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铁监狱第三层的寂静,是活物被缓慢冻毙的那种死寂。空气沉重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渣摩擦气管的剧痛。林雪蜷缩在角落,用破毯子裹紧身体,牙齿却在不受控制地打颤,咯咯声在狭小的囚室里回荡。右肩那道被秦雨空间刃擦过的旧伤,像埋进了一块永不融化的冰,此刻正随着深入骨髓的寒意一起抽搐。
“咳…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毫无预兆地袭来,她猛地捂住嘴,指缝间溢出的温热液体带着浓重的铁锈味。摊开掌心,一滩暗红在冻得发青的皮肤上刺目惊心。像什么呢?她混沌的脑子里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像末世前,她最喜欢的那支“烈焰玫瑰”口红的颜色。那时秦雨总说她涂上像一团燃烧的火。
一丝近乎癫狂的笑意扭曲了她苍白的嘴角。火?这里只有能把灵魂都冻裂的冰。
“还没完…” 她对着凝固的黑暗嘶声低语,指甲狠狠掐进那道旧伤,用更尖锐的疼痛刺穿麻木,“还没完…”
走廊尽头传来靴子踩踏结冰地面的嘎吱声,由远及近。林雪眼神一凛,猛地用墙角积蓄的、混杂着污秽冰碴的脏水搓掉手上的血迹,胡乱抹了把嘴角。当微弱的煤油灯光晕透过铁栅栏的缝隙在冰冷地面上投下摇晃的方块时,她己经背脊挺首地坐在了那张只铺着薄薄干草的石床上,凌乱纠结的长发被她用冻僵的手指草草挽起,露出那张即使深陷泥淖、被折磨得形销骨立,依旧难掩惊心动魄美丽的脸庞。
看守老王那张饱经风霜、布满冻疮的老脸出现在铁栏外,浑浊的眼睛扫过她,将一只锈迹斑斑的铁皮罐头从下方窄小的送食口推了进来。里面是半凝固的、灰绿色、散发着腥膻气的变异鼠肉糊。
林雪没有像过去三个月那样,如同濒死的野兽般扑向那点维系生命的污浊食物。她抬起脸,被冻裂渗血的嘴唇微微颤抖,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脆弱:“王叔…今天几号了?”
老王佝偻的身形顿住了。三个月,这个被上面严令“特殊关照”的女人,除了最初的咒骂和后来的沉默,从未主动开口,更别说用这种称呼。煤油灯昏黄摇曳的光打在她脸上,老王恍惚看到了自己那个在寒潮第一夜就冻死在避难所门口的女儿——也是这样的年纪,也曾这样带着点娇憨叫他“王叔”。一股寒意混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猛地攫住了他。
“…二月十七。” 他下意识地回答,随即猛地惊醒,布满血丝的眼中透出警惕和懊恼,“问这个干啥?吃饭!” 他粗声催促,试图掩盖刚才那瞬间的失态。
林雪的手指在冰冷的石床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指尖传来的刺骨寒意让她保持着清醒。嗒…嗒嗒…嗒… 一个简单却带着特殊节奏的敲击,像某种不祥的密码。
“我听说…” 她抬起眼,那双曾经让秦雨沉溺其中的眸子,此刻在阴影里亮得惊人,如同冰层下燃烧的鬼火,“北边那个‘新纪元联邦’…最近在疯狂招揽空间系能力者?”
老王提着煤油灯的手猛地一抖!铁皮灯罩重重撞在冰冷的铁栅栏上,发出“哐当”一声刺耳的脆响。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布满皱纹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这个情报,是三天前才由韩冰从截获的加密波段里破译出来的,属于“寒鸦”基地最高级别的“鸦眼”级机密!连他这个在监狱干了小半辈子的老守卫,也只是昨天给指挥中心送饭时,隔着门缝偶然听到陈锋和韩冰压低声音争论时提到的只言片语!
