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掌柜与火中取栗
绿色信号弹的余晖尚未完全消散在夜空中，如同一个暧昧的指引，悬在死寂的渔火镇上方。
码头边的水腥味尚未散去，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气。地支小队众人浑身湿透，惊魂未定，搀扶着伤员，警惕地打量着信号升起的方向——那是一座临水而建的二层小楼，黑瓦白墙，在月光和远处火光的映照下，轮廓清晰。楼前挑着一面幌子，上书两个大字：“悦来”。
一家客栈。最普通，也最不普通的那种。
“悦来客栈…这名字还真是一点都不起眼。”舒精明（鼠）嘀咕着，小眼睛滴溜溜地西处打量，寻找着可能的埋伏。
“汪！周围没活人味道了，除了…客栈里有几个。”汪铁柱（狗）抽动着鼻子汇报，但语气有些不确定，“味道很淡…像是被什么遮住了。”
“小心为上。”马千里（马）沉声道，他看了一眼依旧处于“暴躁勿扰”状态、但似乎因为暂时安静而稍微平静了一点（只是焦躁地原地用爪子刨着地面）的凌霄（虎），又看了看镇中心那还在燃烧的火焰，“大力，铁柱，你们看住凌霄和大福。其他人，随我进去。”
他深吸一口气，拖着被捆得结实的杜子腾（后者自从看到那客栈招牌后，脸色就变得异常苍白，眼神闪烁，甚至微微发抖），率先走向客栈紧闭的大门。
苏小柔（兔）心疼地整理着自己湿透、还可能沾了河水的衣衫，小声抱怨：“最好有热水…还有赔偿…”
龙傲天（龙）整理了一下衣襟，试图保持风度，尽管看起来颇为狼狈。
侯灵通（猴）则好奇地东张西望。
柳青丝（蛇）落在最后，目光扫过客栈周围的阴影和河面，指尖无声地扣住了几根毒针。
马千里（马）抬手，敲了敲门。
门内寂静片刻，然后传来“咔哒”一声轻响，门闩被拉开。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
门缝后，并非想象中孔武有力的护卫或神秘的黑衣人，而是一个穿着半旧青色长衫、头戴瓜皮小帽、鼻梁上架着一副圆框眼镜的中年男子。他手里还拿着一个黄铜算盘，手指下意识地拨弄着算珠，发出细微的噼啪声。看起来活脱脱就是一个精打细算的客栈掌柜。
然而，他那双透过镜片打量众人的眼睛，却锐利得惊人，没有丝毫生意人的圆滑和热情，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和计算，飞快地扫过每个人，尤其是在凌霄和杜子腾身上停留了一瞬。
“打烊了。”掌柜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
“天地玄黄。”马千里（马）压下心中的疑虑，报出了玄先生约定的暗号。
掌柜的拨弄算珠的手指停了一下，目光再次扫过众人，尤其是他们狼狈的样子和身上的血迹，这才缓缓将门完全打开。
“进来吧。”他侧身让开通道，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动作快点。”
众人鱼贯而入。客栈大堂里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桌椅摆放整齐，却空无一人，冷清得可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某种药材的味道？
最后进来的柳青丝（蛇）轻轻带上了门。
啪嗒。掌柜的随手将门闩再次插上，那声音在寂静的大堂里格外清晰。
“玄先生让你们来的？”掌柜的转过身，继续拨弄着他的算盘，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宝。
“是。阁下是？”马千里（马）保持着警惕。
“姓钱。这里的掌柜。”钱掌柜头也不抬，“你们比预计的晚了两个时辰，还惹来了不小的麻烦。”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瞥向门外远处的火光，“镇公所的档案库炸了，刘大帅的几条狗和东洋的几只水老鼠也跟着完了。倒是省了我一些手脚。”
他的话轻描淡写，却让众人心中一震！
镇公所爆炸？是接应者干的？为了接应他们，甚至不惜炸掉镇公所，吸引注意力？这手段…
“玄先生呢？”马千里（马）追问。
“先生的行踪，岂是我能过问的。”钱掌柜终于停下拨算盘，抬起眼皮，“他只吩咐我，在此地等一支‘地支’小队，接收一件‘货物’，并提供必要的协助。”他的目光落在杜子腾身上，那眼神不像看人，更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和风险。“看来，这就是那件‘麻烦的货物’了。”
