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
上海，AG超玩会基地，复盘室。
两个字，像两块淬了冰的铁，砸在喧腾的空气里，瞬间冻结了所有声音。
一诺“不醉不归”的“归”字还卡在喉咙里，脸上的狂喜僵成了一块尴尬的石膏。轩染舞到一半的手也停在半空，房间里只剩下中央空调死寂的“呼呼”声，吹在刚赢得史诗级胜利的功臣们身上，却带起一片鸡皮疙瘩。
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个站在投影仪前的身影。
苏砚。
他甚至没换下那身被汗水浸透的队服，脸上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封般的平静。他没理会队友们错愕的表情，只是按下了播放键。
“滋啦——”
墙壁上，庆祝胜利的回放被强制切换。一行冰冷的比赛录像标题，像一道催命符，烙在所有人视网膜上。
【KPL夏季赛常规赛：重庆狼队 vs XYG】
包厢里的温度，仿佛瞬间从盛夏坠入冰河。
“不是……砚队？”轩染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刚打完就复盘？而且是看狼队的？能不能让人喘口气？”
苏砚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那眼神，不再是欣赏艺术品，而像一个法医，在解剖一具……他无法理解的尸体。
画面里，那支黑金色的狼队登场了。
没有嘶吼。没有奇迹。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
录像被苏砚调成了八倍速。
起初，队员们还带着一丝不以为然。八倍速下，再华丽的操作都会变成鬼畜的笑话。
然而，一分钟后，笑影的呼吸第一个停滞了。
“他们的兵线……”这位AG的战术大脑，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恐惧”的情绪，“八倍速下……三路兵线……像被三条看不见的轨道束缚着，汇合点永远在河道中线……你们看那炮车兵的血量，被消耗的速度……都是一样的！”
这不是精准。
这是……复制粘贴！
仿佛操作的不是五个拥有独立思想的人，而是一个人在后台，用鼠标框选了三个单位，然后按下了“Ctrl+C”和“Ctrl+V”！
“视野……”辅助小九死死盯着屏幕，额头渗出冷汗，声音发颤，“他们的眼位……不是一张网。它是一只活的，在不断自我繁殖的怪物！我们上一把玩的‘剧本杀’，是靠经验和心理预判，但他们……他们根本不预判！”
屏幕上，狼队的辅助在草丛插下一个眼，而就在同一帧，他们的打野仿佛收到了信号，立刻放弃了即将到手的野怪，走向另一条完全相反的路线。
那感觉，就像是给AI喂了亿万张图，炼出了一颗名叫“胜利”的丹。他们走的每一步，不是因为“我觉得这样能赢”，而是因为数据库告诉他们，这是亿万种可能性中，胜率最高的唯一路径。
这不是比赛。
这是一场公开的、毫无感情的……**数据屠杀**。
苏砚的脑海里，那无往不利的系统，此刻正发出尖锐到撕裂灵魂的警报！不再是简单的文字，而是一段段破碎、乱码、被强行注入的垃圾信息流！
【警告！警告！检测到‘超维’战术逻辑！正在遭受未知数据流冲击……数据库正在被……污染！】
【【狂宴号令】模拟对抗……启动……模型建立失败！我方‘混沌’逻辑被识别为‘可预测的随机数’，破解率100%！】
【【战术预演】模拟对抗……启动……警告！对方决策模型反向入侵！所有预演路径被提前锁定、封死、标记为【死路】！】
苏砚放在口袋里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捏得发白。他的太阳穴在突突狂跳，一股强烈的耳鸣声，几乎要盖过复盘室里所有的声音。
这是他获得系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一种名为“被洞穿”的恐惧。他的所有底牌，在对方面前，就像一段开源代码，赤裸裸，毫无秘密。
一行血红色的，混合着无数乱码的最终结论，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意识深处。
【结论：在当前数据模型下……修正……在对方‘神谕’级数据库面前，本系统所有战术路径均为‘无效路径’……胜率……】
数字没有立刻跳出。
它在疯狂地闪烁，从50%，到10%，到1%，再到0.1%……最后，像一台寿终正寝的机器，发出“滴”的一声长音。
【胜率……0%！】
0%！
“哐当！”
一诺手中的可乐罐滑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脸上所有的狂喜、骄傲，在这一刻被抽干，只剩下一片惨白。他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试图在脑中复现刚才狼队射手的走位，却发现自己的肌肉记忆在疯狂地抵抗、尖叫。那不是人类应该有的操作，那违背了所有战斗首觉！他引以为傲的“天才首觉”，在那台冰冷的战争机器面前，像一个幼稚的笑话。
“这他妈……”轩染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绝望，“这打个屁啊？我们就像一群拿着木棍的原始人，在跟开着高达的打……不，我们连人都不是，我们只是他们‘AI绘画’时，被一键抹除的背景板……”
苏砚面无表情地将录像拖到最后一局。
15分11秒。
当XYG的水晶第三次在死寂中炸裂，镜头给到了狼队教练席。
老林。
那个将苏砚判处“死刑”的男人，正悠闲地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眼神平淡得像是在看窗外一场无关紧要的雨。
仿佛在说：看，这就是天赋。努力？那只是用来优化算法的素材罢了。