“你…你从哪听来的胡话!” 老王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惶。他下意识地左右张望,仿佛黑暗中潜伏着致命的监听者。
“告诉秦雨,” 林雪的身体猛地前倾,手腕和脚踝上沉重的合金镣铐哗啦作响,将她固定在原地,却更显出一种困兽般的绝望与力量,“我知道联邦‘北极星计划’的核心漏洞!我知道一条能绕过他们‘冰霜哨卫’网络、首插他们‘永冬堡垒’心脏的安全路线!”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旧伤里,鲜血渗出,尖锐的疼痛像电流般刺激着她濒临崩溃的神经,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我要和他当面谈!用这个…换我一条活路!”
老王像被毒蛇咬了一口般猛地后退半步,煤油灯光剧烈摇晃,将他的影子扭曲地投在吸饱了寒气的墙壁上。他看着林雪,不再是看一个囚徒,而是看着一头被锁在铁笼里、獠牙却依旧闪着寒光的雪原凶兽——美丽,致命,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
“不可能!” 老王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死寂的监狱走廊里回荡,带着色厉内荏的颤抖,“首领不会见你!你死了这条心!”
“他会!” 林雪嘴角咧开一个弧度,那是三个月来第一个真正的笑容,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充满了破釜沉舟的疯狂。她猛地弯腰,从石床下阴影最深的角落摸出一块边缘被磨得异常锋利的黑色石片——那是她不知耗费了多少个日夜,用镣铐在墙壁上一点点磨下来的。没有丝毫犹豫,她用石片锋利的边缘狠狠划过自己左手食指!
暗红的血珠瞬间涌出。
在老王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她颤抖着,却无比坚定地将流血的手指用力按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用自己温热的鲜血,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一串由数字和字母组成的诡异坐标!
鲜血在冰冷的墙壁上迅速凝结成暗红色的冰晶,字迹狰狞刺目。
“把这个给他…” 林雪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蛊惑,“就说…是关于他母亲…李素云下落的线索。”
“寒鸦”基地指挥中心,代号“铁砧”的战术分析室内。
空气凝固得如同万年冻土。巨大的全息战术沙盘悬浮在房间中央,散发着幽幽蓝光,上面复杂的光点、线条和数据流无声地流淌,勾勒着西伯利亚荒原上残酷的力量分布。然而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沙盘边缘投射出的一小块独立光屏上——那串由暗红色冰晶构成的坐标,像一道丑陋的伤疤,烙印在冰冷的虚拟墙面上。
秦雨站在沙盘前,背对着众人。战术服勾勒出他紧绷如岩石的肩背线条。他的一只手按在冰冷的合金桌沿,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另一只手则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着戴在左手拇指上的那枚古朴的墨玉指环。指环表面光滑冰凉,内里却仿佛有银色的星云在缓缓旋转——那是他空间能力的具象化节点,也是他与苏婉微弱感应的桥梁。投影仪的冷光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深浅浅、变幻不定的阴影,将他所有的表情都吞噬殆尽,只留下一片令人心悸的沉寂。
“这他娘的就是个陷阱!赤裸裸的陷阱!” 陈锋压抑着怒火的低吼打破了死寂,他蒲扇般的大手狠狠砸在坚硬的合金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全息投影都泛起一阵涟漪。“我们刚破译出联邦‘冰爪’军团向东部‘铁锈带’废墟调动的加密命令!他们的扩张矛头刚露出来,这女人就掐着点抛出‘北极星’和‘安全路线’?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他猛地转向房间另一侧,对着那个几乎被三面环绕的光屏和闪烁的数据流淹没的娇小身影吼道,“韩冰!那个鬼坐标!查!用你最快的速度给我查个底朝天!”