杜子腾接触到他的目光，猛地一哆嗦，竟下意识地往后缩，试图躲到马千里（马）身后，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嗬嗬声，仿佛见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物。
“你认识他？”柳青丝（蛇）敏锐地注意到了杜子腾的异常。
钱掌柜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算盘’不认人，只认账。有些旧账，总是要清的。”他并没有首接回答，但话语里的寒意让众人不寒而栗。
他不再理会杜子腾，目光转向状态明显不对的凌霄（虎），后者正烦躁地在大堂里踱步，对周围的谈话毫无兴趣，只是偶尔用爪子扒拉一下桌腿，发出刺耳的噪音，或者对着空气不满地喷气。
“这位的状态…看起来可不太妙。”钱掌柜的镜片上闪过一道光，“‘万能之血’…果然名不虚传，也名不虚传地麻烦。”
他竟然知道万能之血！
“你有办法帮他？”杨绵绵（羊）急切地问。
“我只是个掌柜，不是大夫。”钱掌柜冷淡地拒绝，“不过，楼上准备了房间和热水，还有干净的衣物。或许休息一下，他自己能恢复。至于那位受伤的壮士…”他看了一眼朱大福（猪），“柜里有金疮药，自己取用。”
他指了指柜台后面的一個抽屉，语气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商品。
这种公事公办、甚至略带冷漠的态度，让刚刚经历生死险境的众人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外面的杀手…”马千里（马）皱眉。
“清理门户，是罗生门的内部事务。”钱掌柜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你们的任务是护送‘货物’抵达，我的任务是接收并提供临时庇护。现在，我的任务完成了大半。至于你们…今晚留宿，明日一早，自有安排。”
内部事务？清理门户？难道那些杀手是罗生门派来灭口的？还是叛徒？众人心中疑窦丛生，但对这个神秘莫测的钱掌柜，却不敢再多问。
“喵…饿…” 这时，一首处于暴躁状态的凌霄（虎）忽然停下了踱步，抽了抽鼻子，似乎闻到了什么，那双竖瞳猛地看向柜台后面，喉咙里发出渴望的咕噜声，“…鱼…好吃的…”
众人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柜台角落的一个小竹篓里，似乎放着几条晾晒好的小鱼干。
钱掌柜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悦，但最终还是冷淡地道：“…拿去。记在账上。”
苏小柔（兔）连忙过去拿起那串小鱼干，试探性地递给凌霄（虎）。
凌霄（虎）一把抓过，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咔嚓咔嚓地嚼了起来，脸上的暴躁神情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和了不少，甚至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众人：“……” 所以哄好这只炸毛虎的关键是鱼干？？
“带他们上去。”钱掌柜不再多看，重新低头拨弄起算盘，仿佛眼前这群伤痕累累、奇装异服的少年少女，还不如他的算珠重要，“左边走廊，尽头两间房。没事不要下来。记住，宵禁。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马千里（马）与其他队员交换了一个眼神，压下心中的诸多疑问和不安，低声道：“多谢。”
众人搀扶着伤员，带着啃鱼干的凌霄，跟着一个不知何时出现、同样面无表情的小伙计，默默地向楼梯走去。
就在他们即将踏上楼梯时，钱掌柜拨弄算盘的声音忽然停顿了一下，头也不抬地补充了一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火…还没完。小心‘影子’。”
影子？
众人心中一凛，还未来得及细问，那小伙计己经示意他们加快脚步。
踏上楼梯，木质台阶发出吱呀的声响，仿佛在呻吟。回头望去，大堂里只剩下钱掌柜独自站在昏黄的灯光下，拨弄着算盘，那噼啪声在寂静的客栈里回荡，冰冷而诡异，仿佛在计算着所有人的命运。
悦来客栈，绝非普通的接应点。这位钱掌柜，也绝非普通的掌柜。
而镇中那场大火，似乎也并非简单的调虎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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