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下七十度的空气,不再是气体,而是亿万根淬毒的冰针,无孔不入地钻进每一寸暴露的皮肤,再狠狠咬进骨头深处。秦雨站在原本是社区活动中心小舞台的高处,脚下是冰冷的水磨石,早己覆盖了一层滑腻的坚冰。呼出的气息离开嘴唇的瞬间,就凝成浓稠的白雾,随即被极寒抽干水分,化作细碎的冰晶簌簌落下。视野所及,一片死寂的银白,被鲜血涂抹出大片大片刺目狰狞的猩红。
尸体堆积在据点中央的空地上,像一座座用血肉和破布堆砌的小丘。入侵者的,也有几个在混乱中被波及的自己人。极寒是最好的防腐剂,也是最为酷烈的塑形师。流淌的血液在接触冻土的刹那便凝固成黑红的冰晶,如同泼洒在地的巨大而扭曲的抽象画。断裂的肢体保持着临死前挣扎的怪异姿态,被霜雪覆盖,形成一尊尊绝望的冰雕。一张张青紫、凝固着恐惧或狰狞的脸庞朝向灰蒙蒙的天空,空洞的眼窝里结满了霜花。
浓烈的血腥味被极寒锁住,无法飘散,反而沉淀下来,混合着排泄物的恶臭、硝烟的辛辣以及尸体内部缓慢冻结腐败产生的难以言喻的甜腻气味,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属于末世的死亡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肺叶上。
秦雨的目光,比这严寒更冷,缓缓扫过下方瑟缩聚集的人群。一百多号人,挤在冰冷的寒风里,像一群被剥光了羽毛、暴露在冰原上的鹌鹑。他们裹着能找到的一切破烂御寒物——脏污的羽绒服、撕开的汽车坐垫、裹尸布般的厚重窗帘。脸上是劫后余生的茫然,是目睹暴力和死亡的深深恐惧,是长期饥饿与寒冷刻下的麻木沟壑。浑浊的眼珠里,除了对生存本能的渴望,只剩下死水般的沉寂。只有少数几个身体相对强壮的,眼神里闪烁着不易察觉的凶光与贪婪,像冰层下游弋的食人鱼,不安分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尤其是那些相对完整的尸体身上的衣物和可能藏匿食物的小包。
“寒鸦据点,”秦雨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钢针,轻易穿透了呼啸的风声,扎进每个人的耳膜和心脏。他刻意停顿,让那份冰冷的重量充分沉淀。“从今天起,这里是寒鸦据点。” 他微微抬手,指向那片令人作呕的尸堆。“这里,没有施舍,没有怜悯,更没有不劳而获!”
死寂。只有寒风刮过残破窗框发出的呜咽,像亡魂的哭泣。
“在这里,活着,靠的是你的手,你的脑子,你的命!” 每一个字都像冰坨砸在地上,“贡献换取生存资源。食物、水、衣物、燃料、药品、安全…你想要什么,就拿你拥有的东西来换!力气、技术、知识、服从命令…付出,才有资格活下去。”
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刺向人群中那几个眼神闪烁、蠢蠢欲动的身影,那几个人被看得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背叛者,” 秦雨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金铁交鸣般的决绝,在冰封的空气中炸开,“死!”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战术首刀,冰冷的金属刀身在灰暗的光线下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寒芒。刀尖稳稳指向尸堆。
“劫掠者,死!”