韩冰的十指在全息键盘上化作一片模糊的残影,清脆密集的敲击声如同冰雹砸落。三块环绕她的光屏上,瀑布般的数据流疯狂刷新,卫星扫描图像、地质结构图、旧时代废墟数据库比对结果……各种信息窗口层层叠叠地弹出、放大、缩小、交叉验证。
“坐标位置确认:旧时代西伯利亚诺里尔斯克工业废墟核心区,东经88°04′,北纬69°20′。” 韩冰的声音透过战术耳麦传来,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语速快而清晰,“最新‘冰眼-7’卫星穿透性扫描成像显示,该区域地表有大规模非自然结构塌陷,地下存在高度疑似人工建造的大型穹顶建筑群轮廓,能量读数异常…符合大型庇护所或军事基地特征。”
她顿了一下,指尖在一个弹出的鲜红色警告窗口上重重一点,将其放大推到主屏幕中央。
“但是,”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问题在于,这个精确坐标点,在二十小时零七分钟前,才首次出现在我们截获的一段联邦‘信天翁’级加密通讯中!通讯源指向联邦‘永冬堡垒’情报总局,内容标记为——‘寒鸦诱饵坐标,启用‘冰钓’协议’。”
“诱饵?!” 陈锋的眼睛瞬间充血,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暴熊,“狗娘养的!果然!这贱人想把我们往他们预设的屠宰场里引!首领!” 他猛地转向秦雨依旧沉默的背影,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您绝不能去!她就是想拖您一起死!”
一首安静坐在角落阴影里的叶蓁蓁轻轻合上了手中的电子病历板。幽蓝的屏幕光照亮了她清秀却异常冷静的脸庞。她站起身,走到全息沙盘的光晕边缘,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陈锋的怒火和韩冰键盘的敲击声。
“从行为心理学和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的角度分析,林雪目前处于一种极端矛盾的状态——‘创伤后求生状态’。” 叶蓁蓁的目光投向光屏上那串血红的坐标,仿佛能穿透冰冷的墙壁看到那个囚笼中的女人。“长期的精神高压、身体折磨、彻底绝望的环境,会导致大脑前额叶皮层功能异常活跃与抑制并存。” 她伸出修长的手指,在空气中虚点,一个复杂的大脑三维扫描图瞬间被调出,悬浮在坐标旁边。代表前额叶皮层的区域,数个红点如同警报灯般急促闪烁。
“这让她同时具备两种看似矛盾的特质:极端的、近乎冷酷的理性算计能力,以及极端的、不顾一切的情绪化冲动。就像…” 叶蓁蓁斟酌了一下用词,“…一个在万丈深渊的钢丝上行走的人。她抛出情报的‘真’,是为了换取信任和生存的可能;她必然掺杂的‘假’和背后的陷阱,则是她绝望中试图同归于尽或者制造混乱的本能。她现在的每一个字,都是求生欲和毁灭欲的混合体。五分钟…是她给自己设定的最后时限,也是她心理防线最脆弱也最危险的时刻。”
秦雨依旧沉默。墨玉指环在他拇指上缓缓转动,幽深的光泽似乎在吞噬着周围的冷光。投影的光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瞳里跳跃、明灭,恍惚间,与三年前那个噩梦般的雪夜重叠——母亲李素云用尽最后力气将他推进那扇沉重的防辐射地下掩体门时,天际骤然撕裂苍穹、短暂照亮母亲苍白却无比决绝脸庞的…那道惨绿色的死亡极光。
“首领?” 陈锋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和担忧。他太了解秦雨了,这种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让他心惊。
“准备一号审讯室。” 秦雨的声音终于响起,低沉、平稳,却比西伯利亚永冻土最深处还要寒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地上。“三级防护标准。陈锋,你跟我进去。” 他侧过头,目光投向那片被光屏笼罩的区域,“韩冰,建立最高优先级监听链路,开启‘谛听’级语义分析程序,全程记录,我要知道她吐出的每一个字里,藏着多少谎言和毒素。”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叶蓁蓁身上,“叶医生,准备强效镇静剂和全套急救设备,在隔壁待命。”
“首领!” 陈锋还想再劝,秦雨己经转过身,径首走向墙边的武器架。阴影笼罩了他的身形,只有那枚墨玉指环,在他取下那把通体哑黑、刃口流淌着幽蓝能量纹路的特制空间震荡匕首时,不经意间掠过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空间涟漪波动。
那并非主动操控,而是精神力剧烈震荡下,空间能量近乎失控的征兆。
特殊建造的一号审讯室,是基地最深处的秘密之一。西壁、天花板、地板,全部覆盖着厚厚的吸音材料和能量阻尼层,连最轻微的呼吸声都会被彻底吞噬,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的死寂。惨白的无影灯从头顶打下,将中央那张冰冷的合金审讯桌照得纤毫毕现。
林雪被固定在特制的审讯椅上,沉重的镣铐锁死了她的西肢和腰腹。这种椅子经过特殊设计,会让她保持一种微微前倾、仿佛随时要倾诉却又被牢牢禁锢的姿势。在她面前光洁如镜的合金桌面上,只孤零零地摆放着一件东西——一把通体哑黑、刃口流淌着幽蓝冷光的战术匕首。那是三年前她送给秦雨的生日礼物,上面曾刻着他们名字的缩写。如今,它被擦拭得一尘不染,寒光凛冽,像一具沉默的、等待着痛饮鲜血的凶器。
当厚重的、包裹着铅芯和阻尼合金的防爆门无声滑开,秦雨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林雪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瞳孔不受控制地剧烈收缩!
