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旧伤与新疤
我是在壁炉噼啪的烧柴声里渐渐回神的。昏黄的火光在熏黑的木梁间跃动，将昏暗的小屋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块面。空气里混着硝烟、草药和干柴的气味，还有某种燥热的血腥味。我下意识去摸左臂，绷带勒得发紧，但疼痛己经从撕心裂肺的锐痛转为钝重的胀痛。
老猎人正蹲在壁炉前生火，他佝偻的背影在跳动的火光中似一道开裂的皮影，枯瘦的手腕上满是岁月雕刻的沟壑。我注意到他腰间悬挂的猎刀鞘空了，而炉火旁正烤着一块泛着金黄的兽肉，油脂滴在炭火里哔啵作响。
"醒了？" 他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打磨铁片，视线却始终固定在那把正在擦拭的双管猎枪上，"再喝点热水，伤口才不会冻住。"
我艰难挪动酸麻的肢体，从熊皮沙发上坐起身。布包里干燥的旧衬衫磨得皮肤生疼，但确实比湿透的衣料暖和许多。壁炉对面堆着几个圆形石凳，其中一个上面搁着用猎刀切开的干粮块，那是老猎人方才随手分给我的。
"顾氏集团的人还会回来。" 我手指无意识着布满裂纹的木桌，试图让僵硬的关节恢复知觉，"您救了我，他们不会就此罢休。"
他手中的油布发出沙沙轻响，擦拭枪管的动作一丝不苟，浑浊的眼睛却在火光映照下泛起冰屑般的冷光。我突然意识到，这双眼睛从未真正聚焦在我身上，总似隔着层朦胧的雾气，凝视着某个遥远的所在。
"十三年前那场火..." 我声音发颤，手指下意识抓紧布满松针的旧毛毯，"我看见有人拖着伤腿爬进溪谷，穿着深色工装，胸前有两道歪斜的烧痕——"
"闭嘴。" 他突然打断，布满老茧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别在伤口上撒盐，小姑娘。"
我惊得手指一松，熊皮地毯下传来什么东西轻微的踢踏声，像是受惊的野兽。老猎人双肩微微颤抖，炉火在他脸侧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像起伏的山峦。锅里煮沸的野菜根茎翻滚着冒出苦涩的白沫，与角落里草药散发出的辛辣气息交织成令人窒息的空气。
"您..." 我喉头滚动，试图追问。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泥水重重撞在屋外的木桩上。
"老板！前面林子里发现追兵！" 门外传来年轻男人的喊声，带着喘息的急切，"他们带着猎犬，冲着这方向来的！"
老猎人身形一震，手中的猎枪瞬间被推上膛："躲进地下室。"
他粗粝的手掌猛地扣住我的手腕，冰凉的触感让我打了个寒颤。潮湿的木板阶梯在脚下嘎吱作响，厚重的门板轰然合拢的瞬间，外面传来保镖们咒骂般的叫喊，和猎犬狺吠的凶狠咆哮。
"该死！这老东西又钻地洞了？" 领头保镖的咆哮声透过门板传来，我听见利爪挠挠木板的尖锐声响，像铁钉刮过棺材，"给我拆了这破木屋！"
温度在狭窄的空间里迅速飙升。木质横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熊皮地毯被撕裂的声音尖锐刺耳。我听见火盆倒地的声音，打翻的灰烬在空气中扬起一片细小的尘埃，紧接着是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那是老猎人珍藏的烟斗和酒瓶。
"你确定这娘们能活下来？" 保镖的靴子重重踢在尚有余温的火盆边，"顾总要的是活口，不是尸体。"
"见鬼，这木屋快塌了！" 年轻保镖的咒骂中带着惊惶，"那老东西肯定带她进山了，我们被耍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猎犬的吠声在林间回荡，最终消失在夜风里。空气里弥漫着焦糊的气味，我听见老猎人沉重的脚步声在地板上挪动，他粗重的呼吸喷在冰冷的木门上，带着森然的寒意。
"滚出来。" 他的声音里混着烟熏和铁锈，"那场火不是意外，是场交易。"
我僵在原地，喉头滚动却发不出声音。昏暗的灯光从木板缝隙里渗下来，照亮他腰间那条泛着铁锈色的皮带——那是我见过的，和十三年前仓库里那具残缺尸体腰间缠绕的，一模一样的猎人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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