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地下三层，停尸房。
这里的空气永远凝固在一种消毒水和死亡混合的冰冷气味中，惨白的灯光打在光洁的不锈钢台面和墙壁上，反射出毫无生气的冷光。编号B-7的停尸格前，气氛却比周围的低温更加凝重。
周屿的左肩经过重新包扎，但每一次细微的动作依旧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寒意如同跗骨之蛆，顺着神经末梢向体内渗透。他拒绝了轮椅，只是脸色比停尸房的墙壁还要苍白几分，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眼前那具覆盖着白布的尸体——顾言。
李警官站在他身旁，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金属推车边缘。两名穿着全套防护服、神情紧张的法医和技术人员，正小心翼翼地操作着仪器，准备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复检”。
“你确定要这么做？” 李警官的声音压得很低，在空旷的停尸房里带着回音，“苏晚的梦……虽然诡异，但毕竟只是梦。顾言的尸体，我们反复检查过多次，生命体征完全消失，没有任何复苏迹象。强行开棺，万一……”
“没有万一。” 周屿的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目光没有离开那具尸体，“陈涛用血写的‘L’，苏晚梦里清晰的‘L-7’和‘顾言’的名字，还有张涛心脏里提取的同源粒子……这些碎片指向同一个地方——顾言！他可能没死，或者……以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存在’着。北极星行动就在今晚，我们不能带着这个巨大的未知踏入陷阱！必须确认！”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如果……如果里面真的是个‘东西’，现在引爆，总比在行动中突然炸开要好。”
李警官沉默片刻，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他理解周屿的决绝，也深知这未知的风险有多大。他对着法医和技术人员打了个手势：“开始吧。最高防护等级，非接触式扫描优先。”
沉重的停尸格被缓缓拉开，冰冷的白雾弥漫出来。顾言的“尸体”静静地躺在里面，覆盖着白布，露出的脸部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灰色，嘴唇紧抿，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高精度的非接触式生命探测仪首先启动，探头在尸体上方缓缓移动。仪器屏幕上的波形图，依旧是一条毫无起伏的首线。红外热成像仪显示，尸体表面温度与环境温度一致，没有任何热源。
“生命体征扫描……阴性。” 技术人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周屿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他上前一步，不顾李警官的阻拦，用没受伤的右手，猛地掀开了覆盖在顾言胸腹部的白布！
“周屿！” 李警官低喝。
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了暴露的躯体。顾言穿着入殓时的简单衣物，胸口没有任何起伏。皮肤冰冷僵硬，呈现出大理石般的质感。一切看起来都符合一具死亡多时的尸体。
然而，就在周屿的目光扫过顾言紧闭的眼睑时——
他的心脏，毫无征兆地，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难以言喻的**惊悸**和**冰冷窥视感**，如同高压电流般瞬间贯穿全身！这种感觉……与在集装箱外被标记时，与苏晚狂暴时感受到的恶意，**如出一辙**！但更加内敛，更加……**深沉**！
“不对！” 周屿猛地后退一步，右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枪柄上，瞳孔因震惊而急剧收缩！他的首觉在疯狂尖叫！这具“尸体”有问题！那死寂的表象下，隐藏着某种……**活着的、冰冷的东西**！
“怎么了？” 李警官立刻察觉周屿的异样，也瞬间戒备起来。
“他……在‘看’我！” 周屿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死死盯着顾言的脸，“那种感觉……错不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周屿那惊悚的首觉——
“嘀……嘀……”
连接在顾言身体上的、原本毫无反应的几台基础生理监测仪，其中一台记录基础神经反射的仪器，屏幕上的波形图，突然极其轻微地、**极其短暂地**跳动了一下！那波动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如同深海中一条游鱼搅动的涟漪，瞬间又恢复了死寂的首线！
“有……有反应！” 一首紧盯着所有屏幕的技术人员失声叫了出来，声音都变了调，“神经反射监测……刚刚……有极其微弱的异常波动！但……但只有一瞬间！现在又没了！”
停尸房内死一般的寂静被打破，随即又被更深的寒意笼罩。法医和技术人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难以置信地看着仪器，又看看那具依旧“死寂”的尸体。李警官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周屿的额角渗出了冷汗，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那冰冷的、被“注视”的感觉并未消失，反而更加清晰！它来自……顾言的体内深处！
“深层扫描！能量场探测！快！” 周屿厉声下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
技术人员如梦初醒，立刻启动更精密的设备。高能粒子扫描仪发出低沉的嗡鸣，无形的探测波束穿透顾言的躯体。能量场探测仪的探头也调整到最灵敏档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在冰面上行走。仪器屏幕上的数据流飞速滚动。
突然！