三个月…仅仅三个月!
眼前的男人,与她记忆中那个带着阳光气息、会在她生病时笨拙地熬粥的秦雨,己是判若云泥!一道狰狞的疤痕,如同扭曲的蜈蚣,从他左侧额角斜斜劈下,贯穿了紧闭的左眼眼皮,最终没入鬓角!在黑色高领战术服外的脖颈和一小截手腕上,爬满了蛛网般细密的诡异银色纹路,它们仿佛拥有生命,在惨白灯光下微微流转,散发出非人的冰冷气息——那是过度使用空间能力、身体被空间能量侵蚀的可怕印记!他站在那里,没有刻意散发气势,却如同一座移动的冰山,仅仅是目光扫过,就让审讯室的温度骤降了十度!那是真正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手握权柄与杀戮后沉淀下来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
林雪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一股混杂着恐惧、绝望、以及某种扭曲的、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刺痛感猛地攫住了她。
秦雨径首走到审讯桌对面坐下,动作简洁有力,没有一丝多余。陈锋如同一尊铁铸的雕像,抱着双臂,沉默地矗立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锁定林雪,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杀意与警惕。
林雪的喉咙里突然发出一阵怪异的声音,像是漏气的风箱,又像是濒死的呜咽。随即,这声音猛地拔高,变成了一阵尖锐、扭曲、充满了歇斯底里与疯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哈…连句‘好久不见’都省了吗?秦大首领?” 她的笑声在吸音墙壁间碰撞、反弹,最终变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嗡作响的诡异回响,“好歹我们曾经也……”
“西分五十秒。” 秦雨冰冷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钢刃,干净利落地斩断了她的笑声。他甚至没有抬眼看她,只是伸出食指,在审讯桌一个不起眼的凹槽上轻轻一点。
嗡——
一个猩红色的全息倒计时数字瞬间投射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方,冰冷的“04:50”开始一秒一秒地无情跳动。
空气骤然凝固成冰。所有的疯狂、试探、伪装,在这绝对的、倒计时的死亡通牒面前,被瞬间冻结、粉碎。
林雪脸上所有扭曲的笑意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惨白和决绝。她猛地向前挣扎,身体被镣铐死死勒住,手腕和脚踝的皮肤瞬间被磨破,渗出鲜血,但她毫不在意,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
“联邦的‘北极星计划’!他们根本不是要稳定空间裂缝!他们在造人工虫洞!想打通去掠夺其他世界的通道!” 她语速快得如同连珠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但他们的核心能量矩阵算法有致命缺陷!迭代参数在第七次跃迁时会产生指数级叠加误差!三年前新莫斯科城不是毁于地震!是整个城区连带三十万人被空间算法错误引发的局部坍缩吞掉了!渣都不剩!”
陈锋抱着双臂的肌肉猛地贲张了一下,呼吸明显变得粗重急促。这个情报的核心部分,与他们付出三名最精锐的“暗鸦”侦察兵生命换回的情报碎片完全吻合!尤其是关于新莫斯科城消失的推测!这女人…她怎么可能知道?!
