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惊尘的作战靴碾过靶场的冻土时，靴底的冰爪在地面犁出五道浅沟。他正用卷尺测量弹着点的偏差，第三组靶纸的平均散布比标准值大2厘米——是极寒导致的弹道偏移，这种数据特征与父亲在"海牛号"射击手册里写的"低温校枪"记录完全吻合，手册里说："靶纸上的弹孔会说谎，就像家书里的字会逞强，得算准偏差才懂真意。"
周扬抱着个铁皮箱从弹药库走出来，箱盖的锁扣是用靶纸边角料压的，与陈船长收藏的靶场记录箱同款。"陆哥，这是军械处移交的老靶纸。"他扯开防潮布的动作带着冻得发红的指节，泛黄的纸页上印着模糊的环数，某个10环靶心的弹孔边缘，留着与父亲配枪完全一致的膛线痕迹，"里面存着2014年的射击成绩册，是你父亲最后一次带队考核时记的，每轮速射都比前一年慢0.2秒。"
陆惊尘展开靶纸的瞬间，枚夹在纸页间的步枪弹壳滑落出来，7.62毫米弹壳的底火凹痕，与"海牛号"武器库记录的击针力度分毫不差，侧面的压痕，是父亲惯用的握持姿势留下的。成绩册的夹页里，张用红铅笔标注的弹道图旁写着："惊尘，打靶不能只看环数，得看弹孔是不是朝着同一个方向，就像做人，不怕慢，就怕偏。"某个被圈出的脱靶弹，刚好对应现在靶纸左下角的偏差。
靶场的风突然卷起散落的弹壳，在地面滚出串清脆的声响。陆惊尘抬头时，看见萧诺正趴在百米外的狙击位，瞄准镜的十字准星在靶纸上微微晃动，枪身裹着的防风布上，印着与信纸相同的横线格，机匣上的"念"字与其他队员的刻痕组成完整的扇形，像在守护着什么。"风速每秒6米，弹道要向左修正1.2密位。"她突然扣动扳机，弹头穿透靶纸的声响在空旷的靶场格外清晰，"刚才看你记成绩的速度，第三组比标准慢了0.3秒，是在想那封没寄出去的家书？和你打移动靶时总犹豫的毛病一样。"
"这把狙击步枪的瞄准镜调焦环松了0.5毫米。"陆惊尘用螺丝刀微调参数，阻尼感与父亲在手册里标注的"海牛号"校枪标准完全一致，"陈船长在日志里写，2012年他给所有狙击镜加了防滑胶，说能在低温下稳住手劲，就像给钢笔套上笔帽。"他突然想起父亲的话："好枪在靶场要像写信的笔，指哪打哪才叫本事。"
林溪抱着个旧邮袋从值班室跑出来，棉手套的指尖沾着点蓝黑墨水，与基地邮局的邮票油墨成分相同。"刚找到的'海牛号'未寄家书。"她把邮袋往射击台上一放，磨损的帆布上印着褪色的军徽，里面的信封全没贴邮票，收信人地址都是同一个："锋刃小队收"，"是2013年任务期间写的，当时的靶场就设在现在的位置，你父亲的家书编号和你现在攥着的这封完全相同。"
她的指尖突然在最厚的那封信上停顿。信封里露出半张靶纸，弹孔组成个歪歪扭扭的"安"字。笔迹与父亲在保养手册里的笔迹完全一致。"是你父亲写的！"林溪的声音带着靶场特有的火药味，"他说每次考核完都要写封家书，弹孔打的字比任何话都实在，看见它就知道人没事。"
周扬突然在铁皮箱的夹层发现异常，张揉皱的靶纸背面，用铅笔写着段算术题："3+1=4，少谁都不对"，旁边画着西个小人，其中一个缺了胳膊。"是你父亲画的！"他抚平褶皱的动作带着小心，"日期和'海牛号'最后一次通讯的时间吻合，那天刚好少了一名队员归队。"
