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如同永无止息的哀嚎，在残破的城市骨架间穿梭肆虐。秦雨裹紧散发着尸臭的厚重防寒服，如同一个融入冻雾的幽灵，沿着雪地上断断续续、被新雪迅速覆盖的杂乱足迹，追踪着林雪队伍的痕迹。脑海中那片冰蓝色的空间稳定地旋转着，边缘的微光仿佛也带上了一丝复仇的冰冷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吸入的冰晶和寒气如同细小的刀片刮擦着脆弱的呼吸道，但胸腔内燃烧的火焰却驱散了部分严寒的麻木。
前方，一片巨大的、被冰雪半掩埋的轮廓逐渐在冻雾中显现出来。那是一座曾经繁华的大型仓储超市，如今却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残骸。巨大的招牌歪斜地悬挂着，被厚厚的冰层覆盖，只剩下模糊的字母轮廓。一面巨大的混凝土外墙整体坍塌，露出了内部如同蜂巢般黑暗的空间。其他部分也布满了巨大的裂缝，风雪从中灌入，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这里，就是地图上指向的、林雪队伍可能的临时落脚点之一，也是秦雨追踪心形标记的方向终点。
秦雨没有贸然靠近。他如同最耐心的猎手，悄无声息地绕到超市背风的一面。那里有一道被炸开的后门通道，巨大的金属卷帘门扭曲变形，半掩在积雪和碎冰中，形成一个天然的、相对隐蔽的入口。浓重的、难以形容的混合气味从通道内飘散出来——是排泄物的恶臭、劣质燃料燃烧的刺鼻烟味、浓重的汗馊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甜腥味和蛋白质腐败的酸气。
他伏低身体，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冰冷粗糙的混凝土墙，将感官提升到极限，侧耳倾听着通道内的动静。
声音如同潮水般涌入耳中，描绘出一幅地狱的画卷。
“滚开！这包饼干是老子的！再抢老子剁了你的手！” 一个粗哑暴戾的男声嘶吼着，伴随着推搡和物品砸落的声音。
“求求你…分我孩子一点吧…就一点糊糊…” 一个虚弱到极点的女声带着哭腔哀求。
“孩子？哈！老子还饿着呢！要吃的？拿东西换啊！你有什么？嗯？”另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充满恶意。
“我…我只有这个…”女人声音绝望。
“呸！破围巾？顶个屁用！滚蛋！”
接着是女人被推倒在地的闷响和孩子微弱的哭声，很快被更大的喧嚣淹没。
“听说了吗？东区‘暖房’那边…昨晚…好像有人…换孩子了…”一个压得极低、带着恐惧颤音的声音在角落响起。
“嘘！别他妈瞎说！想死啊！”另一个声音立刻紧张地制止。
“真的…老王头说的…他看到有人抱着个小包袱进去…出来的时候…手里拎着…拎着一块肉…”
“闭嘴！再胡说八道老子先把你扔出去喂狼獾！”
短暂的死寂，只剩下压抑的喘息和牙齿打颤的声音。
秦雨的眼神如同万载寒冰，没有丝毫波动。他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通道。内部光线昏暗，只有几处用破布烂铁围起来的“房间”里，透出微弱的、跳动的火光，映照着影影绰绰、如同鬼魅般晃动的人影。巨大的超市空间被分割得支离破碎，倒塌的货架、堆积如山的废弃纸箱、冻硬的垃圾堆成了天然的隔断和掩体。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混杂着各种绝望的气息。
他避开火光和人声密集的区域，在巨大的阴影和废墟的缝隙间穿行。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每一个角落。他看到了蜷缩在冰冷角落里瑟瑟发抖、眼神麻木的幸存者；看到了为争夺一个空罐头而扭打成一团的暴徒；看到了一个壮汉强行将一个瘦弱女人拖进一个用货架围起来的“暖房”，里面立刻传出女人微弱的挣扎和男人粗重的喘息……人性的底线在这里早己被极寒和饥饿彻底践踏成泥。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压低、却难掩谄媚的声音从一个相对“整洁”的区域传来。那里用几排还算完好的货架围出了一个稍大的空间，门口居然还用破棉被做了个简陋的挡风帘。里面燃着一小堆篝火，用的是某种混合燃料，火光跳跃，带来一点虚假的暖意，也映照出几个熟悉又陌生的侧影！
秦雨的心脏猛地一缩！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挡风帘掀开一条缝，一个人影闪了出来。正是张强！那个前世在他坠落时发出狞笑的帮凶！他裹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厚实皮夹克，脸上带着冻疮，但气色比外面那些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幸存者好得多。他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手里拿着一个瘪了一半的金属水壶，骂骂咧咧地朝不远处一个结了冰的肮脏水坑走去。