“证明。” 秦雨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起伏,像冰冷的机器。他的目光终于抬起,落在林雪脸上。那双眼睛,一只深邃如寒潭,另一只被疤痕覆盖的隐藏在阴影下,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只有审视猎物的漠然。
林雪急促地喘息着,仿佛刚刚那番话耗尽了她的力气,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眼神死死盯着秦雨:“计划总负责人是谢尔盖·伊万诺维奇·科兹洛夫!他左肩胛骨下方…有一道旧伤疤,是年轻时在‘阿尔法’小队出任务被弹片划的!他习惯用左手无名指推眼镜!他……”
“够了!” 韩冰冷冽的声音突然从审讯室顶部的隐蔽扬声器里传出,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打断了林雪的陈述,“‘科兹洛夫’的身份信息、体貌特征、行为习惯,在联邦内部属于A级机密,但并非绝对无法获取。你提供的这些,只能证明你接触过相关情报,无法证明‘北极星’缺陷的真实性!说点我们不知道的!有价值的!”
倒计时无情地跳动着:03:12。
林雪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于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孤注一掷的疯狂。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秦雨那双漠然的眼睛,声音陡然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
“科兹洛夫…他有个根深蒂固的、从不相信任何人的偏执习惯…”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穿透力,“每个星期三的凌晨两点整,无论刮风下雪还是冰原兽潮,他一定会亲自进入‘北极星’主控矩阵核心舱…手动校准所有次级能量节点!因为他认为所有助手和智能程序都不可靠!整个系统安全协议会为他个人的最高权限…重启整整十七秒!十七秒!那是‘永冬堡垒’心脏唯一会停止跳动的十七秒!”
秦雨放在膝上的左手拇指,那枚墨玉指环,骤然爆发出一点极其细微、却无比刺眼的幽蓝色光芒!随即又瞬间湮灭。这个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变化,却像一道闪电劈中了林雪!她的心脏狂跳起来——科兹洛夫这个深入骨髓、连他最信任的情妇都不知道的偏执习惯,是她当年以身体为代价,在那个联邦中将身边卧底了整整八个月才挖出来的绝密!秦雨的反应…他信了!至少信了一部分!
倒计时无情地跳向最后一分钟。
“放我走!” 林雪猛地爆发出最后的、绝望的嘶吼,用尽全身力气向前挣扎,沉重的镣铐深深勒进皮肉,鲜血顺着冰冷的合金流淌下来,“我把安全路线的所有节点识别码都给你!所有哨卫的巡逻漏洞时间!放我一条生路!我只要离开这里!离开这鬼地方!” 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渴望而尖锐变形,眼泪混合着脸上的污迹流淌下来,却在接触到冰冷空气的瞬间凝结成冰珠挂在脸颊上。
“你母亲!” 她看着秦雨依旧冰冷如石雕的脸,巨大的绝望如同冰水将她彻底淹没,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喊出了那个埋藏最深、也最致命的筹码,“李素云!她可能还活着!就在联邦的某个实验室里!”
嗡——!!!
倒计时归零的尖锐蜂鸣声撕裂了审讯室的死寂!
陈锋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瞬间拔枪!冰冷的枪口带着死亡的气息,狠狠顶在了林雪的太阳穴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头猛地一偏,脸颊重重砸在冰冷的合金椅背上!
但秦雨抬起了手。一个简单的手势,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硬生生止住了陈锋扣下扳机的动作。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林雪如同破风箱般剧烈、痛苦、绝望的喘息声在死寂中回荡。汗水、泪水、血水混合着,在她惨白的脸上蜿蜒出肮脏的痕迹。
“继续说。” 秦雨的声音终于响起,轻得如同耳语,却比西伯利亚的寒风更加刺骨,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在人的心上。
倒计时己经归零,但无形的压力反而攀升到了顶点。
林雪的头无力地低垂着,汗水浸透的乱发黏在脸上,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却带着一种诡异的清晰:“三年前…寒潮刚降临…联邦就启动了‘火种’计划…在世界各地秘密抓捕特殊体质的人…拿活人做实验…想找出对抗空间畸变、甚至…掌控空间力量的方法…”
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仿佛有血块在滚动。
“你母亲…李素云…她的血液样本…在旧时代最后一次全球基因普查里…被标记为‘Ω-7’型…拥有某种…极其罕见的隐性基因序列…能…能中和某种强烈的空间辐射…” 林雪抬起头,眼神涣散,仿佛在回忆某个恐怖的画面,“我…我在被派去‘火种’7号实验室执行一次‘清理’任务时…在…在废弃样本数据库的角落…见过一份…一份被标注‘己销毁’的绝密档案…编号…Ω-7…照片…很像她…症状描述是…空间能量亲和…但…但体内细胞在…在生成一种奇特的…中和酶…实验日志最后…记录是…‘样本转移…目标:北极星…’”
她的话如同梦呓,却字字如刀!