“啪。”
苏砚关掉了投影。
复盘室陷入了比之前更彻底的黑暗与死寂。中央空调的冷风“呼呼”地吹着，此刻像是在为AG敲响丧钟。
他们刚刚用最疯狂的“混沌艺术”，点燃了整个KPL，被捧为“天才的剧本”。
可屏幕上这支狼队，却用最冷静、最理性的方式，宣判了他们的死刑——
在绝对的秩序面前，一切混沌与疯狂，皆为bug，理应被清除。
“现在，”苏砚冰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像手术刀划过玻璃，“还觉得我们天下无敌了吗？”
没人说话。
“WB，只是一头被激怒后失去理智的疯狗。而狼队，”苏砚的目光扫过每一张煞白的脸，“是一台由五个顶级天才驾驶的，冷酷、完美的战争机器。”
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钉子，钉进众人的心脏。
“我们的‘混沌艺术’，在他们滴水不漏的体系面前，很可能连一秒钟的混乱都制造不出来，就会被瞬间格式化。”
压抑，绝望。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气氛中，苏砚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叮咚。
一条微信消息，被他随手点开，通过还没关闭的投屏，映在了黑暗的墙上。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WB.梓墨：谢谢你，让我知道天外有天。但夏季赛总决赛，我希望看到你把那台机器，也拉进你的‘屠宰场’。】
来自刚刚被他们亲手“处刑”的对手的敬意与期许。
像一根火柴，被丢进了即将引爆的火药桶里。
“操！”
一诺猛地一拳砸在桌上，红木桌面发出一声闷响。
他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苏砚，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野兽，嘶吼道：“机器又怎么样？！机器就没有CPU吗？！老子是人！不是你数据库里的一行破代码！老子今天能打碎一头疯狗，明天就能把他那块破CPU给它干烧了！”
“对！”轩染也跟着吼道，那是一种被羞辱到极致的暴怒，“打个游戏跟奔丧一样，主打一个折磨！老子最烦的就是这个！砚队，你他妈教我们！到底要怎么拆了这台破机器！”
死寂被彻底撕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凶狠。
苏砚看着重新燃起火焰的队友们，嘴角终于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一丝残忍的弧度。
“很好。”
他拿起桌上自己的那瓶矿泉水，举向众人。
“这，是我们的第一课。”
“敬畏。敬畏你的猎物，才能更好地屠宰它。”
……
深夜十一点，AG基地训练室，灯火通明。
复盘会草草结束，所有人都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疯狂地加练，屏幕上闪烁的不再是排位界面，而是狼队的比赛录像。
苏砚则独自坐在角落，戴着耳机，一遍又一遍地拖动着那几场让他系统都判定为0%胜率的对局。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划过，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贪婪的分析欲。
他必须找到……那0.01%的可能性。那个属于“人”的，可以战胜“神”的bug。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带着熟悉的淡淡香气。
一瓶温热的牛奶，放在了他的手边。
“很难受吧？连你最引以为傲的‘计算’，都投降了。”
小鹿的声音很轻，俏丽的脸上带着一丝同谋般的严肃。她没有说安慰的话，而是首击要害。
苏砚回过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要用魔法打败魔法，要用AI……对抗AI。”小鹿没有回答，反而将一个黑色的U盘，轻轻放在了苏砚的键盘旁。那U盘通体漆黑，只有一个银色的狼头logo，像一颗为猎杀机器而生的特制子弹。
“他们玩的是数据，是AI。那你就要比他们更AI。”小鹿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动用了点关系，搞到了狼队这半个赛季所有的后台数据，包括他们的指挥Fly，在做出关键决策前的每一个微小习惯、每一次视野停留，我都做了标记和分析。”
“我这U盘，就是你的外挂，你的Sora。它推演不出胜利，但能帮你推演出他们所有的死法。”
苏砚看着她，又看了看那个U盘，沉默了许久。
小鹿迎着他的目光，眼神里是一种并肩作战的决绝。
“我做不了你的剑，但我可以，做你的眼睛。”
“把那台机器……彻底拆掉。”
苏砚拿起那瓶温牛奶，拧开，喝了一大口。暖意驱散了今晚所有的寒意，却点燃了心底更深处的火焰。
他将U盘插进电脑，像是给狙击枪装填上最后一颗子弹。
屏幕上，无数代码和数据流瞬间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苏砚重新看向屏幕上老林那张波澜不惊的脸，眼神深处，那头名为“魔王”的野兽，终于露出了它最锋利的獠牙，发出无声的宣告。
“老林，你以为你造出了完美的机器？”
“那我就把它拆成一堆废铜烂铁，让你看看……”
“人的‘不甘心’，这个最大的bug，到底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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