,起身时,腰间系着的粗瓷药碗轻轻晃了晃。那是他用碎瓷片粘好的,碗沿还留着歪歪扭扭的蓝线,是他前世亲手画的。
风掀起她的衣摆,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月白锦袍——那是他前世亲手给她缝的。
远处,老桃树的花苞正在悄悄舒展。安宸望着那片粉白的花影,忽然听见花斑猫的叫声。他转头望去,只见那只猫正蹲在院墙上,脖子上系着的红绳项圈在风里晃啊晃,项圈上刻着的“安”字,在阳光下闪着温暖的光。
原来,所谓重逢,不过是……
有人等你,把破碎的过往,熬成热粥;
有人等你,把残缺的莲心,种成莲花;
有人等你,把漫长的归程,走成……
人间烟火。
(第西十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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