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办公室。
张远麻利地把几样私人物品塞进一个旧帆布袋，转身去了人事部。
吴氏地产人事部里原本欢声笑语，他一进门，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埋头假装忙碌，连呼吸都放轻了。
毕竟，这位可是连集团总经理都敢暴打的狠人！
张远把辞职信拍在人事主管桌上：
“手续办一下。”
“另外，提醒财务，我该结的工资，下月十号，一分不少打到我卡上。”
说完，拎着袋子，潇洒转身。
赔偿金？
算了。
吴倩倩之前给的五十万还剩二十万，做人不能太贪。
公司配的车？
钥匙早交了。
走出气派的吴氏大厦，张远在路边扫开一辆共享单车，长腿一跨，慢悠悠地蹬了起来。
初夏的风拂过脸颊，带着自由的味道。
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硬仗！
钱！
房子还在，但他失业了！
这段时间的经历，浇醒了他。
他终于深刻理解了那句老话：
“贫贱夫妻百事哀！”
再深的感情，也经不起柴米油盐的消磨，更经不起现实的毒打。
杨姗珊的情意再真，张远也不敢再赌了。
如果当初他足够有钱，能给苏瑶安稳富足的生活，或许……悲剧就不会发生？
这绝非为苏瑶开脱！
一个连让妻子安心生活都做不到的男人，本身就是失败者。
要爱人，先要有立身之本！
不需要豪宅游艇私人飞机，但至少要有：
【一个安稳的窝。
一辆代步的车。
银行里看得见的安全感。
能让妻子偶尔犒劳自己，不必为价格标签心惊。
能支撑孩子追求兴趣，不为学费发愁。】
这才是生活的底气！
而他张远现在，离这个标准，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他不能让新的感情，重蹈覆辙。
所以，他得赚钱！狠狠地赚！
但在赚钱之前，还有最后一件事必须了结——和苏瑶，彻底斩断。
张远骑着车，来到商业银行大楼。苏瑶在二楼信贷部。
他对这里太熟了。
过去十年，他不知多少次等在这门口，看着那道袅娜的身影踩着高跟鞋，带着或嗔或喜的表情走向他。
那份期待和满足，曾是支撑他奋斗的甜蜜动力。
张远对苏瑶的感情，曾是掏心掏肺的真。
十年婚姻，苏瑶是他第一个女人，他曾以为这是上天的恩赐，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结果证明，不对等的爱，是埋着雷的危楼。
尊重与扶持，才是感情的基石。
单方面的卑微，注定是悲剧的序章。
往事己矣。
但结束，需要反思。
他张远三十多了，不能在同一个坑里栽两次！
门口的保安大叔是老熟人。
“小张？”
“来接苏经理？”
“还早着呢！”
张远笑着递了根烟：
“路过，找她有点急事。”
“手机没电了，叔，麻烦您帮我叫一声？”
“行嘞！等着！”
大叔爽快地拿起对讲机。
“谢了叔！”
不多时，穿着合体黑色职业套裙的苏瑶出现了。
她远远看到张远，眼神立刻瑟缩了一下，低着头走来。
张远心里叹了口气。
怀孕五个多月了，还踩着细高跟，这爱美的执念……算了，与他何干？
他开门见山，声音平静：
“乐乐跟我。”
“房子归我。”
“答应，现在就去办手续。”
苏瑶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
“真……真的？”
张远看着她那急于摆脱自己的神情，心头最后一丝涟漪也归于沉寂：
“真的。”
“十年夫妻，好聚好散。”
“彼此留点体面。”
苏瑶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我的律师，宋律师，她律所就在附近……如果你方便，我们现在就过去签协议？”
她的声音带着急迫，生怕张远反悔。
张远巴不得立刻了断：
“走。”
小律所。
律所比张远想象的更局促。
一套七八十平的老旧居民房改造，客厅挤着西张拼接的办公桌，环境甚至称得上简陋。
宋岚正伏在靠里的一张桌子上写着什么。
张远有些意外。
宋岚当年可是被海城顶级律所预定的高材生，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小作坊？
难怪上次看到他那个小办公室会感慨。
看到张远和苏瑶进来，宋岚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起身，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笑容，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苏女士，张先生，你们来了。”
“地方小，见谅，快请坐。”
苏瑶无心寒暄，首奔主题：
“宋律师，麻烦在之前的离婚协议上加一条”
“儿子张乐乐的抚养权归父亲张远。”
“马上打印出来，我们现在就签！”
宋岚立刻应下，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很快，两份修改好的协议打印出来。
苏瑶看都没仔细看，抓起笔，几乎是抢着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飞快地把协议推到张远面前，仿佛那纸烫手。
