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在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中缓缓流逝。
阳光透过教室的窗户，洒在摊开的课本和试卷上，粉笔灰在光柱里无声地飞舞。
老师讲课的声音，同学翻书的沙沙声，课间走廊的喧闹……一切都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
晨强迫自己融入这熟悉的节奏，听课、记笔记、回答提问，甚至和前桌开了个无关痛痒的玩笑。
但那股萦绕不去的、如同芒刺在背的冰冷预感，并未随着白天的到来而消散，只是被理智强行压在了心底深处。
“或许……真的是我多虑了？” 课间休息时，晨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教室前排那个靠窗的空座位。
那是楚子航的位置。
桌面收拾得一丝不苟，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晨盯着那空荡荡的座位，心头像是堵了一块沉重的石头。
“他应该没事吧……”他低声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着书页的边缘。
芝加哥，卡塞尔学院……这些遥远而陌生的名词，在他脑海中盘旋，带着一种不祥的冰冷质感。
楚子航离开时的眼神，平静下藏着什么？他所谓的“面试”，真的顺利吗？那个雨夜的阴影，是否也追随着他去了大洋彼岸？
疑虑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思绪，挥之不去。这份担忧，甚至暂时盖过了他自己对那“逼近之物”的恐惧。
时间在表面的平静下悄然滑向黄昏。夕阳的余晖将教学楼染上一层暖金色，放学的铃声清脆地响起。
值日生的任务落在了晨和另外两个同学身上。
他拿起扫帚，默默地清扫着教室过道，灰尘在夕阳的光束中升腾。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不是电话，是一条短信。
晨的动作顿住了。他放下扫帚，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是来自“仕兰中学校务处”的号码。
他点开信息，一行行文字清晰地映入眼帘：
【仕兰中学校务处通知】
尊敬的晨同学：
为促进国际教育交流，来自美利坚合众国的著名私立学府——卡塞尔学院代表团今日抵达我市进行友好访问。
经校方推荐与卡塞尔学院代表遴选，您被确定为此次交流活动的学生代表之一。
兹定于今晚19:20，在酥城大酒店·翡翠厅举办欢迎晚宴。请您务必准时出席，着校服正装。
此系重要外事活动，请予以重视。
收到请回复确认。
仕兰中学校务处
——
短信的措辞官方、刻板，带着不容置疑的通知意味。
“卡塞尔学院……”
晨的呼吸仿佛瞬间停滞了。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骤然凝固的脸上，将那丝竭力维持的平静彻底撕碎。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然后猛地沉了下去，坠入无底的冰窟。
来了。
那个预感中的“不好的事”，那个跨越重洋而来的冰冷“存在”，就这样以最首接、最无法回避的方式，降临了。不是明天，就是今晚！而且地点，是酥城最顶级、也最引人注目的酥城大酒店！
经校方推荐与卡塞尔学院代表遴选……
这句话像毒蛇的信子，让他遍体生寒。卡塞尔学院……他们果然来了，而且精准地找到了他！
所谓的“推荐”和“遴选”，不过是对方精心编织的、让他无法拒绝的借口。这是一场针对他的“邀请”，或者说，一场无法逃避的“传唤”。
值日生打扫的沙沙声、同伴的低声交谈，仿佛都瞬间远去，世界只剩下手机屏幕上那几行冰冷的文字和他自己沉重如鼓的心跳声。
他沉默了。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充满了令人窒息的重量。他紧紧攥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屏幕边缘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秒，也许像一个世纪。他终于动了。
他解锁屏幕，手指有些僵硬地滑动通讯录，找到了那个置顶的、标注着“妈妈”的号码。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很快被接通了，听筒里传来橙晓兰温柔而带着点疑惑的声音：
“小晨？怎么了？快到家了吧？妈妈今天熬了你爱喝的莲藕排骨汤……”
听着母亲熟悉温暖的声音，晨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眼眶有些发酸。
他用力吞咽了一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甚至刻意带上一点轻松的语调：
“妈，”他顿了顿，语速刻意放快了一点，“那个……我不回来吃饭了。”
“啊？不回来了？怎么了？是不是学校有什么事？”橙晓兰的声音立刻透出关切。
“嗯，学校临时有点事找我，挺重要的。”晨尽量让理由显得合理又模糊，“……嗯，是关于一个什么……国际交流项目的推荐材料，老师让我过去一趟。”
他临时编了个借口，手心微微出汗，“而且……学校这边管饭，有饭局。” 他补充道，试图让父母放心。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两秒，似乎在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随即，橙晓兰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母亲特有的、混合着理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这样啊……学校的事重要，那你好好配合老师。不过……”
她的声音严肃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叮嘱：“早点回来！汤给你留着，回来热热再喝。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知道吗？”
那声“早点回来”，像一根温暖的针，轻轻刺在晨紧绷的心弦上，带来一阵尖锐的酸楚。
“……好。” 晨的声音低沉下去，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个字。这个简单的承诺，在此刻却显得如此沉重而艰难。
他飞快地挂断了电话，仿佛再多说一个字，声音里的颤抖就会暴露一切。
握着己经黑屏的手机，晨站在空了大半的教室里，夕阳最后的余晖透过窗户，将他孤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逐渐被暮色吞噬的天空，眼神中最后一丝侥幸和犹豫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种近乎凝固的平静。
酥城大酒店，翡翠厅，19:20。
命运的齿轮，在短信抵达的那一刻，己经轰然转动，无可阻挡。
“......还回来吗?”
晨看着即将被地平线埋没的夕阳，自嘲的笑了笑。
背影被剩余的阳光无限拉长，仿佛一只展翼的巨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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