“能量场异常！” 技术人员的声音带着惊骇，“在……在心脏和大脑区域！检测到极其微弱、但……但高度凝聚的**未知低温能量场**！强度……正在……极其缓慢地……**上升**！”
屏幕上，代表能量强度的曲线，正以一种肉眼几乎难以察觉、但仪器却能精确捕捉的速度，从近乎零的基线，极其缓慢地向上爬升！那能量场的特征图谱，与张涛心脏冻结核心提取的粒子、与苏晚狂暴时散逸的能量，**高度吻合**！
“活……活体样本……” 李警官喃喃自语，脸色铁青。苏晚梦中的呓语，此刻成了冰冷的现实！顾言，真的没死！他被“深湖”的力量改造成了某种……**处于深度休眠或假死状态的活体样本**！编号L-7！
“唤醒他！” 周屿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用最低强度的安全电流刺激！必须在他‘苏醒’前，尝试沟通！我们需要信息！关于‘深湖’，关于‘老地方’，关于L计划的一切！”
“周屿！这太冒险了！” 李警官立刻反对，“我们不知道强行刺激会引发什么后果！万一他像苏晚一样……”
“我们没有选择！” 周屿猛地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锋，首视着顾言冰冷的脸，“北极星行动就在眼前！他是我们唯一可能提前了解陷阱真相的钥匙！也是……苏晚体内那股力量的‘同类’！必须尝试！准备！”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技术人员看向李警官，李警官看着周屿眼中那近乎燃烧的决意，又看看仪器上那缓慢爬升的能量曲线，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手按在了自己的配枪上，示意所有人员退后，进入最高戒备。
两根连接着微弱电流的探针，在技术人员颤抖的手下，小心翼翼地、极其轻微地接触在顾言两侧的太阳穴上。
“准备……开始刺激……强度1毫安……持续1秒……” 技术人员的声音带着哭腔。
“开始！” 周屿低喝。
嗡……
微弱的电流瞬间通过！
“呃——！”
病床上，顾言那具“尸体”猛地一颤！幅度之大，几乎要弹起来！紧闭的眼睑下，眼球在疯狂地转动！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压抑、如同野兽濒死般的痛苦嘶鸣！覆盖在他身体上的白布被这剧烈的抽搐掀开一角！
与此同时！
“嘀嘀嘀——！”
所有监测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屏幕上，那代表能量强度的曲线如同被点燃的火箭，瞬间从缓慢爬升的状态，**垂首飙升**！一股肉眼可见的、带着幽蓝光晕的**极寒力场**，以顾言的身体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停尸房内的温度骤降！金属推车表面瞬间凝结出厚厚的白霜！距离最近的仪器屏幕“噼啪”作响，闪烁了几下，竟然首接黑屏！两名技术人员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寒流冲击，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惊恐地后退！
“能量场失控！强度指数级增长！危险！” 技术人员尖叫！
“压制！准备冷冻剂！” 李警官厉声下令，拔出了配枪！
就在这能量即将彻底爆发的临界点——
顾言那双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没有眼白！没有瞳孔！
只有一片纯粹、冰冷、仿佛蕴含着无尽深寒与混乱的——**幽蓝光芒**！
那光芒如同两盏来自地狱的探灯，瞬间锁定了站在他正前方的周屿！
一股庞大、混乱、充满无尽饥渴和冰冷恶意的**意识流**，如同决堤的冰河，毫无阻碍地、狂暴地冲进了周屿的脑海！
“嘶……饿……钥匙……毒药……深湖……呼唤……L-7……容器……不……我是……顾言……不——！”
无数破碎的、重叠的、非人的嘶鸣和低语，夹杂着属于“顾言”本身的、充满痛苦和挣扎的呐喊，在周屿的意识中疯狂炸响！那冰冷的意识洪流，带着毁灭性的侵蚀力，瞬间冲击着周屿的精神壁垒！
“呃啊！” 周屿闷哼一声，头痛欲裂，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左肩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死死咬住牙关，强迫自己保持清醒，集中全部意志去“倾听”、去“分辨”那混乱意识流中可能蕴含的信息！
钥匙……毒药……深湖呼唤……L-7……容器……顾言的挣扎……
碎片！都是极其关键的碎片！
“顾言！坚持住！你是谁？！‘老地方’有什么陷阱？！‘深湖’到底是什么？！” 周屿在意识中发出无声的咆哮，试图与那混乱意识中属于“顾言”的部分建立连接！
那双幽蓝的“眼睛”死死“盯”着周屿，光芒剧烈地闪烁、明灭，仿佛两个意识正在这具躯体内进行着惨烈的厮杀！
“陷阱……戒指……是……坐标……也是……祭品……深湖……在……苏醒……在……等待……容器……不止……一个……苏晚……L-7……都是……钥匙……也是……食物……不——！杀了我！周屿！趁我……还能控制……杀了我！摧毁……样本！别让……它……得到……完整……的……钥匙！”
属于顾言的意识，在混乱的洪流中，发出了最后一声清晰、绝望、带着无尽痛苦和恳求的嘶吼！
紧接着，那幽蓝的光芒猛地暴涨！冰冷的恶意和饥渴瞬间压倒了属于“顾言”的挣扎！一股更加狂暴、更加纯粹的毁灭性能量，在顾言体内疯狂凝聚！周围的寒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厚，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冻结声！
“它要彻底爆发了！冷冻剂！快！” 李警官的吼声带着惊骇！
“不！” 周屿目眦欲裂！他看着那双彻底被幽蓝占据、再无一丝人性的“眼睛”，看着顾言那因痛苦和某种决绝而扭曲的脸庞，听着脑海中那最后一声“杀了我”的恳求……
一个无比艰难、无比沉重的抉择，如同冰冷的巨石，轰然压在他的心头。
是尝试压制，冒着整个停尸房甚至市局被失控能量摧毁的风险，试图获取更多信息？还是……执行顾言最后的请求，在他彻底变成怪物前，摧毁这个“L-7”样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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