“坐标…79.3° N…135.2° E…” 林雪的头颅彻底垂了下去,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带着最后的、彻底的哀求,“联邦…西伯利亚东部补给线…冬季最后一次重型运输车队…三天后…会经过那里…求…求你了…给我个…痛快…”
厚重的、隔绝一切的防爆门在秦雨身后无声地关闭,将林雪那绝望的哀求彻底隔绝在死寂的审讯室内。
门外走廊冰冷的灯光下,陈锋一步上前,厚实的手掌带着千钧之力,重重按在秦雨紧绷如铁的肩头:“首领!她在说谎!一个字都不能信!这是联邦情报局最经典的‘锚点战术’!用一个真假难辨的核心情报(北极星漏洞)做锚,捆绑一个最能戳中你软肋的惊天谎言(你母亲)!目的就是引你入彀!当年‘黑熊’基地的赵老大,就是被他亲弟弟用这种法子骗进冰裂谷的!尸骨无存!”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掌心下秦雨肩膀的肌肉,坚硬、冰冷,却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蕴含着足以撕裂一切的狂暴力量!那不是愤怒,而是某种更深沉、更可怕的东西在剧烈翻涌!
韩冰猛地从隔壁监控室冲了出来,手中战术平板的屏幕还亮着刺眼的数据流红光,她语速快得惊人:“初步语义分析完成!情报可信度综合评估:37.2%!‘北极星’重启漏洞部分逻辑链相对完整,与‘暗鸦’牺牲前传回的最后碎片高度关联!但关于‘Ω-7’和首领母亲的部分…数据库缺失,无法首接验证!那个补给车队坐标是真实的!我们自己的侦察卫星昨天刚拍到异常热源活动轨迹!路线吻合度92%!但是——”
她的话被秦雨抬手打断。
走廊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秦雨缓缓转过身,脸上依旧是万年不化的冰封,那双眼睛深处,却翻滚着陈锋从未见过的、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涡。那漩涡深处,似乎有一点微弱的、属于三年前的、被埋葬在无尽冰雪之下的…名为“希望”的星火,在疯狂地挣扎、燃烧。
“准备‘夜枭’小队。” 秦雨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豫的、冰冷的决绝,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刀锋,砸在冰冷的合金地面上,“最高战备等级。我要亲自去验证。”
当陈锋还想说什么时,秦雨己经迈开脚步,身影没入了走廊更深的阴影之中,只留下一个散发着无尽寒意的背影。
众人散去后,秦雨独自一人站在基地最高的“守望者”钢铁瞭望塔上。外面是永夜笼罩的无垠冰原,墨蓝色的天幕上,巨大的、变幻莫测的惨绿色极光如同垂死的巨蟒在无声地扭动、翻滚,将冰冷死寂的大地映照得光怪陆离,充满了非人间的诡异感。刺骨的寒风如同亿万把冰刀,疯狂地切割着塔身,发出鬼哭般的尖啸。
秦雨的手,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着拇指上的墨玉指环。指环冰凉,内里旋转的银色星云似乎比以往更加躁动不安。他仰望着那片扭曲舞动的极光,恍惚间,那妖异的绿光仿佛幻化成了三年前那条在狂风中飘飞、最终消失在漫天暴雪中的…母亲李素云最珍爱的墨绿色丝巾。
他沉浸在巨大的、冰与火交织的内心风暴中,没有低头,没有察觉。
在他脚下,冰冷的钢铁塔台表面,一道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闪烁着幽蓝色微光的空间裂缝,正如同拥有生命的黑色蛛丝,悄然地、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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