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快过河!俺们断后!”
那声洪亮的呼喊,如同穿透暴风雪的号角,瞬间点燃了萧之山心中即将熄灭的希望之火!抗联!是钟山临终嘱托要找的抗联!
没有犹豫!萧之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灌木丛中挣扎爬起,拖着废腿,朝着前方那条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光泽的冰河亡命狂奔!身后,抗联战士的弓箭和步枪声,与日军的枪声激烈地交织在一起!
冰冷的河风如同刀子般刮在脸上。河面冻得结实,但光滑如镜,布满了积雪。萧之山刚踏上冰面,就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他挣扎着爬起,手脚并用,在光滑的冰面上艰难地向前挪动!每一次摩擦都牵动着全身的伤痛!
子弹呼啸着从他头顶和身边掠过,打在冰面上,溅起一蓬蓬冰屑!日军的叫骂声和狼狗不甘的吠叫被抗联的火力死死压制在对岸!
终于!他连滚带爬地冲过了冰河,扑进了河对岸厚厚的积雪里!刺骨的寒冷瞬间包裹了他,却也带来一丝劫后余生的虚脱。
“这边!”一个同样穿着白色翻毛皮袄、脸上带着冻疮的少年从雪地里冒出来,一把架起几乎的萧之山,拖着他钻进河岸旁一片茂密的、被积雪覆盖的灌木丛。
灌木丛后面,是一条极其隐蔽的、被积雪半掩的山沟。几个抗联战士正迅速后撤,动作矫健如豹。为首那个高大魁梧、手持长弓的汉子,正是刚才喊话的人。他看了一眼被架过来的萧之山,又警惕地扫视着对岸的日军。
“撤!鬼子大部队要来了!”汉子果断下令,声音沉稳有力。
一行人如同融入雪地的白色幽灵,沿着崎岖隐蔽的山沟,迅速消失在莽莽林海雪原深处。风雪再次狂暴起来,很快抹平了所有的足迹。
不知在风雪中跋涉了多久,当天边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时,他们抵达了一处极其隐秘的山坳。几座用原木和泥土搭建、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地窨子(半地下式窝棚)如同雪地里的鼹鼠洞,隐藏在茂密的松林之中。袅袅的炊烟从隐蔽的烟囱里升起,带来一丝人间烟火的气息。
这里就是抗联的密营。
地窨子里温暖而拥挤,弥漫着松木燃烧的烟火味、草药味和一种汗味、皮革味混合的气息。萧之山被安置在角落一张铺着兽皮的土炕上。温暖终于让他冻僵的身体恢复了一丝知觉,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那个高大的汉子走了过来,摘下狗皮帽子,露出一张饱经风霜、棱角分明、如同岩石雕刻般的脸,浓眉大眼,眼神锐利如鹰。他正是这支抗联小队的队长,姓杨,队员们都叫他“老杨”或“杨司令”。
“同志,受苦了。”老杨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天然的威严和关切。他亲自端来一碗滚烫的、散发着浓郁草药味的黑色汤汁。“喝了它,驱寒,治伤。”
萧之山挣扎着想坐起来道谢,却被老杨按住了。“躺着。你的腿…废了。肩上的伤也化脓了。”他检查着萧之山的伤势,眉头紧锁,“不过命保住了,比啥都强。”
“杨司令…钟山…钟大哥他…”萧之山急切地开口,声音嘶哑干涩。
老杨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沉重地点了点头:“老钟…是个好同志。他用自己的命,换了你的生路,也换来了鬼子731魔窟被炸塌的消息!值!”他用力拍了拍萧之山的肩膀,传递着力量,“他最后传出的情报,说你会带着一件关乎无数人性命的东西来…是啥?”
萧之山颤抖着,从贴身最里层,掏出那支冰冷的真空管。管壁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里面暗红色的血液在昏暗的油灯光下,显得格外诡异而沉重。
“这是…从晚秋…林晚秋遗体里抽取的血液…她体内有对抗‘樱花七号’的天然抗体…”萧之山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悲痛,将晚秋的遭遇、731的暴行、“樱花”计划的恐怖、以及苏曼卿、雷豹、钟山等人的牺牲,浓缩成最沉重的语言,讲述给老杨听。
地窨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抗联战士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围拢过来,静静地听着。篝火在土灶里噼啪作响,映照着他们年轻而坚毅的脸庞,上面写满了震惊、愤怒和深切的悲痛。
老杨接过那支真空管,粗糙的手指着冰冷的管壁,眼神如同燃烧的炭火。“魔鬼!一群披着人皮的魔鬼!”他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用活人做实验!还要造出灭绝人性的毒菌!畜生不如!”
他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火炬般照亮了整个地窨子:“萧同志!你放心!这东西,比俺们的命还金贵!俺们抗联,豁出命去,也要把它送到该去的地方!送到能把这群畜牲的罪行公之于众、能让全世界看看他们嘴脸的地方!”
