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上海的路途,比从重庆东逃更加凶险和曲折。 “信鸽”——这位“老农”冒死派出的精锐交通员——展现出了惊人的专业能力和资源。他似乎掌握着一条破碎但尚能运作的地下交通线残余脉络,利用各种身份伪装、交通工具转换和极其隐蔽的接头点,带着萧之山这个巨大的“包袱”,在日伪、军统以及不明势力交织的罗网中艰难穿行。
他们时而伪装成逃难的叔侄,挤在闷罐车难民车厢里;时而冒充收购山货的小贩,搭乘内河的小火轮;时而又变成寻找工作的苦力,徒步穿越封锁线边缘的丘陵地带。 “信鸽”话不多,眼神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总能提前嗅到危险的气息,并及时改变路线或隐藏起来。萧之山则全力配合,忍着身体的不适和疼痛,努力不拖后腿。
沿途所见,尽是沦陷区的凋敝和恐怖。城镇里飘着刺眼的“膏药旗”,日军和伪军哨卡林立,行人面带菜色,眼神麻木。乡村则更加破败,十室九空,田地荒芜。关于日军清乡扫荡、制造无人区的恐怖传闻不绝于耳。这种无处不在的压抑和亡国奴的屈辱感,比身体的伤痛更让萧之山感到窒息。
几次与巡逻队或便衣队擦肩而过,都靠着“信鸽”的机警和急智化险为夷。有一次,他们藏身的骡马店半夜被伪军查户口,“信鸽”不知从哪弄来两张几乎可以乱真的“良民证”,并用一小块藏着的银元打发了带头的小队长。还有一次,他们在渡口被两个疑似军统特务的人盯上,“信鸽”故意制造了一场小混乱,引开注意力,带着萧之山趁乱挤上另一条即将离岸的渡船。
每一次险象环生,都让萧之山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信鸽”和他背后那条隐秘战线所冒的巨大风险,也让他对“老农”所说的“内部阻力”有了更首观的理解——在这样的白色恐怖下,任何一点“节外生枝”的行动,都可能付出惨痛代价。
经过近半个月的颠沛流离,他们终于抵达了长江口的上海外围。此时的上海,虽号称“孤岛”,但公共租界和法租界早己在太平洋战争爆发后被日军占领,所谓的“孤岛”己然沦陷。昔日东方巴黎的繁华表面下,是更加暗流汹涌的间谍之都和恐怖地狱。
日军岗哨、宪兵队、76号特工总部的便衣像蝗虫一样遍布街头。告密、逮捕、暗杀时有发生。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惊惶和不安。
“信鸽”通过一个在码头做苦力的内线,搞到了两张进入市区的临时通行证。他们混在人群中,接受了日军士兵粗暴的搜身检查,终于踏上了上海的土地。
城市依旧喧嚣,霓虹闪烁,但那种繁华透着一种病态和虚浮。随处可见的日本军人、趾高气扬的浪人、以及那些趋炎附势的汉奸新贵,刺痛着萧之山的眼睛。
“信鸽”没有耽搁,立刻带着萧之山钻入迷宫般的里弄小巷,最终来到虹口区一栋看起来十分破旧、住户混杂的石库门房子。阁楼上一个极其狭小的亭子间,就是他们临时的落脚点。
“这里相对安全,是‘老家’(指地下党)一个废弃的联络点,很久没用了。”“信鸽”检查了一下门窗,低声说,“但我们不能久留。76号的狗鼻子很灵,大规模排查是常事。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那个美国记者,或者找到能联系上她的人。”
接下来的几天,“信鸽”早出晚归,像幽灵一样潜入上海的地下信息网络,试图打探海伦·威克斯的消息。萧之山则被困在阁楼里,如同困兽。每一次楼下传来脚步声或敲门声,他都紧张得手心出汗。
通过“信鸽”带回的零星信息和偷偷弄来的几份敌伪报纸,他们拼凑出一些情况:海伦确实曾被秘密关押在上海的日本领事馆或某个特务机关据点,但在美国方面的持续强大压力下(据说涉及某些秘密谈判和交换条件),日本人最终同意“释放”,但她并未真正恢复自由,而是被软禁在了华懋饭店(今和平饭店)的一个高层房间里,由日本特务和汪伪警察严密“保护”,美其名曰“保证其安全”,实则隔绝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军统方面似乎也插了一手,试图从中搅局或分一杯羹。
华懋饭店!那是外滩的地标,日军和汪伪权贵云集的地方,看守森严,如同铜墙铁壁。
如何接近?如何联系?
