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窗透进来的月光早己被更深的黑暗吞噬。仓库隔间里，寒冷和绝望如同凝固的实体。角落里的啜泣声己经停止，只剩下死寂和沉重的呼吸。苏雅蜷缩着，像一尊冰冷的石像，但她的感官却提升到了极致，捕捉着铁门外的每一丝声响。
时间，是她最致命的敌人。“明天出货”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刃，随着每一秒流逝，都更近一分。
她开始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挪动身体。被捆住的双脚艰难地蹬地，利用腰腹和肩膀的力量，像一条搁浅的鱼，一点一点地向门缝挪去。粗糙的水泥地摩擦着她的皮肤，火辣辣地疼，但她咬紧牙关，连哼都没哼一声。
终于，她的脚触碰到了那个空瓶子。她屏住呼吸，用脚尖极其轻微地、一下一下地，将瓶子向门缝的方向拨动。
嗒…嗒…嗒…
塑料瓶底敲击地面的声音，在死寂的囚室里微弱却清晰。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深潭。
门外很快传来不耐烦的嘟囔：“妈的，什么动静？”是耗子的声音！他果然在附近！
脚步声靠近。铁门上的窥视孔被拉开，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视着囚室内。
苏雅立刻停止动作，蜷缩在门边的阴影里，闭着眼，装作因寒冷或不适而挪动了位置。角落里的另外两人也惊恐地缩成一团。
“搞什么鬼…”耗子嘀咕着，似乎没发现异常，准备关上窥视孔。
就在这时，苏雅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脚边的空瓶子踢向铁门！
“哐当！”
声音比之前大得多！
“操！”耗子骂了一声，钥匙哗啦作响，“找死啊！” 铁门被猛地拉开，耗子一脸怒气地闯了进来，手电筒的光柱粗暴地扫过苏雅的脸。“你他妈想干什么？！”
苏雅被强光刺得睁不开眼，她瑟缩着，发出呜呜的哽咽声，扮演着极致的恐惧和无助。手电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耗子啐了一口：“老实点！再弄出动静老子抽你！” 他烦躁地转身，似乎想查看一下角落，就在这时——
仓库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沉重脚步声，伴随着强哥压抑着怒气的声音：“耗子！滚出来！刀疤哥来了！”
耗子一个激灵，脸上的怒气瞬间被惶恐取代。“强…强哥？刀疤哥怎么这个点来了？”他顾不上苏雅，慌忙转身就往外跑，甚至忘了锁门！铁门只是虚掩着！
苏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顾不上手脚的麻木和疼痛，立刻像蛇一样无声地贴到门缝边，将耳朵紧紧贴了上去。外面不远处，正是仓库中央稍微空旷一点的地方。
“…刀疤哥，您…您怎么亲自来了？”强哥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
“哼！不来？等着你们这帮废物把老子的家底败光吗？！”一个沙哑、低沉、充满了暴躁和戾气的声音响起，像砂纸摩擦着骨头。刀疤！ 他终于出现了！
“钱呢？！明天出货的钱，够填窟窿吗？！”刀疤低吼着。
“刀疤哥…这批货…都是‘普货’，价钱压得低…加上给‘那边’的抽成…可能…可能只够一半…”强哥的声音越来越低。
“废物！一群废物！”伴随着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被踹翻了。“一半？！老子欠的是阎王债！一半顶个屁用！”刀疤的咆哮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
“刀疤哥息怒！您…您的药…”耗子战战兢兢的声音插了进来。
“药？老子现在要的是钱！不是这该死的止疼片！”刀疤的声音因疼痛而扭曲，“这鬼背伤…当年在‘金三角’挨的那枪留下的弹片…真他妈阴魂不散！这破药，还死贵！效果还越来越差！”
金三角！弹片！药名！关键信息像冰雹一样砸来！苏雅的大脑疯狂记录。“金三角的弹片”——这是独一无二的经历标记！ 那个拗口的药名——绝对是治疗特殊创伤或并发症的进口药！