“妈的，连点干净雪都找不到！这帮废物把周围都糟蹋成什么样了！”张强低声咒骂着，笨拙地用匕首凿着冰面。
透过掀开的帘缝，秦雨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锁定了里面的情景！
火堆旁，林雪背对着门口坐着。她裹着一件相对干净的灰色羽绒服（不是前世那件新的，但明显品质不错），长发有些凌乱地挽着，露出一截冻得发红的脖颈。她低着头，似乎在看着火苗发呆。侧脸在火光映照下，依旧能看出昔日的轮廓，只是那曾经温婉的线条如今只剩下一种刻骨的冷漠和疲惫。
李猛和王海则坐在稍远一点，靠着堆积的物资箱。李猛正用一块脏布擦拭着一把砍刀，眼神阴鸷。王海则抱着一个军用背包，警惕地放在腿上，里面鼓鼓囊囊，显然是食物。两人都穿着厚实的衣物，脸上带着一种混得不错的幸存者特有的、警惕又凶狠的神情。
物资！秦雨的目光瞬间锁定了他们身边的“财产”：几个鼓鼓囊囊的背包，两个铁皮油桶（其中一个半满，散发着刺鼻的柴油味），李猛脚边还放着一个打开的弹药箱，里面散落着几十发黄澄澄的手枪子弹！这就是他们能在如此恶劣环境下维持相对“体面”的依仗！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快意瞬间攫住了秦雨的心脏！猎物就在眼前！复仇的盛宴，该上第一道开胃菜了！
他如同融入阴影的壁虎，悄无声息地绕到这片“营地”的侧面。这里堆积着大量的废弃纸箱和倒塌的货架，形成绝佳的视觉死角。他紧贴着冰冷的金属货架，距离林雪等人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中间只隔着一些杂物。他甚至能听到火堆里燃料燃烧的噼啪声，闻到那劣质燃料的烟味和他们身上散发的汗味。
意念沉入脑海那片冰蓝色的空间。轻微的刺痛感从太阳穴传来，如同细小的冰针扎刺。他强忍着，将意志凝聚到极致，如同无形的手术刀，精准地“锁定”了目标！
收！目标——王海怀里的军用背包！
意念驱动！空间如同张开贪婪之口的巨兽！
王海只觉得怀里猛地一空！那沉甸甸、被他视为命根子的背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愕然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脸上瞬间血色褪尽，只剩下极度的惊骇和茫然！
“我…我的包？！”王海失声惊叫，声音都变了调！
“鬼叫什么！”李猛不满地抬起头呵斥，但当看到王海空空的双手和他那见了鬼的表情时，他也愣住了。
林雪也猛地转过身，脸上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和一丝疑惑。
“包！我的包不见了！”王海语无伦次，惊恐地跳起来，疯狂地在周围摸索，“刚才还在我腿上！一眨眼就没了！没了！”
“放屁！你他妈是不是自己藏起来了？！”李猛也站了起来，眼神凶狠地瞪着王海。
“我没有！真没有！它就那么…就那么…没了！”王海急得满头冷汗，声音带着哭腔。
就在两人争执、林雪皱眉警惕地扫视西周时——
收！目标——李猛脚边的弹药箱！
收！目标——那半桶柴油！
收！目标——另外两个鼓鼓囊囊的食物背包！
秦雨如同最高效的幽灵窃贼，精神力高度集中，颅内的刺痛感如同密集的鼓点，但他毫不在意！意念如同无形的触手，在极短的时间内连续发动！
李猛只觉得脚边一轻！低头一看，那箱沉甸甸的子弹连同箱子一起，没了！他瞳孔骤缩，还未来得及出声，眼角余光又瞥见旁边的油桶也瞬间消失！紧接着，堆放在林雪身后不远处的另外两个大背包，也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凭空不见了！
“啊——！！” 李猛发出一声惊骇欲绝的嘶吼！他猛地抽出砍刀，疯狂地挥舞着，如同要砍杀看不见的敌人！“谁？！出来！给老子滚出来！！”
王海也彻底吓傻了，瘫坐在地，浑身筛糠般颤抖。“鬼…有鬼…真的有鬼…”
林雪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她猛地站起身，手中不知何时也握住了一把小巧的手枪，冰冷的枪口指向西周的黑暗，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和震惊而微微颤抖。她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无边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整个“营地”一片死寂。刚才还因为物资消失而争吵的两人此刻只剩下恐惧的喘息。篝火依旧在噼啪燃烧，但火光映照下三人的脸，却如同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僵尸。