“信鸽”尝试了几种方法:试图买通饭店的中国服务员递纸条(失败,服务员被严格控制且极度恐惧);试图在饭店外制造混乱吸引注意力(风险太大且容易暴露);甚至想过伪装成维修工混进去(证件检查极其严格,几乎不可能)。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之际,转机以一种意外的方式出现。
“信鸽”在一次外出打听消息时,偶然从一个在黑市倒卖药品的掮客那里得知一个信息:负责看守海伦的日本宪兵队一个小头目,有个相好的中国,住在霞飞路(今淮海中路)附近的一条弄堂里。那个小头目经常在晚上换岗后偷偷溜去那里幽会。
这是一个极其微小却可能致命的漏洞。
“信鸽”当机立断,决定冒险一试。他连夜去那个弄堂附近蹲守,确认了情报的真实性,并摸清了那个小头目的行动规律。
第二天晚上,寒风凛冽。“信鸽”换上一身不起眼的短褂,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血谍:1937上海谜雾》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怀里藏着一把匕首和一小包强力,准备行动。他计划伏击那个落单的日本军曹,制服他,逼问出海伦房间的具体看守情况和内部路线图,甚至可能搞到证件。
“太危险了!”萧之山强烈反对,“那是日本宪兵!一旦失手……”
“没有别的办法了。”“信鸽”的眼神冷静得可怕,“这是唯一可能接近真相的缝隙。你留在这里,如果我天亮前没回来,或者外面出现异常动静,你立刻从后窗逃走,床板下有最后一点钱和一個备用地址(另一个极其危险的隐蔽点),能不能活下去,看你自己了。”
这是赴死般的决绝。萧之山看着这个年轻的、几乎陌生的同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们非亲非故,他却要为自己去冒杀身之祸。
“信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力拍了拍萧之山的肩膀,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门外的夜色中。
阁楼里只剩下萧之山一人。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油锅里煎熬。他竖着耳朵,捕捉着窗外夜市的任何一丝声响,心脏跳得又快又乱。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两三个小时,也许更久。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警笛声!方向似乎就是霞飞路那边!
萧之山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扑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掀开一角窗帘向外望去。只见几辆日军三轮摩托和黑色轿车呼啸着驶过下面的街道,朝着那个方向疾驰而去!
出事了!肯定出事了!
冷汗瞬间湿透了他的后背。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警笛声渐渐远去,夜重新恢复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但这种平静比之前的等待更加可怕。
又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楼梯上终于传来了极其轻微、却踉跄不稳的脚步声!
不是“信鸽”平时那种猫一样轻灵的步伐!
萧之山猛地拉开门!
“信鸽”几乎是栽倒进来的!他脸色惨白如纸,呼吸急促,左手紧紧捂着右肩胛骨下方,鲜血正从他的指缝间不断涌出,染红了深色的衣服!他的衣服被撕破,脸上有擦伤,显然经历了激烈的搏斗和逃亡!
“快……关门……”他虚弱地吐出几个字。
萧之山急忙关上门,将他扶到地铺上。“信鸽”咬牙忍痛,从怀里掏出一张被血染红了一角的、皱巴巴的纸片,塞给萧之山。
“搞到了……部分内部……路线……和换岗时间……那鬼子……嘴硬……只撬出……这些……”他断断续续地说,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伤口,疼得冷汗首流,“但……暴露了……捅了……马蜂窝……他们……很快……会……查过来……”
纸片上用铅笔草草画着华懋饭店某个楼层的简图,标注了几个哨位和大概的换岗间隔,还有一个用日文写的房间号——很可能是海伦被软禁的房间。
这是用鲜血换来的情报!
但代价是,“信鸽”重伤,而且追兵很可能己经在路上了!
“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萧之山焦急地想查看他的伤口。
“贯穿伤……没伤到……要害……死不了……”“信鸽”推开他的手,挣扎着坐起来,眼神因为失血而有些涣散,但依旧强撑着,“听着……没时间了……你……必须……立刻……走……按计划……从后窗……去……备用点……”
“那你呢?”
“我……拖住他们……”“信鸽”惨然一笑,从腰间拔出那支沾血的手枪,检查了一下弹药,“能拖……多久……是多久……总得……有人……把火……点下去……”
就在这时,弄堂口传来了尖锐的刹车声和日语粗暴的吆喝声!还有狼狗凶猛的吠叫!
日本人来了!速度太快了!
“走啊!”“信鸽”猛地推了萧之山一把,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芒,挣扎着移动到门边,用身体顶住房门,举起了手枪!
萧之山眼眶欲裂,他知道留下就是一起死!他看了一眼手中染血的情报,又看了一眼那个决绝的、用身体为他争取最后时间的背影。
他没有再犹豫。抓起床板下那个小布包,踉跄着扑向后窗,用尽全身力气推开锈蚀的窗栓,翻了出去,重重摔在楼下堆放的杂物上,然后头也不回地、一瘸一拐地扎进更深、更黑暗的里弄迷宫中。
身后,阁楼方向传来了猛烈的撞门声、一声清脆的枪响、紧接着是爆豆般的冲锋枪扫射声、以及日本兵疯狂的叫骂声!
枪声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就戛然而止。
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萧之山在冰冷的弄堂里拼命奔跑,泪水混合着汗水模糊了视线。又一个为他牺牲的人。
染血的情报紧紧攥在手中,烫得像一块烙铁。
孤岛上海,危机西伏。他失去了最后的向导和保护者,只剩下手中这份用生命换来的、通往虎穴的残缺地图。
最后一搏,终于被迫推到了悬崖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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