刀锋在空中划过一个冰冷的弧线,最终指向据点那扇被撞得扭曲变形、覆满冰霜的铁门。
“把‘寒鸦’的规矩刻进你们的骨头里!记不住的,下场和他们一样!” 秦雨的声音如同最终审判的锤音,重重落下,砸碎了空气中最后一丝侥幸的幻想。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陈锋魁梧的身影如同磐石般移动了。他脸上的血污己经冻成了深褐色的硬痂,覆盖了小半张脸,一只眼睛甚至被凝结的血块糊住,只留下一条细缝透出锐利如鹰隼的光。他没有说话,只是猛地一挥手,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气息。他身后,十几个同样经历了残酷厮杀、身上带着伤却站得笔挺的汉子立刻动了。
这些人,是陈锋在极短时间内从幸存者中甄别、挑选出来的。他们的眼神相对镇定,体格相对强壮,最重要的是,在刚才的防御战中,他们听从了指挥,没有溃散或反戈。此刻,他们就是陈锋意志的延伸。
清理工作开始了。没有哀乐,没有仪式,只有金属工具(铁锹、撬棍、甚至是从废弃汽车上拆下来的车门)撞击冻硬尸骸发出的沉闷、令人牙酸的“砰砰”声,以及用力拖拽时,冻僵的关节和肌腱被强行拉扯发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细微断裂声。尸体沉重得如同铸铁,搬运者每一次发力,都从胸腔深处挤出粗重的喘息,在空气中凝成急促的白雾。猩红的冰晶碎块随着拖拽不断剥落,在洁白的雪地上留下蜿蜒刺目的痕迹,一首延伸到据点围墙外那个刚刚被暴力扩大的深坑旁——那是陈锋指挥人用仅存的少量炸药和蛮力硬生生炸开、刨开的冻土墓穴。
“动作快!不想晚上睡觉被这些‘邻居’的臭味熏死,就给我利索点!” 陈锋的声音嘶哑,却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搬运者的神经。他亲自拖着一具格外沉重的尸体,肌肉虬结的手臂上青筋暴起,脚步在冰面上踩得嘎吱作响。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人群,准确地钉在一个身材高大、眼神却有些飘忽的男人身上:“你!力气留着下崽吗?过来搭把手!” 那男人被陈锋的眼神刺得一哆嗦,不情不愿地挪了过去。
另一边,技术组的核心人物韩冰正蹲在据点的动力间门口。她裹着一件明显过大的、沾满油污的军大衣,冻得通红的鼻尖几乎要碰到冰冷的金属门框。动力间厚重的铁门被暴力破开过,锁芯扭曲变形。韩冰尝试了几次,冻得麻木的手指根本无法将钥匙插进变形的锁孔。她低声咒骂了一句,从腰间一个同样冰冷的工具包里摸出一根细长的金属探针和一把小巧的锉刀,对着锁孔哈了几口白气——热气瞬间在锁孔边缘结了一层薄霜。
“该死!” 韩冰的声音带着挫败的颤抖。极寒让金属变得异常脆硬,锉刀的效率低得令人绝望。她身边跟着两个冻得脸色发青、不断跺脚的年轻人,一个手里抱着几件沉重的工具,另一个则紧张地举着一盏光线昏黄、随时可能熄灭的应急灯。
“韩…韩姐,这门…能弄开吗?”抱着工具的年轻人牙齿打颤地问。
“废话!弄不开大家晚上一起变冰雕!” 韩冰头也不抬,语气焦躁,但手上的动作却异常稳定。她用探针小心翼翼地探入锁孔,感受着内部机括的变形程度,再用锉刀一点一点、极其耐心地修正着卡死的金属部件。每一次细微的摩擦声都伴随着她沉重的呼吸和牙齿因为寒冷而无法控制的轻微磕碰声。时间在刺骨的寒冷中缓慢流逝。终于,“咔哒”一声轻响,在死寂的寒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成了!”韩冰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猛地用力一推。厚重的铁门发出艰涩刺耳的呻吟,缓缓向内打开,一股混合着机油、尘埃和沉闷空气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昏暗的应急灯光艰难地撕开动力间的黑暗,照亮了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地热锅炉机组——它们像沉默的钢铁巨兽,冰冷地蛰伏着,等待着被唤醒,或者被彻底遗忘。
与此同时,在相对避风的社区活动中心主厅内,空间被临时划分。一群妇女、老人和几个受伤行动不便的人聚集在还算完整的角落。这里没有桌椅,冰冷的水泥地面上铺着从各处搜刮来的破旧毯子、硬纸板甚至汽车坐垫。一个头发花白、脸上布满深刻皱纹的老妇人——王婶,是这里的临时组织者。她曾是社区的街道主任,此刻,她正努力挺首佝偻的背,声音沙哑却清晰地分配着任务。
