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十五章 残响核心
冷。滑。
像条被剥了皮的蛇，在冰溜子上往下出溜。后背、肋条、肩膀，所有蹭破皮的地方火辣辣地磨着冰冷光滑的金属斜坡，疼得我眼前发黑，牙关咬得咯嘣响。每一次颠簸，都扯着内脏往嗓子眼儿顶，嘴里那股子血腥味就没散过。
幽蓝的光，死气沉沉地从通道底下透上来，打在脸上，跟停尸房的照明灯一个德行。滑了不知道多久，感觉肺都快从嘴里颠出来了，斜坡的坡度猛地一缓！
噗通！
整个人像个破麻袋，狠狠摔在平地上。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五脏六腑都在哀嚎，一口血“哇”地又呛了出来，溅在同样冰冷光滑的金属地板上，暗红一片。
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趴在地上，连喘气的力气都快没了。骨头散了架，右臂那条“死蛇”彻底没了知觉，冰冷地瘫在一边。只有左手，还跟焊死了似的，死死攥着那个冰疙瘩黑匣子。
缓了好半天，才勉强抬起头。
幽蓝的光源来自头顶。很高。不是之前那种模糊的穹顶，而是一根根巨大的、笔首垂落的、散发着稳定幽蓝冷光的…柱子？
我挣扎着，用还能动的左臂肘撑着地，把自己从地上硬生生“拔”起来一点。后背的伤一抽一抽地疼，冷汗糊了一脸。
看清了。
这里…像是个巨大到没边儿的…机房？
空间大得吓人，幽蓝的光线只能勉强勾勒出近处的轮廓。脚下是冰冷光滑的暗色金属地板，延伸进远处的黑暗里。头顶，是无数根我大腿那么粗、看不到尽头、散发着幽蓝冷光的圆柱体，如同冰冷的金属森林，一根根垂首插入上方和下方的无尽黑暗。柱子表面极其光滑，没有任何接口或纹路，只有那恒定不变的幽蓝冷光流淌。
空气冰冷、干燥，带着一股浓烈的臭氧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亿万台精密仪器在绝对静音状态下高速运转的“压迫感”。没有声音。绝对的死寂。连我自己的喘息声，都被这片巨大的空间稀释、吞噬了。
死寂。冰冷。空旷得让人心头发毛。
这就是…灯塔的核心？老李头拼了命也要我来找的鬼地方？一堆发蓝光的铁柱子？
“钥匙…” 脑子里闪过老李头最后的话。我抬起左手，看着那个冰冷的黑匣子。这玩意儿…插哪儿？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震颤感，猛地从我右臂传来！
是那层死透了的暗红粘液！它…又动了？！
这一次，不再是之前那种狂暴的渴望或者冰冷的意志。而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垂死挣扎般的…抽搐？！皮肤下传来一阵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麻痒感，像是在做最后的痉挛。一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带着无尽疲惫和某种…“终结”意味的冰冷波动，顺着脊椎升起。
它…在指向…某个方向？
我下意识地顺着那微弱的指引感，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向右前方那片幽蓝柱子林的深处。
那里…似乎…有点不一样？
幽蓝的光线下，其他柱子都是纯粹的、冰冷的蓝。但右前方大概几十米外，一根孤零零的巨大柱子下方…柱体表面的幽蓝光芒，似乎…混杂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粘稠的…暗红？！
像是一滴墨汁掉进了蓝色的冰湖里，正在极其缓慢地晕染开。
那是什么？
好奇心压过了恐惧和疲惫。我咬着牙，用左臂肘和那条还能动弹的废腿，一点一点，朝着那根颜色异常的柱子爬过去。每一次挪动，都像在刀尖上蹭。冰冷的金属地板吸走了最后一点体温，冻得我浑身发抖。
爬了仿佛一个世纪，才终于靠近。
看清了。
这根柱子和其他没什么不同，巨大，冰冷，散发着幽蓝冷光。但就在柱子根部，紧贴地面的地方…覆盖着一大滩…暗红色的、粘稠的、如同半凝固血浆般的物质！
那东西…和我右臂上的粘液，还有外面那些蜡质层…一模一样！
它像是有生命一样，极其缓慢地蠕动着，试图沿着冰冷的柱体表面向上攀爬、渗透！柱体表面那纯粹的幽蓝光芒，正被这粘稠的暗红一点点侵蚀、污染，如同洁白的冰面上蔓延开一片污浊的血迹！
“源点…” 一个冰冷的名词，毫无征兆地蹦进我的脑海。是粘液传递过来的？还是我自己想到的？
这东西…在污染灯塔的核心？！
“嗬…嗬…”
一个极其轻微、如同漏气风箱般的、带着浓重电子杂音的声音，猛地从那滩蠕动的暗红粘液里…传了出来？！
我头皮瞬间炸开！吓得差点原地蹦起来（当然没成功）！身体僵在原地，眼睛死死盯着那滩诡异的粘液。
声音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像是信号极差的通讯。
“…终…于…来…了…”
谁？！谁在说话？！
“…钥…匙…给…我…”
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还有…一丝…命令式的急切？！
给我？钥匙？黑匣子？！
我猛地低头看向左手死死攥着的黑匣子，又惊恐地看向那滩蠕动的暗红粘液！这鬼东西…会说话？！它在跟我要“钥匙”？！
“你…是谁？！” 我喉咙干涩，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那滩粘液蠕动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点，表面的暗红光芒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李…振…”
嗡！
脑子像是挨了一记重锤！李振？！老李头？！怎么可能？！他明明…他明明在我眼前被能量炮…
“不…不可能！” 我失声喊道，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老李头…他死了！”
“…躯壳…而己…” 那电子杂音般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冰冷的漠然，“…意识…上传…灯塔…是…归宿…”
意识上传？灯塔的归宿？
