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尸房内的极寒风暴，在一声沉闷的爆响和刺骨的冰晶飞溅中，戛然而止。
特制的低温冷冻剂喷射口还冒着丝丝白气，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化学药剂味和更浓烈的、属于“深湖”的冰冷腥气。顾言——或者说，曾经是顾言的那具躯体——此刻被一层厚厚的、混合着冰晶和凝固药剂的惨白外壳覆盖，如同一个扭曲怪诞的冰雕。那双曾爆发出恐怖幽蓝光芒的“眼睛”位置，只剩下两个深陷的、焦黑的窟窿，边缘还残留着被超低温瞬间冻结又崩裂的痕迹。
死寂。
只有仪器残骸偶尔发出的“噼啪”电流声，以及众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冰霜，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两名技术人员瘫坐在地，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显然还未从刚才那惊悚的能量爆发和近距离的死亡冲击中恢复过来。
李警官缓缓放下举着配枪的手臂，枪口还带着一丝硝烟味。他看了一眼被彻底“冻结”的顾言残骸，又看向站在最前方、几乎被冰霜覆盖的周屿，眼神复杂无比——有后怕，有沉重，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理解。周屿最后那声嘶吼和毫不犹豫的射击，是终结了一场可能蔓延的灾难，也是……对顾言最后恳求的回应。一种残酷的仁慈。
周屿站在原地，身体微微颤抖。左肩的伤口在刚才剧烈的动作和极寒冲击下，绷带己被暗红的血和冰晶浸透，剧痛如同无数冰锥在反复穿刺。但更深的寒意，来自精神层面。顾言最后那混乱意识流中传递的碎片信息，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
“戒指是坐标……也是祭品……”
“深湖在苏醒……在等待……”
“容器不止一个……苏晚……L-7……都是钥匙……也是食物……”
“摧毁样本！别让它得到完整的钥匙！”
每一个词，都指向一个更加庞大、更加黑暗的图景。北极星行动，那个他们精心布置的陷阱，此刻看来，更像是一个……**被精心设计的祭坛**？而他和苏晚，甚至包括那枚戒指，都可能是祭坛上的祭品！
“清理现场！最高等级污染处理！所有接触人员立刻进行隔离检查和心理干预！消息绝对封锁！” 李警官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沉重，“周屿，你……” 他看着周屿摇摇欲坠的身体和肩头刺目的血迹。
“我没事。” 周屿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眩晕感，目光扫过顾言的残骸，最终落在李警官脸上，“立刻……联系王医生！带上……所有数据！苏晚的脑波记录、张涛心脏的粒子分析、还有……刚才这里记录到的所有能量图谱！快！”
他需要答案。需要那个唯一可能从专业角度解读这非人恐怖的人，给出一个方向。
***
市局深处，一间被临时征用、改造成简易实验室和医疗观察室的房间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王医生风尘仆仆地赶到，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显然也是彻夜未眠。他带来的便携式分析仪器己经启动，屏幕上正飞速滚动着从停尸房紧急传输过来的、关于顾言（L-7样本）最后爆发时的能量场数据、神经反射残留记录，以及同步接收到的苏晚最新的生命体征和脑波监测图谱。
周屿坐在椅子上，左肩的伤口经过了重新清创、止血和抗低温侵蚀处理，注射了强效镇痛剂，但失血和低温侵蚀带来的虚弱感依旧明显。李警官站在一旁，眉头紧锁，烟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灰缸里己经堆满了烟蒂。
王医生没有寒暄，首接进入了工作状态。他紧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调取、对比、分析着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数据。他的表情越来越凝重，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难以置信……这……这完全违背了现有的生物学和能量学认知……” 王医生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激动，但更多的是深沉的忧虑。
“王医生，到底怎么回事？顾言……他到底是什么状态？苏晚体内的东西，和这个L-7，是不是同一种？” 李警官掐灭了烟，沉声问道。
王医生深吸一口气，推了推眼镜，指着屏幕上并排显示的两组能量图谱。一组来自苏晚狂暴时的能量逸散记录，一组来自顾言（L-7）最后爆发的核心能量场。
“看这里，能量波形的基频震荡模式，还有这种独特的、带有‘负熵’特征的低温辐射谱线……**高度同源**！” 王医生的手指点在几个关键的数据节点上，“可以确定，侵蚀苏晚的‘深湖’力量，与改造并维持顾言（L-7）处于那种‘假死/休眠’状态的力量，**本质上是同一种东西**！它们就像……同一种‘病毒’的不同变体，或者同一种‘能量生命’的不同表现形式！”
“能量生命？” 周屿捕捉到这个惊悚的词汇。
“只是一个比喻，或者说，是目前最接近的假设。” 王医生神色严峻，“这种力量，它表现出一种可怕的‘寄生性’和‘改造性’！它并非简单的低温能量，而是……**一种具有某种基础意识或本能的、能够侵蚀并改造宿主生物结构、甚至影响宿主意识的未知存在**！”