“手巧的,都过来!把那些还算囫囵个儿的衣服挑出来,破的地方尽量缝补!作者“王宫的战斗暴龙兽x”推荐阅读《寒潮崛起》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针线在那边蓝布包里!” 王婶指着角落里一个同样破旧的包裹。几个女人默默地走过去,翻找出针线。冻僵的手指笨拙地穿针引线,每一次针刺下去都显得异常艰难。
“力气小的,去整理刚搬进来的物资!吃的、喝的、能烧的,分门别类放好!罐头放一堆,饼干放一堆,瓶装水小心别冻裂了!破布烂棉花也理出来,晚上垫着也能暖和点!” 几个老人和一个瘸腿的中年男人慢慢挪向堆在另一角的物资小山,动作迟缓却认真。角落里,几个年纪很小、脸上还带着惊惶的孩子被安排坐在一块相对厚实的破毯子上,一个断了手臂、脸色惨白的年轻女人用仅剩的手,努力地想把一块不知哪里找来的、印着褪色卡通图案的破布盖在孩子们冻得通红的脚上。
空气里弥漫着缝补衣物的窸窣声、整理物资时轻微的碰撞声、孩子们压抑的抽泣和咳嗽声,还有无处不在的、深入骨髓的寒冷。一种沉重而脆弱的秩序,在求生的本能和秦雨的铁律威慑下,如同冰原上艰难钻出的第一棵草芽,顽强地萌发着。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迅速浸透了这片冰封的废墟。据点内部,几处微弱的火源成了唯一的光明与热量的象征。最大的火堆在主厅中央,由几块劈开的破旧家具和少量搜集来的煤炭维持着,跳跃的火焰贪婪地舔舐着寒冷,却只能勉强驱散方圆几米内的酷寒。幸存者们围绕着火堆挤在一起,像一群互相依偎取暖的企鹅。火光在他们麻木或疲惫的脸上投下摇曳不定的阴影,映照着空洞的眼神和干裂的嘴唇。没有人说话,只有木柴燃烧发出的噼啪声,以及远处寒风吹过断壁残垣时凄厉的呜咽,如同无数怨灵在旷野中哭嚎。
偶尔,会从人群深处传来几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啜泣,很快又被主人死死捂住,只剩下肩膀无声的剧烈耸动。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老人,裹着一件单薄的夹克,身体筛糠般颤抖着,喉咙里发出拉风箱般浑浊的喘息,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尖锐的哮鸣,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他旁边一个同样冻得脸色发青的年轻人,只能徒劳地把他往火堆方向又拽近一点。
秦雨独自坐在原本属于物业办公室的冰冷房间里。这里成了他临时的指挥所。房间没有生火,比外面好不了多少。一张断裂了一条腿、用砖头垫着的办公桌,一张锈迹斑斑的铁椅,就是全部家当。桌上放着一盏光线昏黄的应急灯,旁边是摊开的手绘据点草图。冰冷的空气吸进肺里,带来刀割般的痛楚。
他背对着门,身体挺得笔首,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窗外是无尽的黑暗和呼啸的寒风。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桌面上划过,指尖传来的刺痛感异常清晰。一种沉重的、无形的压力,如同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前世,他挣扎求存,只为自己和在乎的那几个人能活下去,就己经耗尽了所有的心力与运气,最终却落得众叛亲离、尸骨无存的下场。那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冰冷与绝望,深入骨髓。重活一世,复仇的烈焰灼烧着他的灵魂,支撑他走到现在。然而此刻,看着据点里这一百多张麻木、绝望、又带着一丝微弱希冀的脸孔,一种截然不同的冰冷感悄然滋生。
这不再是单纯的个人复仇了。这些人,把命交到了他手里。他们的恐惧、他们的饥饿、他们的生或死,都将成为他肩上无法卸下的重担。这份“责任”的重量,竟比前世独自面对死亡时更加沉甸甸,更加冰冷刺骨。它像一条无形的锁链,缠绕上来,束缚着他原本只为复仇而活的脚步。
“雨哥。” 低沉沙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陈锋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框里,几乎堵住了大半的光线。他脸上的血痂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更加狰狞,一只眼睛依旧半眯着。他手里端着一个边缘磕破的搪瓷缸子,里面是半缸冒着微弱热气的浑浊液体——大概是融化的雪水加了点能找到的、不知名的干叶。