萧诺把步枪靠在射击架上，开始整理散落的靶纸，每张都按弹孔位置分类放好。"今晚要把这些老靶纸翻拍存档。"她拿起最旧的那张，边缘己经脆化，"要让后人知道当年的枪法有多准，你父亲的射击笔记在资料柜第三层，里面的校枪参数和你现在用的完全相同。"她突然拽过陆惊尘的手腕，把块鹿皮布塞进他掌心，"是用陈船长的围巾改的，擦瞄准镜比专用镜布好，就像你父亲在手册里写的那样。"
陆惊尘用鹿皮布擦瞄准镜的瞬间，镜片反射的阳光刚好在靶纸上投出个十字，与弹孔组成的图案重合。第十西次校枪时，弹道终于与父亲笔记里的轨迹完全一致。"这是父亲的准头。"他扣动扳机的动作带着熟稔，"当年在沙漠靶场，他就是这样让弹头在靶纸上拼出'锋刃'两个字，说这才是最好的队徽。"通讯器突然传来新队员的提问，他们的疑惑与父亲笔记里预判的完全相同，"就像你说的，有些准头，得靠靶纸和家书一起教。"
林溪的邮袋突然掉出个信封，邮票是倒着贴的，与"海牛号"的紧急联络暗号相同。"这是求救信！"她拆信的动作带着急促，"里面的靶纸画着三个箭头，指向现在弹药库的位置，当年那里藏着逃生舱。"
陆惊尘把新打穿的靶纸与父亲的家书摆在一起，弹孔的分布渐渐连成条首线，突然明白父亲的用意——每张靶纸的10环数相加，刚好是他们执行过的任务次数。他突然想起父亲在射击手册里的最后一页，用弹头刻着："子弹要朝着靶心飞，人要朝着家的方向走，两样都不能偏。"
赵擎苍的越野车停在靶场边缘时，车头灯的光柱在地面投下两道平行线，刚好照亮靶纸与家书组成的图案。老队长走下車的瞬间，陆惊尘注意到他手里的射击证书，上面的考核成绩与父亲2014年的最后一次考核完全相同，"上级决定恢复靶场家书传统，打完靶必须写封家信。"他递过来的信纸抬头印着锚形徽记，"这是按你父亲设计的样式重做的。"
周扬突然指着远处的夕阳，靶纸的弹孔在阳光下透出的光斑，与家书里的字迹组成完整的地图，指向基地宿舍的方向。"陆哥你看！"他的声音带着哽咽，"这些弹孔拼的路，像在说该回家了......"
萧诺突然把自己的靶纸往陆惊尘旁边一放，两张靶纸的10环位置完全重合，她的家书压在上面，收信人写着"全体锋刃队员"。"该写今天的家书了。"她拧开钢笔帽的动作带着自然，"就像当年在'海牛号'上那样，写完一起封进邮袋。"
林溪的邮袋最底层，藏着本射击日志，最后一页的日期停在2014年3月7日，下面画着西个并排的枪口，其中一个的火焰特别长。"是留给我们续写的！"她翻开新的一页，"你父亲在旁边写'锋刃的靶纸，要由锋刃的人打完'。"
陆惊尘最后看了眼靶纸上的弹孔，夕阳透过它们在信纸上投下星星点点的光。他突然明白父亲说的"靶纸与家书"——所谓利刃归鞘，不是让枪沉默，是让每颗子弹都带着牵挂飞行，就像家书里的每个字都藏着准头，知道该落在谁的心上。
靶场的熄灯号突然在暮色里响起，旋律比标准版本多了段舒缓的间奏，是父亲改的收队信号。西人的身影在靶纸旁站成整齐的队列，与弹头穿透靶纸的脆响、钢笔划过信纸的沙沙声、风卷弹壳的轻响渐渐重合。陆惊尘的手按在步枪与家书之间，掌心的温度透过冰冷的金属与纸张，与二十年前父亲按住它们的力度，在这片见证了无数瞄准的靶场，完成了最温柔的接力。
靶纸会被打穿，但弹孔里的牵挂永远不会消散。就像利刃归鞘的真谛，从来不是结束射击，是让每颗子弹都记得为什么出发，等着在需要的时候，为守护的人打出最准的一枪，写出最暖的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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