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关闭的闷响,如同斩断绳索的铡刀,将林晚晚与那个充斥着昂贵皮革气息和冰冷沉默的世界彻底割裂。她踉跄着冲进城中村狭窄、泥泞的巷道,冰冷的雨水再次将她从头到脚浇透,却奇异地带来一丝解脱般的窒息感。身后,那辆黑色的幽灵早己消失在雨幕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车轮碾过积水路面的细微回响,迅速被暴雨的喧嚣吞没。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湿透的工装紧贴在身上,沉甸甸地拖拽着她的步伐。巷子里污水横流,混杂着垃圾腐败的气味,雨水砸在低矮棚户的铁皮屋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噪音。这与车厢内那种凝固的、压迫性的寂静相比,是另一种令人绝望的嘈杂。首到冲进自己那间狭小、潮湿、散发着淡淡霉味的出租屋,反手用力插上插销,林晚晚才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
冰冷的门板透过湿透的衣服刺进皮肤,却远不及心头的寒意。她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眼前还残留着车内那光洁的地毯和自己滴落的水渍形成的刺眼深痕。沈洲那闭目养神、视她如无物的侧影,如同烙印般灼烧着她的神经。那短暂的、诡异的同行,不是施舍,更像是一种无声的羞辱,一种对她存在本身的彻底否定。她只是他行程中一个微不足道、湿淋淋的障碍物,被他随手“处理”掉了。
“谢…谢谢沈总……” 她当时那慌乱、颤抖、几乎不成调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卑微和难堪。脸颊火烧火燎,她猛地将脸埋进冰冷的膝盖,湿漉漉的头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她苍白而痛苦的表情。手腕的旧伤在寒冷和紧绷下隐隐作痛,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她不能失去这份工作。母亲苍白的脸、医院催缴单上冰冷的数字、父亲佝偻的背影……家庭的困境像沉重的枷锁,将她牢牢钉在这个泥潭里。即使预感如同毒蛇缠绕,即使知道沈洲那扇车窗打开的是潘多拉魔盒,她也无处可逃。
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冷得她牙齿又开始打颤。她挣扎着爬起来,摸索着找到毛巾,机械地擦拭着头发和身体。动作间,枕头下露出一角速写本。她犹豫了一下,手指颤抖着将它抽出来。封皮上洇开了一点水渍,晕染了粗糙的纸面。她翻开,里面是她偷偷画下的城市角落、疲惫的面孔、以及……某个在顶层会议室惊鸿一瞥的冷峻轮廓(那线条被她慌乱地涂改了多次,变得模糊)。这本是她对抗现实灰暗的唯一慰藉,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她猛地合上本子,将它重重塞回枕头最深处,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晚顶层办公室的警告和车厢里如影随形的压迫感。指尖残留着纸张粗糙的触感,却再也无法带来平静。
* * *
城市的另一端,灯火通明的顶层公寓里,空气却凝结着风暴来临前的死寂。
苏曼妮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昂贵的丝绸睡袍裹着玲珑有致的身躯,手中紧握着一只水晶高脚杯,杯中的红酒纹丝未动。窗外,城市的霓虹在雨后的空气中晕染开一片迷离的光雾,却丝毫照不进她那双被妒火和屈辱烧得通红的眼眸。
几个小时前雨中的那一幕,如同淬毒的尖刀,反复在她脑海中凌迟。
那个低贱的保洁员!那个叫林晚晚的女人!像一只肮脏的落汤鸡,竟然……竟然蜷缩在沈洲的车里!紧挨着他!
沈洲闭着眼,那副全然漠视的姿态,更是火上浇油。他允许了!他默许了那个女人的存在!甚至可能是他主动……停下的车?
荒谬!不可理喻!
“啪!”
水晶杯被狠狠掼在冰冷的大理石窗台上,杯脚应声断裂,猩红的酒液如同鲜血般泼溅开来,染红了洁白的窗框,也染红了她精心保养的手指。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胸中的毒火几乎要冲破喉咙。
她猛地转身,赤脚踩过冰凉的地板,拿起放在沙发上的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屏幕上还残留着雨水溅上的细小斑点。她快速拨通了一个号码,几乎是铃声刚响就被接起。
“陈管家。” 她的声音不再是惯常的甜美娇嗲,而是淬了冰渣般的尖锐和刻毒,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是我,苏曼妮。”
电话那头传来管家恭谨而沉稳的回应:“苏小姐,您吩咐。”
“给我查一个人!”苏曼妮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寰宇集团保洁部的,叫林晚晚!把她所有的底细,给我挖出来!一丝一毫都不能漏掉!”她的呼吸因为激动而急促,“尤其是……她过去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不检点’的证据,你懂我的意思吗?给我往最脏的地方挖!”
她停顿了一下,眼中闪烁着阴冷的光,补充道:“还有她的家庭,她的背景,所有能让她难堪、让她滚蛋的东西,我都要知道!立刻!马上!”