张远也干脆利落地签下名字。
苏瑶补充道：
“宋律师，还得麻烦您陪我们去趟民政局，做个见证。”
“应该的，走吧。”
其实本不需要律师。
苏瑶只是不想和张远独处。
张远心知肚明，也不点破。
苏瑶开车，张远和宋岚坐在后排。
一路无话，气氛尴尬。
虽然和宋岚是校友，但上次见面闹得并不愉快。
民政局流程很快。
有协议，有律师见证，红本换绿本，不过片刻功夫。
走出办事大厅，阳光有些刺眼。
苏瑶停下脚步，迟疑地看向张远，眼神里带着残留的恐惧：
“张远……我今天下午请假回去收拾东西。”
“我们……”
她不放心他手里的“把柄”。
张远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
“行，我在家等你。”
苏瑶如蒙大赦，连招呼都顾不上跟宋岚打，几乎是逃也似的走向自己的车。
张远看着她的背影，转头看向身旁的宋岚，正想为上次的态度道个歉。
宋岚却先开口了，脸上带着真诚的歉意：
“张远，上次……是我不对。”
“回去后我想了很久，是我太自以为是，不了解你们的婚姻状况就妄下判断。”
“一段关系破裂，未必是男方的错。”
“女方宁愿近乎净身出户也要离婚……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对不起，当时那样说你。”
张远释然地笑了笑：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那天我态度也不好。”
“有些事……男人确实难以启齿。”
他扬了扬手里的绿色小本。
宋岚也笑了，笑容里多了几分成熟的风韵和坦荡：
“是苏瑶……对不起你吧？”
“没什么不能说的。”
“我前夫也一样。”
“犯错的又不是我们，凭什么我们要觉得难堪？”
她语气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洒脱。
张远哈哈一笑，晃了晃离婚证：
“没错！”
“而且，现在自由了！”
宋岚由衷道：
“是啊，你还年轻，路还长着呢，好日子在后头！”
张远故作愁苦地叹了口气：
“唉，好什么呀，今天双喜临门——失业又失婚！”
“失业？”
宋岚惊讶地睁大眼睛。
“你把吴氏那么好的工作辞了？”
“你怎么想的？”
“我记得你上次还说……”
张远摆摆手，一脸“往事不要再提”的表情：
“没当上，心灰意冷，不干了！”
“哎呀！太可惜了！”
宋岚替他惋惜，“不过以你的资历和能力，再找份好工作不难！”
“现在房地产行业机会还是很多的！”
“还没想那么远，先歇口气。”
张远实话实说。
宋岚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是该缓缓。”
“不过你底子厚，人脉广，不像我。”
她自嘲地笑了笑，“虽然有证，但当了七年家庭主妇，跟社会都脱节了。”
“现在只能在这种小律所，接点离婚、邻里纠纷的小案子糊口。”
张远有些意外，没想到当年风光无限的校花，也有这么一段。
心里那点因为情书被扔的最后芥蒂，也消散了不少。
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看走眼的时候？
他轻松道：
“行了老同学，别想那么多。”
“那你忙，我先撤了？”
宋岚看了眼手机：
“都快十一点半了！”
“这么多年没见，上次闹得不愉快，今天又害你‘双喜临门’，给我个机会赔罪，一起吃个便饭？”
“就当……为当年垃圾桶里那封情书，正式道个歉。”
她语气诚恳，带着点豁达的调侃。
张远对宋岚这份坦荡和主动道歉的气度心生好感。
他厌恶的是那种明明错了还趾高气昂、死不认账的人（比如苏瑶和吴倩倩）。
宋岚能这样，反而让他高看一眼。
“成！那我就不客气了！”
两人在附近找了家干净的小炒店。
宋岚点了两瓶冰啤酒，“啪”地撬开瓶盖，递给张远一瓶。
“条件有限，只能请你喝这个了。”
“要是搁两年前，高低得开瓶红酒。”
宋岚语气自然，没了之前的刻意和窘迫。
张远接过瓶子，跟她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说这些！”
“山珍海味和路边小炒，填饱肚子都一样。”
“老同学见面，喝的是情分，又不是排场！”
“来，走一个！”
宋岚被他逗笑了，眉眼弯弯，那份刻在骨子里的明艳仿佛又回来几分：
“说得对！”
“是我又矫情了。”
“现在就是个月入几千块的小律师，早不是什么阔太太了！”
“还得跟你道歉呢，第一次请老同学吃饭，就在这种地方。”
“我又不是什么金贵人。”
张远灌了一口冰啤，舒坦地哈了口气，“再说了，谁还没个年轻气盛眼高于顶的时候？”
“过去的事，早翻篇了！”
“更重要的是，”他晃了晃酒瓶，笑得爽朗。
“老同学叙旧，哪有让女士破费的道理？”
“你这还帮我省钱了！”
“我得谢谢你！”
小店人声鼎沸，锅气蒸腾。
冰凉的啤酒滑入喉咙，带着微苦后的回甘。
两个经历生活跌宕的中年人，在这一刻，仿佛找回了些许少年时纯粹的影子。
那些恩怨情仇，名利纠葛，暂时被抛在了这烟火气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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