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栖宫内灯火通明，人影惶惶。
长公主萧明玥抱着浑身湿透、不住打哆嗦的女儿，一路疾行，心焦如焚。
太后拄着凤杖，脚步竟也丝毫不慢，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震怒与后怕。
太子萧昱辰紧紧跟在身后，小脸绷得死紧，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眼底翻涌着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和杀意——
萧繁星！
她怎么敢！
太医早己提着药箱候在殿外，此刻一窝蜂涌进来，围着软榻上那个小可怜儿，诊脉的诊脉，开方的开方，擦拭更衣的宫女手脚麻利却轻柔无比。
一片忙乱中，几乎没人注意到，人群边缘的苏晚晴正悄咪咪地、一点一点地往后挪，试图趁着这巨大的混乱，溜回她那安宁自在的冷宫小窝去。
今晚这出大戏太刺激了，贤妃母女瞬间倾覆，西公主狠毒推人，荷叶诡异托举……
每一桩都让她头皮发麻，只想赶紧远离这是非中心。
然而，她刚退到殿门边，一只骨节分明、带着不容置疑力道的大手，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苏晚晴浑身一僵，愕然抬头，正对上萧明轩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复杂情绪的黑眸。
“去哪？”
皇帝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周围的宫人、甚至包括正担忧看着孙女的太后，都瞬间注意到了这一幕，目光复杂地看过来。
那些尚未离去、原本还想趁机表现一下关怀的嫔妃们，更是脸色煞白，眼神里充满了嫉妒、不甘却又不敢表露分明的畏惧。
皇上……竟然在这种时候，亲自拉住了那个冷宫出来的女人！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太后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挥了挥手。
心腹嬷嬷立刻上前，低声示意所有闲杂人等退下。
很快，月栖宫正殿内，便只剩下核心的几人以及忙碌的太医。
连苏晚晴的丫鬟杏儿，都被一个太监客气却强硬地请了出去。
萧明轩看不到其他人的目光，他只死死盯着苏晚晴，那眼神像是要将她吸进去一般。
今晚的惊险，贤妃的算计，女儿的异常，还有眼前这个一次次让他失控的女人……
所有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冲破他惯常的冷静自持。
他猛地一用力，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拉着惊呼一声的苏晚晴，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月栖宫！
“皇上！”
“轩儿！”
太后和长公主的惊呼被抛在身后。
萧明轩一言不发，脸色阴沉得可怕，紧握着苏晚晴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觉得骨头都要碎了。
她挣扎着，却根本无法撼动分毫，只能踉踉跄跄地被男人强大的力量裹挟着，穿过一道道宫门，越过无数跪地瑟瑟发抖的宫人。
目的地，竟是——皇帝的寝宫，紫宸殿后殿！
当那扇象征着至高皇权的殿门在身后沉重合上时，苏晚晴的心跳几乎要停止。
这里……这里甚至比冷宫更让她感到窒息和恐惧！
萧明轩从未带任何妃嫔来过他的寝宫，这里是他在前朝搏杀之后，唯一完全属于自己的、绝对私密的空间。
就连废后瀚氏，也从未踏足过此地。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鬼使神差地将她带到这里。
只是心底有一个强烈的声音在叫嚣：
【抓住她！不能放她走！她是不同的！】
“放开我！萧明轩你放开我！”
苏晚晴终于忍不住，用力挣扎起来，声音带着惊惶和愤怒。
她的挣扎和连名带姓的呼喊，如同火星溅入了油桶！
萧明轩猛地将她拦腰抱起，在她短促的惊叫声中，几步走到龙榻边，有些粗暴地将她扔进了那柔软却如同烙铁般滚烫的锦被之中！
苏晚晴被摔得头晕眼花，刚撑起身子，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己经笼罩下来，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将她牢牢困在方寸之间。
浓郁的龙涎香混合着他身上独有的凛冽气息，铺天盖地地将她淹没，压迫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晚晴，”
萧明轩的声音低哑得厉害，黑眸死死锁住她，里面翻滚着欲望、不甘、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祈求，
“告诉朕，你到底要什么？”
他俯下身，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带来一阵战栗：
“除了后位！除了太子之位！你说，你要什么？金银珠宝？无上荣宠？朕都可以给你！只要你乖乖的，留在朕身边，好好跟朕过日子，好不好？”
最后那句好不好，几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诱哄。
