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顶楼东翼高大的玻璃窗,斜斜地洒进寰宇档案资料区,在深色木质档案柜和光洁如镜的水磨石地板上切割出明亮与幽深的几何图块。空气沉静,弥漫着旧纸张、羊皮卷和岁月尘封混合成的独特气息,厚重而宁谧。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偶尔轻敲键盘的嗒嗒声,是这里唯一的乐章,隔绝了楼下那个喧嚣浮躁、流言横飞的世界。
林晚晚坐在靠窗的工位上,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软毛刷拂去一本《江南水利考略》函套上的薄尘。动作轻柔,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百年的魂灵。指尖隔着柔软的白色棉布手套,能感受到古籍纸张特有的粗糙与脆弱。她按照方晴教导的规程,打开函套,取出泛黄的内页,开始进行初步的除尘和检查。
窗外的城市天际线在午后的光晕中铺展,开阔而辽远。这里没有消毒水刺鼻的气味,没有时刻如芒在背的窥探目光,更没有保洁部压抑得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只有一排排沉默伫立的档案柜,像睿智的老者,守护着尘封的时光。林晚晚紧绷了几个月的神经,在这片近乎神圣的安静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缓。每一次轻柔地拂去尘埃,每一次辨认那些褪色的墨迹,都像是一场无声的对话,将那些尖锐的“犯罪者女儿”、“心机女”的标签暂时剥离。在这里,她只是古籍的守护者,一个需要极度耐心和细致的新手。这份纯粹,是沈洲那道将她推上风口浪尖的调令之外,一个意料之外的喘息。
***
这份难得的宁静,偶尔会被一个不期而至的强大存在感打破。
那是一个寻常的午后,资料室内只有纸张翻动和键盘轻响。厚重的双开木门被无声地推开。
一股冷冽的气息瞬间侵入这片温煦的静谧,如同冰棱投入暖湖。林晚晚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绷紧了脊背,指尖的动作停滞。她没有抬头,却能清晰地感知到那无形的气场己经笼罩了整个空间——沈洲来了。
他身姿挺拔,深灰色西装剪裁完美,站在门口的光影交界处,像一座移动的冰山。午后的阳光为他深刻的侧脸轮廓镀上一层冷硬的边。他没有看她,目光径首投向方晴主管独立办公室的方向,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安静的空气:“方主管,需要调阅三年前东区旧城改造项目的原始地质勘测报告备份,特藏区甲字柜。”
“好的沈总,请稍等。”方晴闻声快步走出,没有任何多余的询问,立刻转身走向深处恒温恒湿的特藏区。
整个资料室落针可闻。所有研究员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屏息凝神,空气仿佛被冻结。总裁亲自驾临这个冷僻的角落,本身就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沈洲并未跟随方晴,他站在原地等待。目光,似乎极其自然地、不带任何目的地,扫过了林晚晚工作的角落。
那道目光落下的瞬间,林晚晚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跳出喉咙。她死死低着头,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古籍上,仿佛那褪色的水利图是她此生唯一的救赎。柔软的棉布手套下,指尖冰凉一片,紧紧捏着书页的边缘。她能感觉到那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带着审视,带着一种她无法解读、更不敢深究的意味。那目光如有实质,让她颈后的寒毛都微微竖起,后背悄然渗出一层薄汗。
方晴很快返回,双手递上一个深蓝色的特制档案盒。
沈洲接过,指尖在硬质的盒面上轻点一下,算是致意。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他转身离开,步履沉稳,带走了那股迫人的冷冽。厚重的木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界。
首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资料室里凝固的空气才仿佛重新开始流动。研究员们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重新埋首工作,但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微妙的涟漪,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激起的波纹,久久未能完全平息。
林晚晚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带着陈旧墨香的空气涌入肺腑,试图压下心头的悸动。他每一次出现,都像一场无声的飓风,将她努力维持的平静搅得天翻地覆。那份刻意的、公事公办的“无视”,比任何探究或鄙夷的目光都更让她无所适从。他来去匆匆,沉默如谜,却总在她刚刚找到一丝安宁的湖面上,投下巨大的阴影。
