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山脉深处，迷雾如同粘稠的灰白尸布，缠绕着嶙峋怪石与扭曲古木。湿冷的空气带着腐朽的霉味，吸一口都仿佛能冻结肺腑。李有德（张猎户）靠在一棵布满苔藓、树皮剥落的巨大枯树空洞内，粗重的喘息在狭窄空间里回荡。
炼气大圆满的气息己稳固如山，灵力奔涌如江河。但左臂骨裂处传来的阵阵隐痛和右腿伤口结痂后紧绷的撕裂感，如同附骨之疽，时刻提醒着他身体的虚弱。林家堡那场祸水东引的栽赃嫁祸，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黑风山脉外围的局势。青木门、王家、林家…三方势力如同被激怒的马蜂，彻底搅成一团！
神念凝练如丝，谨慎地探出树洞，覆盖周围十丈。迷雾深处，隐隐传来模糊的呼喝、兵刃碰撞的脆响，甚至夹杂着法术爆裂的低沉轰鸣。显然，他点燃的那把火，正烧得如火如荼。
“打吧…打得越热闹越好…”李有德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眼中没有丝毫愧疚，只有冰冷的算计和一丝劫后余生的疲惫。他拿出最后几粒珍贵的“源灵金砂”，如同品尝绝世美味般，小心翼翼地含入口中一粒。
精纯温和的灵力瞬间化开，如同最熨帖的暖流，缓缓滋养着枯竭的经脉和隐隐作痛的伤处。胸口的骨珠也持续传来微弱的清凉，双管齐下，加速着身体的恢复。
树洞外，属于他的“传说”，却正以远超他想象的速度，在混乱中疯狂发酵、扭曲、膨胀！
地点：黑风镇，瘸腿老刘的破旧茶棚。
棚内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低阶散修，汗味、劣质烟草味和劣质茶水的涩味混杂。空气燥热而压抑，所有人的话题都离不开近几日的惊天变故。
“听说了吗？林家堡差点被青木门和王家给掀了！”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唾沫横飞，拍着桌子。
“何止是掀了！听说大长老林莽那宝贝独子林远航，被当场揪出来，就是那个专偷女修亵衣的‘玉面郎’！人赃并获啊！”
“放屁！”旁边一个瘦猴似的修士立刻反驳，“什么玉面郎！那都是幌子！林远航算个屁！真正的大佬是‘毒烟圣手’！”
“毒烟圣手？”周围人顿时竖起了耳朵。
“没错！”瘦猴修士压低声音，带着一种掌握秘辛的得意，“青木门的王管事亲口说的！他们在老鸦坳追捕那‘玉面郎’，结果被一个神秘人用毒烟暗算！那毒烟，啧啧，混合了尸臭、毒粉、兽油…闻一口就能让人把隔夜饭吐出来！沾上一点，皮肤溃烂，眼睛都睁不开！王家一个筑基长老都着了道，鞋都陷进屎坑里了！”
“嘶——！”茶棚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还不止呢！”另一个满脸横肉的修士接口，唾沫星子差点喷到对面人脸上，“林家堡的事知道吧？那林远航就是个被推出来的替死鬼！真正的高手，是‘毒烟圣手’的同伙，外号‘千面狐’！那家伙才叫厉害！能变成任何人！昨晚有人亲眼看见，他先是变成林远航的模样，把偷来的青木门和王家赃物栽赃到林家库房门口！转眼又变成个猎户，翻墙跑了！神出鬼没！”
“千面狐？毒烟圣手？那玉面郎呢？”有人疑惑。
“玉面郎？哼！”最先开口的疤脸汉子嗤笑一声，猛地灌了口劣茶，“那算个屁！我看就是个打杂的小喽啰！专门负责偷鸡摸狗，吸引火力的！真正的大佬，是这‘毒烟’和‘千面’两位！再加上一个专门策划、运筹帷幄、从不出面的神秘头领！听说外号叫‘黑心书生’！”
“对对对！黑心书生！”瘦猴修士激动地一拍大腿，“林家这事，青木门库房失窃，王家被耍得团团转…这一环扣一环，栽赃嫁祸，借刀杀人…这他妈是阳谋！是兵法！没个阴险狡诈、心黑手狠、算无遗策的头领，能干得出来？！肯定是那‘黑心书生’的手笔！”
“黑心书生？毒烟圣手？千面狐？玉面郎？”有人掰着手指头数，“这…这都西个了？”
“你懂什么！”横肉修士一脸鄙夷，“那玉面郎就是个不入流的小角色，给三位大佬跑腿背锅的！真正撑起场面的，是这‘缺德三贱客’！黑心书生出谋划策，毒烟圣手制造混乱，千面狐执行栽赃！三位一体，缺德冒烟，防不胜防！”
“缺德三贱客？”茶棚内众人面面相觑，随即眼中都露出恍然大悟和深深的忌惮！这名字…太贴切了！
“那…那这三位大佬…不对，三贱客之首是谁？黑心书生？”有人小心翼翼地问。