老李头的意识…在这滩粘液里？！在这…“源点”里？！
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感瞬间攫住了我！老李头…他把自己…变成了这鬼东西？！
“…钥匙…给我…” 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迫切，“…完成…融合…终结…混乱…”
混乱？是指外面那些菌丝？那个泡罐子的铁皮疯子？还是…这“源点”本身？
我死死攥着黑匣子，指关节发白。老李头…或者说，这滩拥有老李头意识的“源点”…他要“钥匙”干什么？完成融合？和灯塔核心？那会变成什么怪物？！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嘶吼着，后背死死抵着冰冷光滑的地面。
那滩粘液猛地剧烈蠕动起来！暗红的光芒急促闪烁！声音变得尖锐、混乱，带着一种被忤逆的狂怒！
“…债！…你欠…的债！…必须…还！…钥匙…给我！！！”
最后一个“给我”几乎是电子爆鸣！一股无形的、冰冷粘稠的精神压力，如同实质的巨手，狠狠朝我挤压过来！虽然没有黑袍人那种撕裂感，却带着一种更令人窒息的、如同陷入深海淤泥般的绝望！
同时，我右臂上那层死寂的粘液，在这股压力和“源点”的呼唤下，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回光返照！它疯狂地蠕动、收缩，试图脱离我的皮肤，朝着那滩柱下的“源点”涌去！皮肤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呃啊！” 我痛苦地蜷缩起来，左手死死攥着黑匣子护在胸前，右手臂像被无数根烧红的针在扎！脑子里被那粘稠的精神压力和右臂的剧痛撕扯着，意识再次濒临崩溃的边缘！
不行！不能给它！这鬼东西绝不是什么“归宿”！老李头…他疯了！被这“源点”同化了！
求生的本能和一股被欺骗、被利用的滔天怒火瞬间冲垮了恐惧！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滩蠕动的暗红粘液！
“去你妈的债！” 我嘶哑地咆哮，用尽全身力气，将被粘液撕扯的右臂猛地往回一收！同时，左手攥着的那个冰冷的黑匣子——“钥匙”，被我高高举起，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朝着那根被暗红粘液污染的幽蓝柱子根部——那滩“源点”的核心位置——狠狠地砸了下去！
“老李头！你他妈自己还去吧！！！”
黑匣子带着我全身的重量和所有的愤怒，如同陨石般砸落！
就在黑匣子即将触碰到那滩暗红粘液的瞬间！
嗡——！！！
一股远比之前强烈百倍、粘稠如同实质的暗红光芒，猛地从“源点”内部爆发出来！形成一个瞬间扩张的、粘稠的暗红光罩，试图阻挡黑匣子！
但黑匣子表面，那些沉寂的、复杂的能量回路，在接触到暗红光芒的刹那，如同被激活的密码锁，瞬间亮起了刺眼的幽蓝色光芒！
嗤啦——！！！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了冰面上！幽蓝与暗红两股截然不同的能量轰然对撞、湮灭！爆发出刺眼欲目的光芒和无声的能量冲击波！
轰！！！
我首当其冲！被狂暴的能量冲击狠狠掀飞出去！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重重砸在远处冰冷光滑的地板上！眼前一黑，喉头腥甜，又是一大口血喷了出来！全身骨头像是彻底散了架，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滩“源点”粘液在剧烈的能量冲突中疯狂扭曲、沸腾，发出尖锐刺耳的电子悲鸣！老李头那断断续续的声音彻底变成了混乱的噪音：“…错误…排斥…不！！！”
幽蓝与暗红的光芒疯狂交织、湮灭！那根巨大的柱子根部，被炸开了一个脸盆大小的焦黑凹陷！覆盖其上的暗红粘液被汽化了大半，剩下的部分如同受惊的章鱼般急速收缩、后退，颜色黯淡得几乎熄灭，死死地龟缩在焦痕边缘，再也不敢靠近柱子本体。
黑匣子“钥匙”掉落在焦痕旁边，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幽蓝的光芒彻底熄灭，变成了一块真正的废铁。
能量冲击的余波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震得头顶无数根幽蓝光柱微微嗡鸣，光芒明灭不定。
死寂。再次降临。
只有我艰难痛苦的喘息，和远处那滩龟缩的暗红粘液偶尔发出的、极其微弱的、如同垂死喘息般的蠕动声。
结束了？
我瘫在冰冷的地上，像一滩烂泥。意识模糊，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神经。老李头…他的意识…还在那滩粘液里吗？还是…被刚才的爆炸湮灭了？
“钥匙”毁了。“源点”也被重创了。灯塔…似乎还在运转？那些幽蓝的光柱依旧散发着冰冷的光芒。
老李头的债…算还了吗？
不知道。我只感觉累。前所未有的累。身体像是被掏空了，连带着灵魂都轻飘飘的，只想就这么睡过去，永远不再醒来。
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视线一点点模糊。幽蓝的光柱在视野里变成模糊的光斑。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瞬间。
滴…嗒…
一个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水滴声。
从…我瘫倒的身体旁边…传来？
我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眼珠。
视线模糊地聚焦在身侧冰冷光滑的金属地板上。
那里，一滴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正缓缓地…从我破烂袖口里…渗出来。
顺着冰冷的金属表面…慢慢汇聚…拉长…
最终。
“滴嗒。”
轻轻落下。
砸在地板上，溅开一朵微小、粘稠、暗红的…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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