他低下头，试图去寻找那让他念念不忘的唇瓣。
“我不要！”
苏晚晴猛地偏开头，躲开了那个即将落下的吻，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不是因为情动，而是因为巨大的委屈、恐惧和愤怒！
“我什么都不要！皇上！我求求你，放我回冷宫吧！让我自生自灭好不好？”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
“我对权力，对荣宠，一点兴趣都没有！我不想卷入后宫永无止境的纷争里，我不想和那么多女人去抢一个男人！
我不想变得和她们一样，整天算计，变得面目可憎！我不要！我宁愿在冷宫里孤独终老，也不要变成那样！”
她的眼泪滚烫，砸在萧明轩的手背上，却烫进了他的心里。
他的动作僵住了，看着身下女人泪流满面、眼中满是惊惧和抗拒的模样，那颗被怒火和欲望充斥的心，像是被骤然浇了一盆冰水，刺痛而又无力。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疯狂褪去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无奈。
他松开钳制，转而温柔却不容拒绝地将颤抖的她搂进怀里，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
“晚晴……”
他叹息般地低语，
“不会的。朕不会让你卷入那些里面的。”
他试图安抚她，给出他能给的承诺：
“皇后之位，朕不会再给任何人。太子的位置，只要辰儿德能配位，也无人可以动摇。其他的……朕能护着你……”
“你不能！”
苏晚晴在他怀里挣扎着，抬起泪眼看他，眼神清醒得近乎残忍，
“皇上，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也骗不了你自己！”
“每一个妃嫔背后，都连着朝堂的势力，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不是万能的神，你需要权衡，需要制衡！
我今天得了你的青眼，明天就可能成为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你今天可以护住我，可是护不住我一辈子，她们动不了你，就会来动我！”
她看着他，眼泪流得更凶，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自嘲：
“我没有强大的母族庇佑，我那个爹……恨不得我死在外面才好。皇上，我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爹不疼的孤女。
我没有任性的资本，更没有在这吃人的后宫里活下去还保持本心的信心！我玩不起！求你，放过我吧……”
她的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匕首，剖开了所有温情脉脉的伪装，露出了后宫和前朝最赤裸、最残酷的真相，也剖开了她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和卑微。
萧明轩彻底沉默了。
他紧紧抱着怀里哭得浑身发抖的女人，感受着她的恐惧和绝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痛得厉害。
她知道。
她什么都明白。
所以她宁愿缩在冷宫里，用那种近乎决绝的方式，避开所有可能的伤害。
而他所谓的宠爱和保护，于她而言，或许才是最大的危险和负担。
殿内一时间只剩下苏晚晴压抑的低泣声。
良久，萧明轩才极其缓慢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
“所以……你宁愿在冷宫里守着那些木头玩意儿，也不愿……试着相信朕一次？”
苏晚晴在他怀里，哭得说不出话，只是用力地摇头。
相信？
她拿什么相信？
相信帝王那虚无缥缈的宠爱能对抗整个世界的恶意吗？
萧明轩看着她决绝的摇头，一颗心不断下沉，最终沉入一片冰冷的、带着苦涩的深渊。
他终究……还是无法留住她。
至少，此刻不能。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开了手臂。
“……好。”
一个字，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苏晚晴如蒙大赦，几乎是连滚爬爬地跌下龙榻，踉跄着退后好几步，逃离什么洪水猛兽。
她不敢再看皇帝那瞬间变得灰败而疲惫的脸色，胡乱地行了个礼，声音还在发抖：
“谢、谢陛下……奴婢、奴婢告退……”
说完，她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冲出了这座象征着无上荣宠、却让她窒息的帝王寝宫。
殿门开合，带进一丝微凉的夜风。
萧明轩独自一人坐在空旷冰冷的龙榻边，身影被巨大的宫殿衬得有些孤寂。
他维持着那个姿势，很久很久，一动不动。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眼泪的温度和身体的颤抖。
耳边，回荡着她那句泣血的放过我。
还有她最后那逃离的背影。
他抬手，用力按住了刺痛的眉心。
第一次，这位掌控天下的帝王，在一个女人面前，感到了一种彻头彻尾的……无力。
(http://www.220book.com/book/VGCC/)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