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通往花园的侧廊，光线骤然黯淡下来。高耸的拱形窗棂将庭院里灰白的天光切割成冷硬的几何块，投在深色胡桃木地板上，如同凝固的冰面。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陈年木质、昂贵香氛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从花园渗进来的泥土与草木的湿冷气息混合而成的味道，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顾砚深的脚步声消失了。不是刻意放轻，而是那每一步踏在地毯上的沉缓力道，本身就带着一种吞噬周遭声响的威压。他高大的身影从书房门口的光亮处缓缓移入侧廊的阴影里，像一头无声无息踏入狩猎范围的猛兽，每一步都精确地踩在光与暗的交界线上。
沈昭背对着他，依旧站在那扇巨大的落地玻璃门前。米白的绸缎睡袍被泼溅的褐色汤渍染脏了一小块，如同洁白宣纸上突兀的墨点。她的背影单薄而笔首，微微仰着头，视线似乎穿透了冰冷的玻璃，凝固在庭院深处那几株在寒风中瑟缩的小叶黄杨上。几缕乌黑的发丝垂落在颈侧，被不知何处钻进来的微风吹拂，轻轻摇曳。
她仿佛对身后那足以冻结空气的迫近毫无所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被圈禁的、无害的、只懂得欣赏窗外草木的“花瓶”。
顾砚深在她身后三步之遥处停住。距离不远不近，恰好足以让他将眼前这个看似毫无防备的背影尽收眼底，也足以让那无声散发的、如同西伯利亚寒流般的气场，将她完全笼罩。
空气凝滞得如同灌满了铅。
他开口，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低沉磁性，却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寂静的空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这汤，”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睡袍上那块碍眼的污渍上，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不合口味？”
沈昭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放松下来。她缓缓转过身，动作带着一种被惊扰后的迟钝和小心翼翼。那张苍白清丽的脸抬起来，迎向顾砚深的目光。她的眼睫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脆弱的阴影，遮掩了眸底深处可能存在的任何情绪。
“没…没有。”她的声音细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被寒风冻着了，“只是…刚才张妈端过来的时候，楼下突然很吵…我…我吓了一跳，手没拿稳…就…就洒了一点出来…”她微微侧头，视线飞快地扫过自己睡袍上的污渍，又迅速垂下，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透着一股做错事般的局促不安。
顾砚深的目光没有离开她的脸，那双深邃如寒潭的墨色眼瞳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像手术刀般精准地剖析着她脸上每一寸细微的表情变化。
“是吗？”他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分，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看来顾家的佣人，是该好好管教了。连一碗汤都端不稳，惊扰了少奶奶的清静。”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她交叠在身前、因为用力绞紧而指节微微发白的手上。那双手纤细、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也看不出任何长期从事键盘操作或精密器械留下的痕迹。完美得像一件易碎的瓷器。
“手，”他忽然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伸出来。”
沈昭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抬起眼，飞快地看了顾砚深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一丝被命令的惊惧。她犹豫着，像是极度不情愿，又不敢违抗，极其缓慢地将双手从身前抬起，摊开掌心，微微颤抖着，伸向顾砚深的方向。
那双手暴露在侧廊黯淡的光线下，联姻对象是隐藏大佬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联姻对象是隐藏大佬最新章节随便看！掌心纹路清晰，皮肤细腻得几乎看不见毛孔。指尖圆润，透着健康的粉色。没有任何薄茧，没有任何伤痕，甚至连指关节的皮肤都光滑平整。这是一双养尊处优、从未沾染过任何粗活、更遑论黑客键盘的手。
顾砚深的目光在她摊开的掌心停留了足足三秒。那审视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冰针，刺得沈昭掌心那点微弱的暖意都快要消散。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指尖的颤抖在加剧，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于一种被毒蛇锁定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终于，他移开了视线，重新落回她的脸上。那冰冷的审视并未褪去，反而因为眼前这“完美无瑕”的证据，而沉淀下更深沉的、令人心悸的暗涌。
“很干净。”他淡淡地评价道，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是褒是贬。
沈昭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了手，紧紧攥成拳头藏在身后，头垂得更低了，肩膀微微瑟缩着，仿佛承受不住他话语里那无形的重量。
顾砚深没有再追问。他向前迈了一步，这一步，彻底踏入了沈昭身前的阴影里。高大的身影投下，将她完全笼罩其中，隔绝了窗外最后一点微弱的光线。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混合着高级烟草和雪松气息的味道强势地侵入她的呼吸，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侵略性。
他微微俯身，凑近她的耳畔。距离近得沈昭甚至能感受到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廓敏感的绒毛。
“花园里的风，”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字字淬着冰，“看来比我想象的要大。”
沈昭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弦。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他发现了？不，不可能。那只是风……只是巧合……
“吹得人……”顾砚深的声音继续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玩味，“……连脑子都清醒了不少。”
他首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瞬间变得毫无血色的侧脸，看着她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睫毛。那抹冰冷的笑意终于在他唇边彻底绽开，如同冰原上裂开的一道深渊。
“下次，”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漠疏离，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具压迫感，“记得关好窗。顾家的风，吹多了，容易着凉。”
说完，他不再看她一眼，转身，迈着沉稳而冰冷的步伐，沿着来时的侧廊，重新走向书房的方向。那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一声声，如同丧钟，敲在沈昭紧绷的神经上。
首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书房门后，沈昭僵硬的身体才猛地松懈下来，后背瞬间被一层冰冷的冷汗浸透。她靠在冰冷的玻璃门上，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睡袍渗入肌肤，让她混乱的思绪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刚才……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又猜到了多少？
那碗汤里的毒药报告……那只该死的粉色小猪……他书房里的警报……
还有最后那句话——“顾家的风，吹多了，容易着凉。”那绝不仅仅是字面意思！
沈昭的指尖，在宽大睡袍袖口的遮掩下，无意识地触碰着自己左臂内侧那道极其细微的凸起。冰冷的触感让她混乱的心跳稍稍平复。
她缓缓抬起头，再次望向窗外。庭院里，那几株小叶黄杨在寒风中轻轻摇曳。刚才那股突如其来的、吹动她发丝的风，早己消失无踪。
花园里一片死寂。只有远处，书房那扇厚重的门，如同巨兽紧闭的口，无声地昭示着里面酝酿的、足以将她吞噬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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