“刀疤哥，要不…再跟老蛇那边联系联系？万一…”耗子小心翼翼地问。
“联系个屁！”刀疤粗暴地打断，“上哪给他找‘熊猫血’（Rh阴性血）？还他妈要O型！还要没动过大手术、没遗传病的！你以为这种人是地里长出来的？！上次那个有心脏杂音的被他退回来，害老子赔了多少？！”
Rh阴性O型血！苏雅脑中轰然作响！这就是老蛇需要的“特殊匹配”之一！如此具体！如此罕见！一个近乎完美的“卖点”在她脑中瞬间成型！
外面的训斥还在继续，但苏雅的注意力己经转移。耗子刚才慌乱中跑出来，他的位置…苏雅透过门缝，借着外面微弱的光线，看到耗子就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背对着门，正紧张地听着刀疤训斥强哥。他那件脏兮兮的夹克口袋，鼓囊囊的，手机的形状清晰可见！
门虚掩着！耗子背对着！看守的注意力全在暴怒的刀疤身上！
这是唯一的机会！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
苏雅没有丝毫犹豫。她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肩膀撞向虚掩的铁门！
“哐！” 门被撞开更大的缝隙！
这动静瞬间吸引了外面所有人的目光！
“操！又是你！”耗子离得最近，惊怒回头。
就在这一瞬间，苏雅整个人扑了出去！不是攻击，而是扑向耗子脚边的地面！她蜷缩着，剧烈地咳嗽、干呕，仿佛刚才撞门耗尽了力气，痛苦地蜷成一团，正好滚到耗子脚边，一只手“无意”地搭在了耗子的小腿上。
“找死啊！”耗子下意识地抬脚想踢开她。
就在耗子抬脚重心不稳的刹那，苏雅那只“无力”搭在他小腿上的手，快如闪电般向上探去，精准地插进了耗子敞开的夹克口袋！ 指尖触到了冰冷的手机外壳！
抓！抽！藏！
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快得几乎看不清！她借着蜷缩翻滚的姿势，将手机死死地压在了自己腹部下面，身体弓起，用破烂的衣服遮挡住。
“耗子！你他妈搞什么！”强哥的怒吼传来。
“强哥！这娘们儿发神经撞门！”耗子又气又急，根本没察觉口袋轻了。他粗暴地一把抓住苏雅的后衣领，像拖死狗一样将她拖回囚室，狠狠掼在地上。“再闹现在就弄死你！”他恶狠狠地威胁，然后重重锁上铁门。
囚室再次陷入黑暗。苏雅蜷缩在地上，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压在腹部的手机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滚烫而致命。
外面的喧嚣，刀疤的怒骂、强哥的应承、耗子的唯唯诺诺，渐渐远去，似乎刀疤训斥完离开了。仓库暂时恢复了之前的死寂。
苏雅知道，耗子随时可能发现手机丢了！她必须争分夺秒！
她艰难地挪到囚室最黑暗的角落，背对着铁门，用身体挡住可能存在的窥视孔。颤抖着，从身下摸出那个冰冷的手机。屏幕尽管裂了缝，但还能用！她按下电源键——屏幕亮了！没有锁屏密码！耗子的粗心再次救了她！
微弱的屏幕光映亮了她惨白却异常坚定的脸。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回忆耗子和强哥闲聊时提到的碎片信息：
老蛇的中间人联系方式：一个尾号是“7474”的手机号。
黑市交易暗语：“送货”、“验货”、“老地方”、“新货”、“成色好”…
交易地点： “码头3仓”（废弃码头3号仓库）。
她打开拨号界面，手指因为紧张和寒冷而颤抖，但每一次按下都无比精准。7…4…7…4…按下拨号键。
嘟…嘟…嘟…
每一声等待音都像重锤敲在苏雅心上。她死死盯着屏幕，祈祷着接通。
咔哒。
电话接通了！但对面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声音！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压力透过听筒传来。
苏雅的心脏几乎停跳。她模仿着耗子那种油滑中带着点谄媚的腔调，压低声音，语速极快，不容对方打断：
“喂？蛇哥的人？我‘蝎子’，刀疤哥新收的，专门跑‘特殊线’的。有笔‘急单’，‘极品货’，保证合蛇哥胃口！‘金三角’的底子，身上还带着当年的‘纪念品’（弹片），绝对的‘硬货’！最绝的是，‘熊猫O’！刚查的，纯得很！刀疤哥亲自‘验’过，身体倍儿棒，没开过瓢（没动过手术），祖上三代都干净！…对，就是刀疤哥自己清理门户抓到的！…价钱好说，但必须快！风声紧，仇家快找上门了！…老地方，‘码头3仓’，一小时后！…行！规矩我懂！见面‘验货’付钱！…好！一小时后，三号仓，暗号‘血钻’！”
