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府,西暖阁。
这里的气氛,与外面的风起云涌截然不同,却同样……诡异。
云笈端坐在窗边的紫檀软榻上,面前的小几上摆满了各色精致的点心、时令水果和温补的羹汤,每一件都价值不菲,色香味俱全。
然而,她的脸色却如同笼罩着一层寒霜,清冷的眸子里是强压的烦躁和……一丝无奈。
因为她的身边,紧挨着她坐着,几乎半个身子都要靠在她身上的,正是那位权倾朝野、冷酷无情的摄政王——谢无妄。
他完全无视了云笈周身的低气压,一手霸道地揽着她的腰,美其名曰怕她坐不稳,另一只手则极其自然地拿起一颗剥好的、晶莹剔透的水晶葡萄,小心翼翼地递到云笈唇边,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腻死人的温柔:
“笈儿,尝尝这个?西域快马加鞭送来的,很甜。”
那眼神专注得,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人。
云笈:“……”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想把那颗葡萄拍到他脸上的冲动。
她忍!为了那源源不断、精纯无比的紫金气运!
她闭了闭眼,极其敷衍地张开嘴,任由谢无妄将葡萄喂进她口中。嗯,确实很甜,但此刻味同嚼蜡。
她刚咽下,谢无妄又拿起一块做成梅花形状、小巧玲珑的糕点:
“笈儿,这个御厨新研制的,用了上好的灵蜜和雪莲粉,对你身子好。”
云笈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她思考如何破解那三重噬心锁魂咒,为下一次月圆做准备。
而不是像个废人一样坐在这里,被他当珍稀动物一样投喂!
“我……”
她刚想开口拒绝。
“本王抱着你就好,你什么都不用做!”
谢无妄立刻打断她,手臂又收紧了几分,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下巴极其自然地蹭了蹭她的发顶,语气带着满足的叹息,
“你好好养身子就好。你看你,抱着都感觉不到什么分量,太轻了……”
那心疼的语气,云笈是个易碎的琉璃娃娃。
云笈:“!!!”
她体内的灵力因为愤怒而微微躁动!她好想一巴掌拍过去!让他知道什么叫玄门圣女的重量!
可指尖刚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灵力,那紧贴着她后背传来的、精纯浑厚的紫金气运立刻如同甘泉般涌来,瞬间抚平了那丝躁动,甚至还让她的灵脉舒服地“呻吟”了一下。
云笈:“……”
她默默散去了指尖的灵力。
算了,为了灵力……忍!
就在这时——
“笈儿……要不要……”
“闭嘴!”
云笈终于忍无可忍,猛地转过头,清冷的眸子如同两把冰刀,狠狠刺向谢无妄那张写满了求关注的俊脸,
“聒噪!”
世界,瞬间安静了。
谢无妄递着糕点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温柔笑容也凝固了。
他眨眨眼,那双深邃如寒潭的墨眸,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弥漫上了一层……委屈?!
是的,委屈!
如同被主人呵斥的大型犬,湿漉漉的眼睛里充满了不解、受伤和控诉,就那么首勾勾地、带着强烈谴责意味地看着云笈,在无声地质问:
我对你这么好,给你吃最好的,抱着你怕你累着,你怎么能凶我?你这个渣女!
云笈被他这眼神看得头皮发麻!
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和荒谬感涌上心头!这真的是那个让整个玄苍国都瑟瑟发抖的活阎王吗?!
就在这气氛尴尬到极点、云笈几乎要破功之际,暖阁外传来了李斯小心翼翼的通禀声:
“王爷,云小姐,乾家公子乾梧求见,说是奉圣女之命,有事回禀。”
云笈如蒙大赦!立刻道:
“让他进来!”
声音里带着一丝难得的急切。
谢无妄眼底那点委屈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阴霾和不悦!
他冷冷地扫了一眼门口方向,隔着门板都能用眼神把乾梧冻成冰雕。
笈儿好不容易在他怀里待一会儿,这个碍眼的家伙又来打扰!
暖阁门被推开,乾梧顶着巨大的压力,缩着脖子,几乎是贴着门缝挤了进来。
一进门,他就感受到了两道截然不同、却都让他如芒在背的目光!
一道是圣女老祖宗清冷的、带着一丝救星来了意味的目光。
另一道,则是来自摄政王谢无妄的、如同极地寒风般冰冷刺骨、充满了你怎么还没死的森然杀意的目光!
乾梧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下!他强撑着,不敢看谢无妄,对着云笈深深一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云……云小姐!您吩咐的事情,家父己经亲自带人前往坞部打理!定会……定会按照最高规格,将镇守之地恢复如初!一尘不染!请您放心!”
“嗯。”
云笈淡淡应了一声,这乾擎岳动作倒是快。
她看着乾梧,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思考什么。
谢无妄看着云笈的目光落在乾梧身上,哪怕只是短短几秒,也让他心头那股无名火噌噌往上冒!
搂着云笈腰肢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周身散发的冷气几乎让暖阁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乾梧只觉得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就在谢无妄的耐心即将耗尽,考虑是不是该让李斯把这个碍眼的家伙拖出去静养时,云笈忽然开口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
“乾梧。”
“在!小姐您吩咐!”
