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熟悉的防盗门前，张远第一次觉得这扇门如此沉重冰冷。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门内传来苏瑶轻快的声音：
“乐乐，慢点跑！当心摔着！”
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腿：
“爸爸！”
“爸爸回来啦！”
七岁的张乐乐仰着小脸，笑容灿烂像个小太阳。
张远弯腰抱起儿子，那沉甸甸、暖烘烘的小身体瞬间填满了他心口的空洞。
“嗯”
“回来了。”
“今天在家乖不乖？”
“可乖了！”
“爸爸你看，我又得小红花啦！”
乐乐献宝似的举起手里的贴纸。
“真棒！”
“我儿子最厉害了！”
张远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这时，苏瑶也走了过来。
她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红晕，那身漂亮的连衣裙衬得她光彩照人。
“回来了？”
语气自然得如同过去的每一天。
张远看着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几个小时前，就是这双手臂挽着另一个男人。
他强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淡淡地“嗯”了一声。
“正好，饭快好了。”
苏瑶说着，转身走向厨房。
丈母娘孙秀梅端着一盘菜从厨房出来，看到张远，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刻薄的话张嘴就来：
“哟，张大老板还知道回来啊？”
“我还以为你住公司了呢！”
“我跟瑶瑶在家忙得脚不沾地，你倒好，甩手掌柜当得挺自在？”
张远只觉得一股邪火首冲脑门。
忙？
忙着去酒店“忙”吗？
他强忍着，声音没什么起伏：
“有点事耽搁了。”
“你能有什么事？”
孙秀梅把盘子重重往桌上一放。
“公司都黄摊子了，还当自己是个人物呢？”
“张远，我可告诉你，我在这给你看孩子，耽误我多少事儿？”
“这个月的‘辛苦费’五千块，一分不能少！”
“听见没？”
“下个月也一样！”
以前公司红火时，孙秀梅死乞白赖要来“帮忙”，张远体谅苏瑶辛苦，也想着孝敬老人，就同意了，还主动提出给五千块“辛苦费”。
那时五千块对他来说九牛一毛。
现在？
这五千块像座大山压在他背上。
他看了一眼旁边沉默的苏瑶，试图讲理：
“妈，乐乐是瑶瑶的孩子，也是您的外孙……”
“外孙怎么了？”
孙秀梅叉着腰，声音拔高八度。
“他姓张！”
“不姓苏！”
“我是给你老张家看孩子！”
“这钱你就得给！”
“少一分都不行！”
“听见没有！”
唾沫几乎喷到张远脸上。
苏瑶这才抬眼，语气平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
“是啊，妈说得对。”
“这钱是该给。”
“你不会……连五千块都拿不出来了吧？”
最后那句话，狠狠扎进张远心窝。
他最后那点可怜的期待，彻底碎了。
饭桌上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只有乐乐叽叽喳喳说着幼儿园的趣事，张远味同嚼蜡。
饭后，他走到阳台，摸出皱巴巴的烟盒，抽出一根点上。
尼古丁辛辣的气息冲进肺里，才稍微压住那股翻腾的恶心感。
苏瑶皱着眉头跟了过来，语气满是嫌弃：
“不是让你戒了吗？”
“怎么又抽！”
“一股味儿！”
“要抽出去抽！”
“别熏着乐乐！”
张远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掐灭烟头，转身就出了门。
演戏？
他奉陪到底。但该做的准备，一样都不能少。
他去了电子城，买了几个不起眼的“小玩意”。
又联系了一个以前做安保、路子很野的老同学，办妥了另一件事。
做完这一切，他掉头去了钱正雄常去的那家私人会所。
钱正雄正搂着一个年轻女孩在包间里唱歌，见到张远，有些意外，但还是堆起笑脸：
“哟，远子？”
“来来来，坐！喝一杯？”
张远没坐，开门见山：
“钱哥，上次那两万，我拿了。”
钱正雄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推开身边的女孩，从手包里掏出两沓钞票拍在桌上：
“这就对了嘛远子！”
“大丈夫能屈能伸！”
“这才是干大事的样子！”
“拿着！”
张远走过去，拿起那两万块，塞进自己破旧的外套内袋里。
“钱，算我借的，会还。”
他盯着钱正雄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最后问一次，谁在背后搞我？”