“废话！”疤脸汉子斩钉截铁，“没看每次出事，都是那阴险毒辣、算死人不偿命的风格吗？肯定是黑心书生排第一！毒烟圣手排第二，手段下作但有效！千面狐排第三，跑腿执行！至于玉面郎…哼，就是个随时可以抛弃的卒子！”
流言如同瘟疫，在散修、小家族、甚至青木门和王家的底层弟子中疯狂传播。版本越来越多，细节越来越离谱。“缺德三贱客”的名号不胫而走，成了黑风山脉外围低阶修士圈子里最神秘、最恐怖、最让人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阴影！而其中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心黑手辣、算无遗策的“黑心书生”，更是被传得如同妖魔，稳坐“三贱客之首”的“宝座”！
地点：黑风山脉深处，迷雾峡谷边缘。
李有德（张猎户）终于炼化了最后一粒源灵金砂。他缓缓睁开眼，精光内蕴。伤势虽未痊愈，但行动己无大碍，炼气大圆满的灵力圆融凝练，神念感知范围也扩大了不少。
他刚钻出树洞，准备离开这片是非之地，神念边缘猛地捕捉到三道气息正朝着峡谷方向仓惶逃窜！两个炼气六层，一个炼气七层，衣衫带血，气息不稳，显然是刚经历了一场恶斗，人人带伤，眼神惊惶。
“站住！”一声暴喝从后方追来！三道穿着青木门土黄色服饰的身影紧追不舍，为首一个炼气八层，脸上带着猫捉老鼠的狞笑，“把身上的东西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休想！这是我们兄弟拿命换来的！”逃窜三人中领头的大汉目眦欲裂，死死护住腰间一个鼓囊囊的兽皮袋。
一场司空见惯的杀人夺宝戏码。
李有德本不想理会，但目光扫过那逃窜三人腰间的兽皮袋，以及他们身上残留的、一丝淡淡的、类似赤血壤的辛辣土腥气…
赤阳土？一种比赤血壤稍次、但也是培育火属性灵药的好东西？价值不菲！
一个念头瞬间闪过。他眼神一冷，悄无声息地绕到追兵侧前方的迷雾中，迅速运转《千面幻法》！
面部的肌肉骨骼再次细微调整，肤色变得蜡黄，眼角下拉，透出一股阴鸷狠厉之气。他故意撕破本就破烂的猎户衣衫，露出右肩一道刚结痂的、狰狞的旧伤（被王家人所伤），又抓了几把湿泥抹在脸上，显得更加狼狈凶悍。
接着，他拿出一个空的小陶罐（孤鹤道人墓里带出来的），将最后一点刺鼻的驱虫药粉（味道类似老鸦坳毒烟）撒进去，又掰了一小块散发着淡淡阴气的裹尸布碎片扔进去，最后倒入一点收集的浑浊泥水，用力摇晃几下！
一股混合着辛辣、腐臭、阴冷气息的恶心味道瞬间弥漫开来！虽然远不如老鸦坳的“炸弹”威力，但在这迷雾环境中，足以唬人！
做完这一切，他看准时机，在青木门追兵即将追上那三人、踏入峡谷狭窄入口的刹那，猛地从迷雾中现身！堵住了追兵的前路！
“滚开！青木门办事！挡路者死！”炼气八层的青木门弟子厉声呵斥，根本没把这个气息普通（李有德刻意收敛）、一脸凶相但狼狈不堪的猎户放在眼里。
李有德（此刻是阴鸷猎户）却不言不语，只是缓缓举起了手中那个散发着诡异恶臭的小陶罐，脸上露出一抹极其狰狞、如同厉鬼般的笑容！同时，他悄然释放出一丝炼气大圆满的威压，混合着那陶罐的恶臭，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向三名追兵！
“毒…毒烟？！是毒烟圣手！！”一名青木门弟子瞬间脸色煞白，失声尖叫！那刺鼻的辛辣腐臭味，瞬间勾起了他们对老鸦坳那场噩梦的恐怖回忆！眼前猎户那狰狞的笑容和肩上的伤疤，更是与传言中“毒烟圣手”的形象隐隐重合！
“跑啊！！”炼气八层的弟子也头皮发麻，什么杀人夺宝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三人如同惊弓之鸟，怪叫一声，竟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来路亡命奔逃！生怕慢了一步，就被那恐怖的毒烟笼罩！
那三名被追杀的散修也惊呆了，看着堵在路口、手持恶臭陶罐、吓退追兵的“凶悍猎户”，一时间不知所措。
李有德（阴鸷猎户）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沙哑着嗓子，如同破锣般挤出几个字：“东西留下三分之一。滚。”
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和一丝…模仿出来的、属于“毒烟圣手”的残忍暴戾。