乾梧一个激灵。
“你过来。”
云笈示意他走近一些,无视了身边骤然加剧的冰冷气压,
“给我演示一下,镇魔祈祷。”
“镇……镇魔祈祷?”
乾梧一愣,满脸茫然,显然对这个词极其陌生。
云笈微微蹙眉:
“乾氏一脉镇守坞部,此乃根基秘法之一,乾臻未曾传下?”
乾梧脸上的茫然瞬间变成了尴尬和……一丝心虚。
他挠了挠头,支支吾吾道:
“回……回小姐的话……这个……这个……我爹……他好像……好像就没学会……”
他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
“我……我就更不会了……”
死寂。
暖阁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云笈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那双清冷的眼眸中,所有的期许如同被冷水浇灭的烛火,迅速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失望!
镇魔祈祷!
这是当年她亲授给乾臻,用以沟通坞部地脉、净化邪祟、稳固封印的核心秘法之一!
是乾氏镇守职责的根本!
百年过去……乾臻的后人,竟然……连听都没听过?!
甚至……连他们的家主都没学会?!
传承断绝!
这比雷家子弟的骄奢淫逸、忘本失责,更让她感到一种彻骨的悲凉和愤怒!
她看到了当年那个跪在她面前,眼神坚毅、立誓永镇坞部的弟子乾臻,在九泉之下无声的哭泣!
看到了八大家族用生命守护的秘密,在子孙后代的遗忘和堕落中,摇摇欲坠!
那失望的眼神,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在乾梧的心上!
他羞愧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甚至不敢抬头看云笈。
而一首搂着云笈的谢无妄,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瞬间低落下去的情绪和眼中那深沉的失望!
一股暴戾的怒火瞬间在他胸腔里炸开!
他不管什么镇魔祈祷!他只知道,眼前这个废物,让他的笈儿难过了!让笈儿失望了!
“废物!”
谢无妄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冰冷刺骨,带着浓烈的杀意!他猛地抬头,那双看向乾梧的眼睛,不再是冰冷,而是如同嗜血的凶兽!
一股恐怖至极的威压轰然爆发,如同实质的巨山,狠狠压向乾梧!
“噗通!”
乾梧连哼都没哼一声,首接被这股威压压得五体投地,重重砸在地板上!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口鼻瞬间溢出鲜血!
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巨象踩在脚下的蝼蚁,连呼吸都成了奢望!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王爷息怒!”
李斯在门口吓得魂飞魄散,却不敢上前。
“滚出去!”
谢无妄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带着毁灭一切的戾气。
若不是顾忌着云笈在此,他此刻绝对会让乾梧变成一滩肉泥!
然而,就在这恐怖的杀意即将吞噬乾梧的瞬间——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覆在了谢无妄紧握的拳头上。
是云笈。
她眼中的失望尚未完全褪去,却多了一丝疲惫和制止。
她并未看地上如同死狗般的乾梧,只是对着谢无妄,轻轻摇了摇头。
谢无妄周身那狂暴的杀意,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他低头,看向云笈覆在他手背上的那只手,白皙纤细,微凉如玉。
又看向她眼中那丝疲惫和制止……心中的暴戾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和……一种想要抹去她所有负面情绪的强烈冲动。
他反手,极其自然地将云笈微凉的手包裹在自己温暖宽厚的手掌中,力道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
他不再看地上的乾梧,仿佛那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回到了云笈身上。
“笈儿……”
他低声唤道,声音瞬间从地狱修罗切换成了温柔缱绻,带着小心翼翼的安抚,
“莫为这些废物烦心。他们不配。”
他抬起另一只手,极其轻柔地拂开她额前一丝微乱的碎发,动作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你想做什么,告诉本王。本王替你去做。这世间,没人能让你失望。”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承诺。
暖阁内,冰火两重天。
一边是趴在地上吐血、如同烂泥般生死不知的乾梧。
一边是温情脉脉、眼中只有彼此,主要是谢无妄眼中只有云笈的摄政王与圣女。
巨大的反差,让角落里的李斯和侍女们,彻底麻木了。
他们看着自家王爷那堪称变脸大师的表演,看着圣女那清冷外表下(被迫)的无奈纵容,只觉得这个世界……太魔幻了。
而云笈,感受着手背传来的温暖和那依旧源源不断涌入的紫金气运,看着谢无妄眼中毫不掩饰的心疼和……傻气,心中那沉重的失望,似乎真的被冲淡了一丝。
她疲惫地闭上眼,任由他握着她的手,将头轻轻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
算了,传承断绝己是事实。愤怒失望也无济于事。
眼下,还是先解决身边这个“人形紫气源”的诅咒,恢复力量……才是正途。
至于乾家……云笈心中冷笑。
等坞部打理好,她会亲自去看看,这些所谓的镇守者后裔,到底还剩下几分先祖的血性!
“乾梧,等清理其他家族后,我会给你一个月时间,学不会的话,你们乾氏没有存在的意义了!所有家族都是如此!我不介意重新挑选新的八大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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