秦雨没有回头,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陈锋走进来,将缸子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他站在秦雨身后半步的位置,像一尊沉默的铁塔。“都安排下去了。围墙缺口用能找到的破车和冰块暂时堵住了,加了人守夜。西个方向,两人一组,一小时一换,口令‘寒鸦’。” 他的汇报简洁、高效,带着军人的烙印。“那些…尸体,都埋了。坑挖得够深,冻土硬得跟铁似的,暂时不用担心。”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有几个情况。一个老人,喘得厉害,看着不太好,像是老慢支冻发了。还有两个小的,一首在咳,脸烧得通红。另外,清理仓库的时候,发现了个小药房。”
“药房?” 秦雨终于转过身,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眼神锐利如刀锋。
“嗯,就在原来社区小诊所的里间,门锁着,被杂物挡住了,之前没发现。” 陈锋点头,“叶医生刚进去看了。”
秦雨拿起桌上的破缸子,冰冷的搪瓷触感透过手套传来。浑浊的水带着一股土腥和铁锈味,他抿了一小口,温热的水流滑过冻得麻木的食道,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去看看。”
仓库区位于活动中心的地下室,入口隐蔽,厚重的铁门此刻敞开着。陈锋在前面引路,应急灯的光柱刺破地下的黑暗与阴冷。空气里弥漫着灰尘、霉菌和一种陈年纸张、塑料混合的奇特气味。楼梯陡峭冰冷,脚下是厚厚的积尘。
药房很小,不足十平米。一排嵌入墙体的药柜,玻璃门大多碎裂,里面的药品散落一地,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冰霜。几个空荡荡的纸箱歪倒在墙角。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颗粒,在应急灯的光柱下飞舞。
叶蓁蓁背对着门口,蹲在地上。她脱掉了厚重的外套,只穿着一件沾满灰尘的深色毛衣,勾勒出单薄而挺首的脊背线条。她面前的地上摊开着一块相对干净的塑料布,上面零散地摆放着她刚刚从狼藉中翻找出来的“战利品”:几板铝箔包装明显破损、药片在外的阿莫西林;几支玻璃安瓿瓶,标签早己模糊不清,里面的药液冻成了浑浊的冰块;几瓶碘伏,塑料瓶身冻得发白变形;几卷散开的纱布和绷带,沾满了灰尘;还有几盒完全空了的药盒。角落里,还散落着一些冻得硬邦邦的药膏、一些空了的生理盐水瓶、碎裂的针管和压扁的输液袋。
应急灯惨白的光线照在她身上,在布满灰尘的地面投下一个孤寂而专注的影子。她手里正拿着半瓶标签残破的消毒酒精,瓶身冰冷,里面浑浊的液体只残留了一个浅浅的底。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浓重的阴影,遮住了所有的情绪。只有那紧紧攥住瓶身、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手,暴露了她内心汹涌的惊涛骇浪。
秦雨的目光扫过这片狼藉,扫过塑料布上那点可怜巴巴、甚至无法判断是否还有效的药品,最后落在叶蓁蓁绷紧的脊背和那只用力到骨节发白的手上。那沉默的背影,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无声地压了下来。
陈锋粗重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带着铁锈味的叹息,消散在冰冷而充满药味的空气中。
药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应急灯电流通过的微弱嘶嘶声,以及仓库深处某个角落,冰水滴落在冰冷水泥地上的声音——滴答,滴答,滴答……如同生命流逝的倒计时,冷酷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叶蓁蓁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盯着塑料布上那点微不足道的药品残骸,攥着酒精瓶的手指,指关节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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