接下来的日子,萧之山在密营里得到了简陋但尽心的救治和休养。一个懂点草药的老战士用土方子帮他处理了左肩的伤口,重新包扎固定了右腿。高烧退了,体力在缓慢恢复。但右膝的粉碎性骨折和持续的虚弱,让他几乎成了废人。
他成了密营里一个特殊的存在。萧老先生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战士们敬重他带来的消息和那支承载着血泪的真空管,也同情他的遭遇。他们叫他“萧先生”,把最好的食物(一点冻硬的狍子肉、松子粥)省给他吃。萧之山则利用自己法医的专业知识,帮战士们处理一些冻伤和伤口感染。
他知道了老杨这支队伍的情况。他们是抗联第一路军杨靖宇将军麾下的一支小分队,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在长白山的林海雪原中坚持着不屈的斗争。缺衣少食,缺医少药,时刻面临着日伪军的残酷围剿。密营的位置也并非绝对安全,需要经常转移。
他看到了抗联战士们的坚韧和乐观。在零下几十度的严寒里,他们啃着冻硬的窝头,穿着打满补丁的棉袄,却依然能围着篝火唱起雄壮的抗联歌曲,讲述着打鬼子的故事。他们的眼睛里有对敌人的刻骨仇恨,也有对胜利的坚定信念。
萧之山那颗被仇恨和伤痛冰封的心,在这片白山黑水之间,在抗联战士如同野草般顽强的生命力感染下,开始一点点融化。他不再是那个只为复仇而活的孤狼。晚秋的牺牲、苏曼卿的理想、雷豹的义气、钟山的托付、以及眼前这些为了民族存亡而浴血奋战的战士…让他看到了仇恨之外,更沉重、更广阔的东西——责任,和希望。
然而,平静是短暂的。几天后的一个深夜,密营的宁静被急促的哨声打破!
“紧急集合!鬼子摸上来了!是讨伐队的精锐!带狗了!”哨兵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
地窨子里瞬间炸开了锅!战士们迅速抓起武器,熄灭篝火。
“妈的!有内鬼!”老杨脸色铁青,“暴露得太快了!萧先生!快!带上东西!跟小顺子走!”他指向那个之前救萧之山过河、脸上带着冻疮的机灵少年。
“杨司令!你们呢?”萧之山急问。
“俺们断后!引开鬼子!”老杨斩钉截铁,将一支老旧的步枪塞给萧之山,“记住!往北!去‘鹰嘴岩’!那里有我们更大的密营!找周保中将军!把东西交给他!”他的眼神如同磐石,不容置疑。
枪声己经在不远处的山林里爆响!日军的叫喊声和狼狗的吠叫声清晰可闻!
没有时间告别!小顺子一把背起行动不便的萧之山!老杨带着其他战士,如同猛虎般冲出地窨子,朝着枪声最激烈的方向迎了上去!瞬间,激烈的交火声、爆炸声和愤怒的呐喊声撕裂了雪夜的寂静!
小顺子背着萧之山,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在黑暗的林海中亡命奔逃!身后,火光冲天,枪声如同爆豆般密集!每一次爆炸的闪光,都映照出雪地上激烈搏杀的身影!
萧之山趴在小顺子并不宽阔却异常坚定的背上,看着身后那片被战火点燃的密林,听着老杨和战士们那越来越远的、带着决绝的怒吼声,泪水无声地滑落。他紧紧攥着怀中那支冰冷的真空管和那半块干硬的馍馍。
活下去!把东西带出去!这是唯一的使命!
小顺子如同不知疲倦的山羊,在崎岖陡峭的山路上狂奔。风雪再次席卷而来,掩盖了他们的足迹,也模糊了身后的火光和枪声。
黎明时分,他们终于甩掉了可能的追兵,躲进了一个隐蔽的山洞。小顺子累得瘫倒在地,大口喘息。萧之山挣扎着下来,看着洞外白茫茫的雪原和渐渐熄灭的战火方向,心中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老杨他们…怎么样了?
就在这时,远处风雪弥漫的山路上,一个踉踉跄跄、浑身浴血的身影,拄着一支折断的步枪,如同风中残烛般,艰难地朝着山洞方向挪动。
是杨司令!他还活着!
萧之山和小顺子狂喜地冲出去!
“杨司令!”
“老杨叔!”
老杨看到他们,沾满血污和硝烟的脸上挤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如同被伐倒的巨木,重重地向前扑倒在冰冷的雪地里!他的后背,赫然插着几支还在微微颤动的、带着白色羽毛的箭矢!那是…他自己的箭!
“老杨叔——!”小顺子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扑了上去。
萧之山踉跄着冲到老杨身边,将他翻过来。老杨的胸口还有一个巨大的枪眼,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身下的白雪。他的眼神己经开始涣散,但看到萧之山,却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光芒。
他沾满血的手,死死抓住萧之山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
“…鹰嘴岩…周保中…告…诉他…‘青…青天白日…烙印’…是…是军统…和汪伪…交易的…记号…晚秋…不是…地下党…是…被…被灭口的…证人…证据…在…在抗体…里…”
话音未落,老杨的手无力地垂下,眼神中的光芒彻底熄灭。脸上,凝固着最后的愤怒和不甘。
“青天白日烙印”的真相!晚秋被灭口的真相!竟然牵扯到军统和汪伪的交易!
巨大的震惊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萧之山的心上!他看着老杨在风雪中渐渐冰冷的遗体,看着小顺子悲痛欲绝的哭喊,看着怀中那支承载着无数秘密和血债的真空管…
前方的路,依旧被风雪和鲜血笼罩。鹰嘴岩,周保中将军…那是最后的希望之地。而真相的冰山,才刚刚露出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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