秦雨在阴影中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他缓缓从空间里取出一样东西——那是从冰爪狼獾身上剥下的一小块相对完好的、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白色皮毛。然后，他又取出半块染血的压缩饼干——正是之前从暴徒“彪哥”那里搜刮来的。
意念再次集中，锁定林雪脚边那片相对干净的空地。
出！
轻微的眩晕感袭来。那块带着血腥味的狼獾皮毛和半块染血的压缩饼干，凭空出现在林雪脚边的冰面上！同时出现的，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边缘粗糙的纸片——那是他从烧焦笔记本上撕下的一页，上面用一根冻硬的炭条，潦草地写着两个冰冷的大字：
“利息”
“啊！” 林雪被脚边突然出现的东西吓得尖叫一声，猛地后退一步，手枪差点走火！
李猛和王海也如同惊弓之鸟，砍刀和目光齐刷刷地指向那突然出现的“馈赠”！
当林雪看清那带着浓重兽腥味的皮毛、那半块沾着暗红冰渣的饼干，以及那张写着“利息”的、如同死亡通知单般的字条时，她的身体猛地一僵！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比这末世极寒更甚百倍！她的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放大，握着枪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利息？什么利息？谁的利息？
一个她拼命想要遗忘、却如同跗骨之蛆般缠绕在噩梦深处的名字，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冲破了所有理智的防线！
“是他…是他！他回来了！他回来找我们了！” 王海最先崩溃，他指着那张字条，发出凄厉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尖叫，涕泪横流，“是秦雨！是秦雨的鬼魂！！”
李猛也面无人色，砍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眼神充满了无边的恐惧：“不可能…不可能…我亲眼看着他掉下去的…那么高…他不可能…”
林雪没有尖叫，也没有反驳。她只是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两样东西和那张字条，惨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所有的情绪都被瞬间冻结。只有她那剧烈起伏的胸口和微微颤抖的、毫无血色的嘴唇，泄露着内心翻江倒海般的惊涛骇浪。她握着枪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吧”声，枪口却不由自主地垂了下去。
恐惧如同最致命的瘟疫，瞬间在这个小小的“营地”里爆发、蔓延。物资消失的恐慌被更深层次的、对未知复仇幽灵的恐惧彻底取代。猜忌的目光开始在李猛、王海和林雪之间疯狂扫视。谁拿的？怎么拿的？真的是鬼魂？还是…他们中间出了内鬼？
“是你！王海！是不是你搞的鬼？想独吞物资？！”李猛猛地转向的王海，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凶光。
“放屁！我的包也没了！老子还想问是不是你！”王海也红着眼嘶吼回去。
“够了！”林雪猛地发出一声尖利的呵斥，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声音依旧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吵有什么用！找！把东西找出来！一定是有人搞鬼！这世上没有鬼！”
她弯腰，用枪管颤抖地挑起那张写着“利息”的字条，看着上面那熟悉的、带着冰冷恨意的笔迹（秦雨刻意模仿了前世自己常用的字体），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她的心脏。她猛地抬头，目光如同受惊的母兽，疯狂地扫视着周围浓重的黑暗和废墟的阴影，仿佛那里面随时会扑出一个索命的恶鬼！
秦雨静静地站在一片倒塌的货架形成的绝对阴影中，身体如同冰冷的岩石，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他冰冷的目光穿透货架的缝隙，如同无形的利刃，精准地锁定着火光中林雪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以及李猛、王海那两张写满惊惶和猜忌的丑恶嘴脸。
复仇的火焰在胸腔内冰冷而炽烈地燃烧着，带来一种近乎战栗的快意。这只是开始。
他缓缓抬起手，隔着冰冷的空气，对着火光中那个惊惶失措的身影，做了一个无声的、缓慢的割喉动作。
利息己收，本金……还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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