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伏的热浪裹着麦香漫进暖阁,同源树的果实己沉甸甸压弯枝桠,海棠麦的穗子垂着金红的颗粒,沙枣与防风的果实缀在同侧,倒像串起的五彩灯笼。灵月正用竹篮收果,忽闻远处传来打谷声,节奏里混着不同的调子——江南的连枷声轻快,西域的木槌声厚重,竟在风里融成一片。
老驼夫牵着两峰骆驼立在院外,驼峰上捆着新制的谷笸箩,篾条间嵌着各地的作物秸秆:雁门关的防风茎、楚地的芦苇杆、江南的桑枝。"阿木说这笸箩能听懂穗子的话,"他解开绳索时,笸箩里的麦种轻轻跳动,"打谷时用它盛,每粒种子都能记着故乡的打谷声。"
萧景琰从北疆带来个桦木打谷槽,槽底刻着《西海丰登图》,图里江南的稻田与西域的麦浪连成一片,田埂上的人影正互相传递谷穗。他往槽里丢了把海棠麦,捶打时发出的声响里,竟有沙枣的沉厚与稻禾的清脆。"边关的军民合种的麦田熟了,"他擦着槽边的木屑笑,"汉兵教牧民扬场,牧民教汉兵晒麦,打谷声都带着两家的调子。"
午后的阳光晒得谷粒发烫,沈念卿将各地送来的《丰收记》摊在同源树下,纸页上的字迹带着不同的墨迹——江南的松烟墨、西域的矿物墨、蜀地的桐烟墨,却都记着相似的喜悦:"某日某时,混种新麦登场,穗重三分,粒含五香。"灵月拾起张西域来的纸,边缘沾着半粒稻壳,是江南的种子落在异乡的印记。
国子监的孩子们扛着小连枷跑来,枷杆上缠着各色穗子串成的缨络。他们在院角支起小打谷场,场心铺着《种旅图》的粗布拓片,将暖阁收的新种倒在上面捶打。"先生说穗子会说话,"小童举着连枷唱新编的歌谣,"江南穗儿说'雨好',西域穗儿说'风好',碰在一处说'都好'。"
暮色漫过打谷场时,商队的船娘遣人送来桶新酿的米酒,酒坛口封着稻壳与青稞壳混合的酒曲。"江南的新稻混着西域的青稞酿的,"送酒人揭开泥封,酒香漫出时带着海棠的甜,"船娘说这酒该叫'同源酿',喝着能想起南北的田埂。"萧景琰倒了盏酒,酒液里浮着片细小的防风叶,是从雁门关带来的气息。
夜深后,打谷场的谷堆忽然发出细碎的声响,灵月举灯去看,见不同的谷粒在月光下自然聚散——海棠麦与青稞挨在一处,稻粒与防风籽交缠,像在说悄悄话。她忽然想起阿木儿子的话,西域的牧民将新麦磨成粉时,总要掺些江南的稻糠,说这样蒸出的馍,咬下去能尝到江河与草原的味道。
天快亮时,露水打湿了谷堆,谷粒上的纹路愈发清晰。灵月发现每粒种子的脐部都带着个极小的印记,海棠麦的脐里藏着沙枣的纹,青稞的脐边绕着稻禾的痕,像彼此盖下的邮戳。"这是它们在土里交换的凭证吧,"沈修用毛笔蘸着露水,在《同源记》上临摹这些印记,"你带着我的记号结果,我携着你的印记归仓。"
晨雾里,各地的打鼓声又起,从江南的水畔到西域的草原,节奏渐渐合在一处。灵月望着同源树下落满的果实,忽然懂了穗语的真意——不是说同样的话,而是不同的种子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诉说:我曾在你的土地上扎根,你曾在我的岁月里结果,那些混在谷堆里的气息,那些缠在穗子上的印记,都是时光写就的家书,让每颗归仓的种子都知道,自己从不是孤单的收获,而是千万粒种子在岁月里相拥的证明。
暖阁的檐角,老驼夫留下的谷笸箩盛着新收的杂种,风过时,种粒碰撞的轻响里,竟藏着江南的吴语、西域的胡音、北疆的牧歌,混在一处,像支唱给土地的歌谣。
(http://www.220book.com/book/VF6O/)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