“是,苏小姐。”陈管家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在接收一项寻常的采购指令,“我会尽快给您最详尽的信息。”
电话挂断。苏曼妮将手机狠狠摔在柔软的波斯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走到巨大的穿衣镜前,镜中映出她扭曲而美丽的脸庞。她抬手,用沾染了红酒、微微颤抖的手指,用力抹过镜面,仿佛要擦去那个让她痛恨的身影。林晚晚……好,很好。不管你是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引起了沈洲的注意,我会让你知道,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会有什么下场!我会亲手把你碾进泥里,让你连做保洁的资格都没有!
* * *
雨后的清晨,空气带着一股清冽的泥土气息,却无法吹散寰宇集团后勤部保洁休息室里的沉闷。狭小的空间弥漫着消毒水和廉价清洁剂混合的味道,几张旧桌椅旁,几个穿着同样深蓝色工装的女人正围坐在一起吃早餐,低声交谈着。
林晚晚低着头,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默默地啃着冰冷的馒头。手腕的酸痛依旧,但更让她如坐针毡的是西周投来的、若有若无的视线。从她进门开始,气氛就有些异样。平时还算熟络的几个同事,今天看她的眼神都带着一种探究和疏离,当她走近时,原本的交谈声会诡异地低下去,或者干脆停顿片刻。
“哎,听说了吗?”一个略显尖利的声音刻意压低了,却又恰好能让林晚晚听到,“昨天那场大雨……”
“怎么没听说!有人可是‘走大运’了!”另一个声音立刻接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啧啧,总裁的车啊!说上就上了?”
“呵,谁说不是呢?平时看着闷不吭声的,路子倒是野得很……”一个年纪稍大的保洁员撇着嘴,眼神瞟向林晚晚的方向。
“保洁员搭总裁车?这唱的哪一出啊?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有人嗤笑。
“还能是哪一出?想攀高枝想疯了吧!也不怕摔死!”
细碎的议论声如同毒蜂的嗡鸣,钻进林晚晚的耳朵。她的头垂得更低,脸颊滚烫,握着馒头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几乎要将那冰冷的硬块捏碎。她不敢抬头,不敢看那些投射过来的、混杂着鄙夷、嫉妒和幸灾乐祸的目光。每一句含沙射影的话语都像一根针,狠狠扎在她紧绷的神经上。她只能死死盯着自己面前那块磨损脱漆的桌面,仿佛要将它看出一个洞来,好把自己藏进去。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主管张姐走了进来。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张纸的林晚晚身上,停顿了几秒。那些窃窃私语立刻消失了,休息室里只剩下压抑的安静。
“林晚晚,”张姐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沉默,“跟我来一下办公室。”
林晚晚的心猛地一沉,像坠入冰窟。她僵硬地站起身,在那些针扎般的目光注视下,如同行尸走肉般跟着张姐走了出去。
走进狭小的主管办公室,张姐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视线。她走到办公桌后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带着寰宇集团标识的打印文件,推到林晚晚面前。
“上面下来的任务。”张姐的语气听不出喜怒,眼神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审视,在林晚晚苍白的脸上逡巡,“总裁办那边,周特助亲自交代的。”
林晚晚的心跳骤然加速,几乎要冲破喉咙。周铭?沈洲的特助?她看着那份文件,像看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说是……有一件需要特别精细处理的物件,不是什么核心机密,但也是有点年头的东西,需要特别小心。”张姐的手指在文件上点了点,目光锐利地看着林晚晚,“那边指名道姓,要你去处理。”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理由嘛……说你‘细心’。”
“细心”两个字,像冰锥一样刺进林晚晚的耳朵。她想起车厢里自己滴落的水渍,想起沈洲那漠然闭目的侧脸。这算什么?一种变相的提醒?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试探的开始?
张姐将林晚晚瞬间煞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身体尽收眼底。她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话语里带着一种过来人的、近乎冷酷的提点:“林晚晚,这活儿,你接了。干好了,是你的本事,也许……是个机会。”她的眼神变得格外锐利,像刀子一样刮过林晚晚的脸,“但是,给我记住,把眼睛擦亮,把手脚放干净!什么该碰,什么不该想,心里要有杆秤!‘注意分寸’,懂吗?别以为搭了趟顺风车,就真能一步登天,小心……摔得粉身碎骨!”
“机会”和“分寸”,这两个词像两座沉重的大山,轰然压在林晚晚的肩上。她看着那份文件,感觉那不是任务单,而是一张通往未知深渊的船票。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手指颤抖地接过了那份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文件。文件封面上,“独立清洁室使用申请”几个字,像冰冷的蛇,缠绕上她的心脏。沈洲的“特别关注”,裹挟着流言的毒刺和苏曼妮的阴影,终于以这种不容拒绝的方式,穿透了她试图构筑的最后一道卑微防线,精准地落在了她的面前。她避无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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