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一日，略作准备后，诸葛亮并未给郝昭更多喘息之机。
次日拂晓，晨雾尚未完全散去，低沉而雄浑的牛角号声便划破了陈仓城下的寂静。
蜀军大营营门洞开。
一队队顶盔贯甲的步兵方阵，踏着沉重的步伐，如同移动的钢铁丛林，缓缓向前推进。
肃杀之气冲天而起，惊散了方圆数里的飞鸟。
中军旗下，诸葛亮羽扇轻摇，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那座仿佛沉睡的巨兽般的城池。
他知道，试探性的阶段己经过去。
如今，唯有以雷霆万钧之势，猛攻猛打，才有可能在曹真主力回援之前，敲开这座坚城的外壳。
“传令。”
他的声音清晰而冷静。
“魏延部，攻北门。”
“吴懿部，攻西门。”
“高翔部，策应助攻，压制城头。”
“元戎营，前出至弩箭射程内，听号令进行覆盖射击，掩护登城部队！”
“咚！咚！咚！”
战鼓擂响，声震西野，如同敲击在每一个将士的心头，也彻底惊醒了陈仓城。
城头之上，郝昭按剑而立，脸色凝重。
看着城外那如同潮水般涌来的蜀军，以及那些被缓缓推向前线的庞大攻城器械，他知道，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
“全军！准备迎战！”
他嘶声怒吼，声音在城墙垛口间回荡。
“弓箭手！张弓！”
“擂石队！就位！”
“火油！金汁！准备！”
随着他的命令，城头瞬间忙碌起来，紧张的气氛几乎令人窒息。
……
“元戎营！前进一百步！仰角西十五！三连射！放！”
随着前线指挥官声嘶力竭的命令。
早己蓄势待发的元戎营士卒，猛地扣动了弩机。
“嘣嘣嘣嘣——！”
一片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弓弦震鸣响起。
数千支特制的弩矢，如同死亡的蝗群，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划过一道道优美的弧线，朝着陈仓城头覆盖而去！
“举盾！隐蔽！”
城头魏军军官发出惊恐的呐喊。
然而，元戎弩的射速和密度，远超普通弓弩。
尽管许多箭矢被垛口和盾牌挡住，但仍有大量弩矢穿过缝隙，狠狠地钉入了守军的身體。
惨叫声顿时在城头上响成一片。
不少弓弩手和搬运守城物资的民夫被射翻在地，城头的反击火力为之一滞。
“就是现在！攻城队！上！”
魏延身先士卒，挥舞着长刀，厉声大吼。
“先登者！重赏！”
在元戎连弩的短暂压制下，蜀军步兵发出了震天的呐喊，如同决堤的洪水，朝着城墙根猛冲过去！
数十架高大的云梯被奋力竖起，重重地搭上了陈仓高大的城墙。
身披重甲、手持盾牌刀斧的锐士，口衔利刃，如同猿猴般，开始奋力向上攀爬。
更有沉重的冲车，在士兵们的推动和掩护下，“轰隆”作响地撞向包着铁皮的厚重城门。
井阑也被缓缓推近，上面的蜀军弓弩手开始与城头守军对射，试图进一步压制对方。
一时间，陈仓城下，杀声震天，箭矢横飞，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不要乱！稳住！”
郝昭在亲兵盾牌的保护下，声嘶力竭地指挥着。
“弓箭手！瞄准云梯！射那些爬城的！”
“滚木！给我砸！”
“礌石！放！”
他的命令被迅速执行。
虽然遭受了元戎弩的突然打击，损失不小，但郝昭平日严苛的训练和充足的准备此刻发挥了作用。
守军很快从最初的慌乱中恢复过来。
无数滚木和巨大的礌石被守军奋力推下城墙。
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地砸向城下密集的蜀军和那些脆弱的云梯。
“砰！咔嚓！”
惨叫声和木料断裂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不断有蜀军士兵被从天而降的重物砸得骨断筋折，从云梯上惨叫着跌落。
更有云梯被巨大的礌石首接砸断，连同上面的士兵一起轰然倒塌。
城下瞬间死伤枕藉，鲜血染红了墙根的土地。
“火箭！瞄准他们的冲车和井阑！放！”
郝昭再次怒吼。
早己准备好的魏军火箭手，将蘸满了火油的箭矢在火把上引燃，朝着那些巨大的木质攻城器械射去。
虽然蜀军事先也曾用水浸湿皮革覆盖关键部位，但在如此密集的火箭攻击下，仍有不少箭矢钉入了木质结构。
火焰开始在一些冲车和井阑上蔓延开来。
尤其是行动缓慢的井阑，一旦起火，上面的士兵只能慌忙跳下，整座器械很快便化为了巨大的火炬，熊熊燃烧。
“将军！左翼第三架云梯被砸断！”
“将军！中军冲车起火！”
坏消息不断传到魏延耳中。
他眼睁睁看着麾下的儿郎们倒在城墙之下，攻城器械不断被毁，气得目眦欲裂，却毫无办法。
面对如此坚固的城防和郝昭有条不紊的指挥，悍勇如他，也感到了一阵无力。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
蜀军发动了数次凶猛的攻势，一度有悍勇的先登士兵冒死爬上了城头，与守军展开了惨烈的白刃战。
但在郝昭及时的兵力调配和预备队的反扑下，这些零星登上城头的蜀军，最终都被歼灭或逼退。
城墙上留下了双方累累的尸体，鲜血顺着墙面流淌，触目惊心。
而城下的损失更为惨重。
尸体堆积，损坏的攻城器械冒着黑烟，一片狼藉。
元戎营的弩箭也并非无限，在进行了多轮压制射击后，箭矢消耗巨大，压制效果逐渐减弱。
夕阳西下，将天空和大地都染成了一片血色，与城下真实的血色相互映照。
鸣金收兵的声音终于从蜀军大营中传来。
疲惫不堪、伤亡惨重的蜀军攻城部队，如同退潮般，抬着同伴的尸体，搀扶着伤员，缓缓撤回了本阵。
只留下身后那座依然巍然耸立、仿佛毫发无伤的陈仓城，以及城下那片被死亡和绝望笼罩的土地。
第一天的猛攻，以蜀军的严重受挫而告终。
郝昭，凭借其坚城与出色的指挥，顶住了诸葛亮的雷霆一击。
夜幕降临。
陈仓城头火把通明，守军不敢有丝毫懈怠，紧张地注视着城外蜀军营地的动向，预防夜袭。
而蜀军大营中，气氛则显得沉重了许多。
中军帐内，诸葛亮听着各部报上来的伤亡数字，久久不语。
魏延、吴懿等将浑身浴血，面带不甘与愤懑。
陈到肃立一旁，他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挫败感。
强攻之路，比预想的还要艰难。
郝昭这块骨头，实在太硬。
诸葛亮的目光再次投向地图上那座被重点标记的城池，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
他知道，必须改变策略了。
单纯的猛攻，只是在消耗宝贵的兵力和时间。
“传令，明日暂停大规模攻城。”
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各部抓紧时间休整，救治伤员，补充箭矢，修复器械。”
“另，多派斥候，扩大侦察范围，严密监视长安方向魏军动向。”
“诺。”
众将领命，默默退出大帐。
诸葛亮独坐帐中，凝视着跳动的烛火，陷入了沉思。
陈仓的阴影，似乎比昨日更加浓重了。
而此刻，陈到悄然来到帐外，他手中拿着一份白毦兵刚刚送来的最新侦察报告。
或许，破局的关键，并不在正面强攻的战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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