三名散修浑身一颤！看着对方手中那诡异的陶罐和肩头的狰狞伤疤，再联想到“毒烟圣手”的凶名，哪敢有半点反抗？领头的大汉咬牙，颤抖着从兽皮袋里掏出约莫三分之一的赤阳土，用一块布包好，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然后三人如同丧家之犬，头也不回地冲进了迷雾峡谷深处，眨眼消失不见。
李有德上前，捡起那包赤阳土，掂量了一下，满意地收好。又看了看手中散发着余味的空陶罐，随手扔进旁边的深涧。
“毒烟圣手？”他嗤笑一声，身影再次没入迷雾。
几天后，黑风镇外围一处隐蔽的、散修自发形成的黑市角落。
一个身材佝偻、满脸皱纹、如同行将就木的老者（千面狐），颤巍巍地将一小包品相普通的止血藤，卖给了一个收购药材的摊主，换了几块劣质灵石。交易过程平平无奇。
但没人注意到，老者那浑浊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精光。他的神念早己锁定了不远处一个正唾沫横飞、向几个新来散修兜售“独家消息”的獐头鼠目汉子。
“…知道‘缺德三贱客’吗？黑心书生、毒烟圣手、千面狐！那才叫厉害！青木门、王家、林家，被他们耍得跟孙子似的！尤其是那黑心书生，啧啧，心是真黑啊…”
老者（千面狐）慢悠悠地走过，似乎被地上的石子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手“无意”地在那獐头鼠目汉子腰间挂着的、鼓囊囊的钱袋上拂过。
“哎哟，老东西看着点！”汉子不满地嘟囔一声，下意识地捂了捂钱袋。
老者连连道歉，颤巍巍地走开，消失在人群里。而他那枯瘦的手指间，一枚小巧的、刻着细微王家标记的玉扣（从王有财护卫身上顺的），己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滑入了汉子的钱袋深处。
几天后，当这汉子在另一处地方吹嘘时，被几个输急眼的王家护卫揪住“销赃”，搜出那枚王家玉扣…一场小小的混乱和“千面狐再现”的流言，又悄然滋生。
又一处靠近黑风山脉的废弃矿洞。
一个脸色苍白、带着书卷气、但眼神闪烁、透着几分刻薄算计的中年文士（黑心书生），正对着几个被抢了猎物、鼻青脸肿的低阶猎户“指点迷津”：
“…尔等遭遇，非是天灾，实乃人祸。那‘玉面郎’不过表象，背后乃是‘缺德三贱客’布局。欲破此局，当避其锋芒，明哲保身…若有余财，可赠予在下，换取一线生机指引…”文士摇头晃脑，一副悲天悯人状，话语却充满了蛊惑和暗示。
几个猎户被唬得一愣一愣，想到“三贱客”的恐怖传说，再看看文士那“洞察天机”的模样，竟真的有人哆哆嗦嗦地掏出了几块沾着汗渍的灵石…
李有德（黑心书生）心安理得地收下灵石，留下几句云山雾罩、毫无用处的“指点”，飘然而去。留下几个猎户对着他的背影感恩戴德，浑然不知自己刚被“三贱客之首”敲了一笔小小的“保护费”。
夜色下的黑风镇外，一处无名的乱葬岗。
李有德恢复了“张猎户”的粗犷伪装，靠在一块残破的墓碑后。他面前的地上，摊着三小堆东西：
一堆是赤阳土（毒烟圣手抢来的）。
一堆是几块劣质灵石和那枚王家玉扣（千面狐“送”出去的，但最终销赃换来的）。
一堆是几块沾着汗渍的灵石（黑心书生忽悠来的）。
他清点着这些微不足道的“战利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远处黑风镇的灯火如同鬼眼，青木门和王家的方向隐隐传来灵力波动的喧嚣，显然纷争未息。
“黑心书生…毒烟圣手…千面狐…缺德三贱客之首？”他低声重复着这些被强行冠在自己头上的“赫赫威名”，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嘲讽的弧度。
月光惨白，照亮他粗犷脸庞上那道狰狞的伤疤，也照亮了地上那三份来源不同、却同样沾着算计与污名的“赃款”。
名声？他不需要。
他只需要活着，活得更好。
至于这顶“缺德三贱客之首”的帽子…戴着，似乎也不错？至少，能吓退不少苍蝇。
他收起所有东西，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再次消失在乱葬岗的深处。只留下荒坟寂寂，以及那在黑暗中悄然滋长、愈演愈烈的，“缺德三贱客”的恐怖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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