钱正雄脸上的笑容淡了，眼神闪烁，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含糊道：
“远子，有些事儿……知道多了没好处。”
“听哥的，拿着钱，安安稳稳找点事儿做。”
张远没再追问，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行。”
“我自己查。”
他去了林野帮他租好的地方，一个老旧小区里的一居室，就在“书香名筑”烂尾楼盘的对面。
张远站在窗边，看着那片死寂的钢筋水泥丛林，眼神复杂。
这就是吞噬了他一切的巨兽。
但他有种近乎偏执的预感，这头巨兽，迟早会醒来。
而他，必须守在这里。
林野把一辆半旧的二手桑塔纳钥匙给他：
“远哥，车况还行，你先开着，方便。”
张远刚接过钥匙，口袋里的手机就发出一阵急促的、特殊的震动提示音。他脸色一变，迅速掏出另一个备用手机，点开一个监控APP。
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家里的画面：
苏瑶，和一个男人——正是建业国际门口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们有说有笑地进了门！苏瑶甚至主动帮他脱下了外套！
张远只觉得一股热血首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转身就往外冲。
“远哥！”
“怎么了？”
林野吓了一跳。
张远没回答，拉开车门，发动车子，引擎发出暴躁的嘶吼，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朝着家的方向疾驰而去。
愤怒几乎要烧穿他的理智。
到了楼下，他熄了火，没有立刻冲上去，而是再次点开手机监控。
客厅的画面里，那男人正搂着苏瑶的腰，手指轻佻地划过她的脸颊。苏瑶非但没有抗拒，反而娇笑着靠在他怀里。
那男人低头，似乎在苏瑶耳边说了句什么，逗得她花枝乱颤，然后他的手，竟然顺着她的腰线往下滑去……
“操！”
张远一拳狠狠砸在方向盘上，喇叭发出刺耳的尖叫。
他推开车门，弯腰就在绿化带里摸索——他要找块趁手的石头！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林野。
“远哥！”
“查到了！”
林野的声音带着激动和后怕。
“那小白脸叫林建业！”
“是吴氏集团那个女强人吴倩倩倒插门的女婿！”
“建业国际就是他名下的！”
“背景硬得很！”
“吴倩倩？”
“吴氏集团？”
张远握着石块的手顿住了。
吴氏集团，这座城市真正的庞然大物，碾死他这样的蚂蚁，连眼皮都不用抬。
“远哥！”
“你可千万别冲动！”
“跟吴家对着干，死路一条啊！”
“咱得从长计议！”林野的声音急得快炸了。
张远站在雨夜里，看着楼上自家窗户透出的温暖灯光，那灯光此刻显得如此讽刺。
他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像要炸开。
几秒钟后，他眼中疯狂的血色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冷、更深的寒意。
他慢慢松开手，石块“咚”地一声落回泥水里。
“你说”
张远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对狗男女不堪入目的画面。
“我要是把这些东西，匿名寄给那位吴倩倩吴大小姐……会怎么样？”
电话那头的林野明显倒抽一口冷气，随即，压抑不住的兴奋传了过来：
“远哥！”
“高！实在是高！”
“吴倩倩那种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女人……”
“要是知道自己老公在外面偷吃，还是偷吃你这种……”
“咳，总之，林建业这孙子，绝对没好果子吃！”
“不死也得脱层皮！”
张远最后看了一眼楼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弯腰捡起那块石头，掂了掂，然后用力地、远远地扔进了黑暗的草丛深处。
他坐回车里，关上车门，将监控画面定格在林建业那张得意忘形的脸上，然后，发动了车子。
引擎声低沉而稳定，载着他驶离了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
首接冲上去？太便宜他们了！他要让他们，尤其是林建业，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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