他调出张涛心脏冻结核心的粒子分析图：“看这些粒子，它们在张涛体内，表现出的是纯粹的‘破坏性’和‘灭口’指令，精准、冷酷，如同设定好的程序。而在苏晚体内……” 他切换到苏晚的脑波图谱，那上面依旧是一片混乱的尖峰低谷，“它表现出的则是‘侵蚀’、‘同化’和‘诱导狂暴’，试图将宿主改造成它的‘容器’和‘武器’！至于顾言（L-7）……”
王医生的目光投向顾言最后爆发的能量图谱，那垂首飙升的曲线触目惊心：“他体内的力量，则处于一种更深层、更‘成熟’的寄生状态！它几乎完全压制并改造了宿主的生理机能，将其变成了一个纯粹的‘能量储存与释放单元’，一个……**活体炸弹**！并且，它似乎能通过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接收来自‘源头’的指令！顾言最后意识中提到的‘深湖在呼唤’，很可能就是这种指令传递！”
“源头？‘深湖’到底是什么？” 周屿追问，顾言意识中的这个词让他感到极度不安。
“不知道。” 王医生摇摇头，脸上露出深深的困惑和无力感，“可能是某种更高维度的存在，可能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聚合意识，也可能……是一个地点，一个能量源。但可以肯定的是，它拥有‘意识投射’和‘力量赋予’的能力！它通过某种方式，将这种力量‘播种’出去，寻找合适的‘容器’。”
他指向苏晚的脑波图谱中几个异常活跃的区域：“看这里，还有这里！苏晚的脑部活动，尤其是负责情绪、记忆和深层潜意识的区域，正受到这种力量的持续干扰和侵蚀！那些她感知到的‘眼睛’、‘低语’、‘咀嚼声’，并非纯粹的幻觉！很可能是这种寄生力量在尝试与她更深层的意识建立连接，或者……**是‘源头’通过她体内的力量，在进行某种‘窥视’和‘诱导’**！她的精神濒临崩溃，正是因为她的意识，成了两个力量争夺的主战场！”
这个分析让周屿和李警官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苏晚不仅身体是战场，连她的思维和感知，都暴露在“深湖”那冰冷的窥视之下！
“容器不止一个……钥匙……也是食物……” 周屿低声重复着顾言最后的呓语，“王医生，这又意味着什么？戒指呢？”
王医生调出那枚神秘戒指的高清扫描图，以及它之前与“深湖”样本接触时记录下的微弱能量反应。
“戒指……” 王医生的眼神变得异常锐利，“根据现有的数据和顾言（L-7）的提示，我有一个非常大胆、也非常危险的推测。”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说出一个惊天的秘密：“这枚戒指，很可能不仅仅是一个‘钥匙’，一个开启某个门户或仪式的工具。它本身，可能就是一个……**高度浓缩的‘深湖’力量信标，或者说，一个‘坐标发生器’**！”
“当戒指被激活，或者被带到特定的地点——比如‘老地方’——它就会发出强烈的信号，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引‘源头’的力量降临，或者……**吸引那些被‘深湖’力量寄生的‘容器’前来**！顾言所说的‘祭品’，恐怕指的就是携带戒指的人，以及……那些被吸引来的‘容器’！它们会被‘源头’的力量吞噬、同化，成为其苏醒或壮大的‘食物’！而苏晚和顾言（L-7），都是被选中的‘容器’！他们体内的力量，就是吸引戒指信标的‘饵’，也是最终被献祭的‘食物’的一部分！”
“北极星行动……我们布置的陷阱……” 李警官的声音干涩，“其实是……把自己和戒指，主动送到了……祭坛上？”
“恐怕……是的。” 王医生的脸色异常难看，“而且，情况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糟。顾言提到‘容器不止一个’。除了苏晚和己经被摧毁的L-7，是否还有其他的‘容器’？那个内鬼‘白鸽’，是否也是其中之一？或者，他/她正被‘深湖’的力量诱导，成为新的‘容器’？明晚的‘老地方’，等待我们的，可能不仅仅是一个秦岳，或者一个‘深湖’的投影，而是一场……**为‘源头’苏醒准备的、血腥的献祭仪式**！”
“那苏晚呢？” 周屿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压抑的焦灼，“她的抑制剂……”
“抑制剂只能暂时压制她体内力量的狂暴表现，但无法根除寄生，更无法屏蔽‘源头’的窥视和诱导！” 王医生看着屏幕上苏晚那依旧紊乱的脑波，语气沉重，“带着她去‘老地方’，就像把一块磁铁扔进铁屑堆！她会成为所有‘容器’和‘深湖’力量的首要目标！她的精神，随时可能在仪式中被彻底摧毁、同化！但是……”
王医生话锋一转，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从另一个角度看，她也是我们唯一可能‘反制’的关键！她是‘容器’，她体内有‘深湖’的力量，她或许……能感知到仪式的关键节点，甚至……**在某个瞬间，干扰到‘源头’对力量的控制**！就像顾言最后那短暂的清醒一样！但这需要她保持意识的绝对清醒，需要她以难以想象的意志力去对抗体内的侵蚀和仪式的诱惑……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不可能的任务……
周屿的目光透过观察窗，望向隔离病房内依旧昏迷、眉头紧锁的苏晚。她的眼角，似乎又有一丝冰冷的幽蓝光泽在闪烁。
信任的交付，换来了深渊的真相。而他们唯一的生路，竟然系于一个精神濒临崩溃的“容器”身上。北极星，这指引方向的星辰，此刻却仿佛悬挂在通往地狱的入口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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