她一口气说完，中间没有任何停顿，语气带着黑市掮客特有的贪婪、急切和一丝不容置疑的“专业”。提到“金三角”、“纪念品”、“熊猫O”这些关键词时，她刻意加重了语气。最后，她甚至大胆地用了耗子提过的“血钻”作为暗号（赌这是老蛇近期用过的）。
电话那头依旧沉默，但苏雅能感觉到那冰冷的压力似乎凝滞了一瞬。几秒钟后，一个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电子合成般的声音终于响起，只说了两个字：
“等着。”
电话被挂断。
成功了？！苏雅几乎虚脱，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她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清除通话记录，将手机塞进自己裤腰最深处藏好。她刚做完这一切——
“耗子！你手机呢？！”强哥的怒吼声突然在门外炸响！
“啊？！我…我手机…”耗子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刚才还在…完了完了！强哥！我手机不见了！”
“废物！肯定掉里面了！开门！给我搜！”
铁门被猛地拉开，强哥和耗子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手电光像探照灯一样扫射着地面和角落里的三人。
苏雅的心沉到了谷底。完了吗？功亏一篑？
强哥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苏雅的脸。苏雅低着头，身体微微发抖，扮演着极致的恐惧。强哥一把揪起角落里那个年轻男孩：“是不是你拿了？！说！”
男孩吓得语无伦次：“没…没有…不是我…”
耗子像疯狗一样在杂物堆里乱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雅猛地抬起头，看向强哥，眼神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奇异的、混合着贪婪和急切的亮光，她压低声音，用一种“发现惊天秘密”的语气急促地说：
“强哥！别找了！我知道哪有‘大货’！能解刀疤哥的急！”
强哥的动作猛地顿住，凶狠地瞪着她：“臭娘们儿，你耍什么花样？！”
“我没耍花样！”苏雅语速飞快，眼神“真诚”得可怕，“我刚才偷听到你们说话了！刀疤哥要找‘熊猫血’给老蛇是不是？我知道哪有！就在这附近！一个落单的富家女，我昨天刚踩的点！O型！Rh阴性！千真万确！她晚上喜欢一个人去码头那边画画！”
她抛出了精心编织的诱饵。利用耗子手机丢失制造的混乱和强哥急于立功的心理，首接抛出“解决方案”！
强哥的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着苏雅，似乎在判断她话的真假。“你最好别骗我！”
“我怎么敢！”苏雅急切地说，“但我有条件！带我去！我认识她，我能把她引出来！事成之后，我要分钱！还要…还要你们保证不把我卖去最差的地方！” 她适时地表现出小人物的贪婪和自保。
强哥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一个“货物”的话可信度极低，但“熊猫血O型”的诱惑太大，而且刀疤哥的催命符就在耳边…更重要的是，耗子的手机丢了是大事，如果能把“大货”的消息带回去，或许能将功折罪？
“耗子！看着她！”强哥对耗子吼了一句，然后深深看了苏雅一眼，“你最好祈祷你说的是真的！” 他转身快步离开，显然是去向刀疤汇报了。
耗子惊魂未定地守着门口，恶狠狠地瞪着苏雅。苏雅缩回角落，心脏还在狂跳，但嘴角却在阴影里，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饵，己经抛下。
网，正在收紧。
猎人，即将踏入为他精心准备的屠宰场。
反击的号角，由猎物亲手吹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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