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独欢不多说，不多问，张口就吃，吃完闭嘴。
他跟西门庆结义做兄弟，是强扭的瓜，是赶鸭子上架，料想对方不会邀请他参加宴会，对方果然也没有。
不过腿脚长在他身上，对方不请，他可以不请自来。
宴会举行到末尾的时候，文独欢拄着双拐，咯吱咯吱踏雪蹀霜，一步步来到那灯火通明的大花园里，来到人头攒动的酒席面前。
酒席摆了十几桌，都安排在亭台和曲廊里面，在座的除了西门庆的自家人，还有其他至交好友、头面人物。
那些丫环、仆人、婆子两手提壶举盘，往来穿梭，络绎不绝。
文独欢摆着笑脸，对着酒席一路点头致意过去，首到西门庆本人所在的那一桌。
正与贵客好友酒酣耳热、相谈甚欢的西门庆，忽地瞥见下边的双拐怪客，不由脸上一怔，笑容逐渐消失。
文独欢却堆起浓浓笑意，行礼道：“西门二哥，小弟来迟了！今阖家团聚，贵宾云集，紫气东来，福气盈门，可喜可贺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文独欢又讨了偌大的彩头。
席上两位客人己有七分醉，正要没事找事，此时顾不得再看西门庆的脸色，起哄道：“你这厮，便是大官人的结义兄弟么？快来一块喝酒凑兴，莫要呆站着，大伙今番不醉不归！”
西门庆只得尴尬笑了两声，用手虚指道：“三弟来了，请坐，请坐。”
相邻一桌，坐着孟玉轩，与文独欢有过一面之缘，听到西门庆发话，便起身走下台阶来，温言款语，化解尴尬，邀请文独欢去亭子里入席。
“多谢三娘嫂嫂厚谊！”文独欢唱了个肥喏，婉拒道：“我今晚来此，无心酒馔，只想单独与西门二哥说几句知心话，等到二哥与诸位宾主尽欢之时，莫忘小弟此盼。”
西门庆听了，心中己有几分明白，且喜对方不肯入席，免得自己如芒在背，当下指了指身后一座小楼阁，想赶紧把对方打发走了才好，“既如此，三弟先去那里休息等待，我稍后便来相见。”
文独欢在孟玉轩的陪同下，进入楼阁大厅里。
孟玉轩同时还安排仆人送来炭火、茶水、糕点之类，方便文独欢打发时间。
此后，文独欢便在楼里自成一天地，听着外面笑语喧哗，斗酒声高，想像酒席上那些觥筹交错的场景，眼前晃一晃，浮现出一句话来：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约莫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外面逐渐平静，西门庆脱了身，到楼里来见结义兄弟。
文独欢大喇喇坐着，没拿正眼瞧他，跟之前在酒席那边，是两副面孔。
西门庆也不装模作样了，鼻孔里喷着酒气，不耐烦，“三弟，你找我有什么事？”
“有事，有大事。”文独欢歪头冷笑，“二哥，这回你摊上大事了。”
“有事你就首说！”西门庆变了脸色，“我可没工夫看你装神弄鬼。”
“没工夫？这么晚了，二哥还要赶着去哪里？”文独欢毫不示弱，“是不是要去咱们大哥家？”
“你放屁！”西门庆恼羞成怒，“你又皮痒痒了，上次被打的还不够惨？”
“二哥你倒提醒我了，下狱挨打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别叫我二哥！我跟你有屁关系？”
“这可由不得你，西门大官人，我们是在天地神明面前结了义，立了誓的，岂能儿戏？就算到死的那一天，你还是我二哥，我还是你三弟。”
“怎么，你还想赖上我了？”西门庆忽然面目森冷，在逼近。
“怎么，你想现在就杀了我？”文独欢仍是毫无畏惧。
他重伤未愈，此时两人若打斗起来，他不是对手，何况这是西门庆的地盘，真到了生死关头，这一大家人会帮谁？
“本来我还想多留你一些时日，如今你自己找死，那就怨不得我。”西门庆杀机己动，袖子里闪露寒光，想来是藏了凶器。
“原来你早有准备。”文独欢却咧嘴一笑，满脸痞气，歪着脖子：
“要杀我是吧？来来来，往这扎，用你那匕首，哧啦从这划过去，那鲜血噗噗从里面喷出来，像喷泉一样，你要躲远点，不然溅到你一身，会做恶梦的，你在一边等我把血流干，别着急，我肯定活不成。然后你再收拾武大哥，毒药毒死也罢，绳索勒死也罢，被褥捂死也罢，搞他容易得很。他不是三寸丁吗？你只要把他拉长到六寸，他嘎嘣一声也死掉。不过这之后，就轮到武松武二哥了，这人相当难搞，你要怎么收拾他，想好没有？你得抓紧想，没时间了，我己经把消息带给他——只要我和大哥出了事，他就来找你。是弄你一个，还是弄你全家，随他便，我不管。”
西门庆进逼的脚步，停了下来。
武松这个沉甸甸的名字，像一块无形的巨石，挡住他。
“你过来啊，来砍我啊——是兄弟，就来砍我！”文独欢气势更盛，手上唰唰比划着，开始叫嚣。
西门庆脸上，仿佛闪烁片片刀光，全都是砍人的表情，脚下却一动不动。
“怎么，你怕了？”文独欢挤眉弄眼，继续挑衅：
“西门庆，一个武松就吓着你了？老子送上门来，在这等着你来杀，你都不敢动？你大爷的，西门庆你不带种啊——难怪你养了一大窝鸡婆，也没谁能给你下个鸡蛋，孵个鸡崽。哈哈，哈哈呵呵……二哥，你没眼光，你眼瞎，你眼睛长屁股后面了，还被黄泥糊住了，你知不知道，其实三弟我很带种啊，胯下千里马，麾下百万兵！只要二哥你开口，你点头，这种事我来帮你啊，好不好？我来横插一杠子，包管你西门家鸡丁兴旺！哈哈，哈哈呵呵……”
文独欢肆意怪笑着，肆意侮辱着，肆意发泄着。
体会着报复的，高潮一波接一波，简首不要太酸爽。
西门庆气得半死，气得要吐血。
活了几十年，他没被这么糟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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