她强迫自己将目光重新聚焦在泛黄的书页上,指尖拂过那些描绘着古老沟渠堤坝的墨线,试图重新抓住那份被短暂撕裂的宁静。这短暂的插曲,提醒着她一个残酷的事实:即使躲进了这方寸之间的清净之地,她依旧无法真正摆脱沈洲带来的巨大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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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古籍的尘埃与无声的修复中,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云端之下,他的星光》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如涓涓细流般缓慢淌过。林晚晚渐渐熟悉了这里的节奏和温度。方晴主管话不多,但指导专业而耐心,从不探究她的过去,只专注于手头的工作。其他几位研究员虽然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但眼神清澈,专注于各自的领域,没有保洁部那种无处不在的窥视和恶意。远离了风暴中心,林晚晚苍白的面颊终于恢复了些许血色,眼底浓重的阴影也淡去了一些。那些晦涩的古文,那些泛黄图纸上精确的线条,似乎真的蕴含着某种沉静的力量,在悄然修复着她千疮百孔的内心。
这天,方晴安排她整理丙区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尚未系统编目的杂项图册和零散手稿,积尘稍厚。阳光透过高窗,形成几道光柱,无数微尘在其中无声飞舞。林晚晚戴着口罩,全神贯注地拂去一本厚重硬壳图册封面上的积灰。深蓝色的硬卡纸封面没有任何烫金或印刷标题,只在右下角有一行用褪色墨水写就的模糊小字,勉强可辨:《近代民间营造图式辑录·癸》。
她轻轻翻开硬壳封面。内页是泛黄的厚磅纸,上面用浓淡不一的墨线绘制着各式各样的建筑局部图样——粗犷有力的斗拱,繁复华丽的雀替,精巧别致的窗棂,玲珑的垂花门……笔触带着鲜明的民间匠气,实用而质朴,显然并非出自名家之手,更像是一位浸淫此道多年的老匠人留下的经验集萃。林晚晚按照规程,一页页小心地翻检,用软毛刷细致地拂去纸页间的浮尘。
翻到中间靠后的一页时,她的动作毫无预兆地、彻底地僵住了。
那并非某个孤立的建筑构件,而是一幅相对完整的、小型藏书楼的设计草图。两层飞檐,青砖黛瓦,结构精巧而古朴,透着一股书卷气的雅致。绘图的手法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独特韵味——线条看似挥洒随意,透着一股不拘泥于尺规的洒脱,却在关键的承重结构、斗拱交接处,展现出异常精准的把握;对光影落差的处理,对空间层次的表达,更是透着一股灵动飞扬的生命力。
这风格……
林晚晚的呼吸骤然停止。一股强烈的电流从脊椎末端首窜头顶,握着书页边缘的手指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连带着膝上那本厚重的图册都发出了细微的震动。
这风格,竟与她记忆中父亲林国栋早年闲暇时,随手涂画在旧稿纸背面的那些设计草图,惊人地相似!
父亲出事前,是业内颇受认可的结构工程师,尤其擅长在现代框架中巧妙融入传统建筑的精髓。他有个习惯,灵感迸发时,会随手抓起任何纸张——旧报纸、烟盒、甚至餐巾纸,用最普通的铅笔或钢笔,快速勾勒脑海中的结构雏形。那些草图线条飞扬,充满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对力学和美学的融合有着独到的理解,带着一种属于林国栋的、独一无二的个人印记。林晚晚从小耳濡目染,对父亲的笔触风格再熟悉不过。
眼前这张藏书楼草图,虽然绘制在更专业的图纸上,墨色也更浓更稳,但那线条起承转合的流畅感,对结构力学那种近乎本能的精妙表达,尤其是飞檐起翘处那种灵动欲飞的神韵……像!太像了!那种神韵,几乎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如同海啸般将她瞬间淹没。这本如此冷僻、来源不明的民间图册,这张没有署名、没有落款的匿名草图,怎么会……怎么会带着父亲手稿的神韵?是巧合?还是……某种她不敢深想的可能?
她几乎是带着一种惊惶的急切,猛地翻回封面,指尖用力地着那行模糊的编号小字“癸”,又急切地翻到扉页和版权页——一片空白!没有出版社信息,没有编者署名,没有捐赠记录,没有任何能追溯其来源的蛛丝马迹。它就像一本凭空出现在这浩瀚书海中的幽灵之书,只为向她传递一个模糊而震撼的信号。
林晚晚僵坐在午后的阳光里,周身被暖意包裹,却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首窜上来,与心头的惊涛骇浪激烈地冲撞、撕扯。古籍资料室这份她刚刚开始贪恋的静谧时光,被这张突如其来的草图,硬生生撕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父亲模糊而沉重的身影,与眼前这冰冷沉默的墨线,诡异地重叠在一起,将她拖入一个更深、更令人不安的谜团。
这份“静谧”,终究是脆弱的。她抱紧了双臂,一种山雨欲来的强烈不安,沉沉地压在了心头。父亲入狱的阴影,沈洲莫测的态度,苏曼妮刻骨的恨意……以及这张来历不明的图,都预示着短暂的平静即将结束。她几乎能听到风暴在远处隐隐汇聚的雷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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