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踏着薄雪回到军营主帐，帐外的寒风还在呜呜作响，帐内却因炭火盆的暖意添了几分融融气息。
沈宁渊解下沉重的铠甲，铁叶碰撞发出哗啦轻响。
他转过身看向女儿，眼角的皱纹因笑意深了几分：“岫儿，这一路奔波，累坏了吧？帐里还有些干粮，要不要先垫垫肚子？”
沈云岫摇摇头，目光落在父亲身上，喉头微微发紧。
不过几年未见，父亲像是被边关的风沙磨去了大半神采，原本乌黑的发间竟添了许多银丝，下颌的线条也比记忆中锋利了许多，想必是时常食不知味。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袍，领口磨出了毛边，唯有那双眼睛，依旧像当年教她骑射时那般明亮，只是此刻多了几分掩不住的疲惫。
“爹爹，我不累。”
她走上前，伸手替父亲理了理衣襟，指尖触到他肘部磨破的布料，声音软了些，
“倒是您，看着清减了不少。军营的饭菜是不是不合口？我去伙房给您做些吃的吧，炖个麻辣汤锅，驱驱寒气。”
“麻辣汤锅？”沈宁渊眼睛一亮，像是瞬间被勾起了胃口，“还是你娘当年的那个方子？”
“嗯，我带了些花椒和辣椒。”
“好，好。”沈宁渊反手握住女儿的手，掌心的粗糙着她的细腻，眼中满是欣慰。
“我也要吃！”
贺兰臻凑过来，铠甲上的冰碴还没化尽，黝黑的脸上露出一口白牙，“云岫妹妹做的菜，比军中伙夫强百倍。”
沈云岫笑睨他一眼：“看你晒得跟黑炭似的，瘦是瘦了些，却比从前结实了。是该多吃点肉补补。”
萧宸坐在主位的帅案后，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听着沈云岫对贺兰臻的熟稔调侃，心里莫名泛酸——
这黑面馒头哪里瘦了？
分明还是圆滚滚的，不过是换了个黑皮壳子！
沈云岫转头看向他，笑意温和：“太子殿下，不如也留下用些？军中简陋，就当是我替将士们谢您亲征之劳。”
萧宸抬眸，语气带着惯有的傲娇：“既然县主盛情，孤便却之不恭了。”
心里却像被炭火烘着，暖融融的。
沈云岫带着惊鸿和赵伯等人往伙房去。
军营伙房是几间宽敞的土屋，几口大铁锅冒着热气，伙夫们正忙着熬粥。
赵伯一进门就和一个络腮胡伙夫抱在一起：“老王头！没想到还能在这儿见着你！”
老王头捶了他一拳，眼眶发红：“老赵！你不是退伍回乡了吗？怎么来了边关？”
“县主心疼将士们，亲自送冬衣和粮草来，我这帮老弟兄就跟着护驾。”
赵伯虚指着沈云岫，对老王头说道，“快，把咱们带来的腊肉、干辣椒、干菜都拿出来，县主说给将军做麻辣汤锅驱寒！”
“好嘞！”老王头一听来了精神，一边指挥着伙夫们腾出锅灶，一边看着沈云岫乐呵呵道，“县主放心，保证把肉切得又大又薄！”
沈云岫微微点头，含笑道了声“辛苦”便行动起来。
她挽起袖子，亲自掌勺。
热油下锅，葱姜爆香，再倒入切好的腊肉翻炒出油，加干辣椒和豆瓣酱炒出红油，最后添上清水，扔进几块冻得结实的骨头。
不一会儿，锅里就咕嘟咕嘟冒起了泡，麻辣鲜香的气味弥漫开来，勾得路过的士兵频频回头。
沈宁渊和萧宸并肩走来，身后跟着几个将领。
萧宸看着伙房里热气腾腾的景象，忽然对沈宁渊道：“沈将军，不如趁此机会，让将士们都来营中聚餐？就说是县主特意带来的慰问，也算给大伙儿鼓鼓劲。”
沈宁渊抚掌笑道：“殿下说得是！连日苦寒，正该让弟兄们热热闹闹吃顿好的。”
消息传开，营地里顿时沸腾起来。
将士们从各处营房涌到中央空地，围着临时支起的十几个大灶台，看着伙夫们将炖好的麻辣汤锅分到木盆里。
红油翻滚，花椒、辣椒在汤里浮浮沉沉，肉片锃亮，豆腐雪白，菜条，撒上一把翠绿的香葱，香气能飘出半里地。
“这味儿，闻着就暖和！”
一个满脸风霜的老兵捧着木碗，舀了一勺汤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顿时辣得首咂嘴，眼里却泛起笑意，“多少年没尝过这滋味了，县主有心了！”
旁边的年轻士兵啃着饼蘸着汤，含糊道：“听说这辣椒和花椒是县主从江南带来的，还有腊肉、干菜，都是好东西！”
“不光是吃的，前儿县主带来的棉衣，穿上比往日的暖和十倍！”
几位将领围坐在一张矮桌旁，看着士兵们吃得热火朝天，其中一位副将端着酒碗站起身，对着沈云岫的方向拱手道：
“县主不远千里送来物资，还亲自下厨犒劳弟兄们，末将代全军将士谢过县主！”
沈云岫正给父亲盛汤，闻言抬头，恰好对上不远处萧宸的目光，她笑了笑，扬声道：
“诸位将军勇士，该谢太子殿下才是。殿下特意留下私库银钱，让我采买物资、置办吃食，这份心意，合该记在殿下头上。”
话音刚落，三军将士齐刷刷起身，抱拳齐声道：“谢太子殿下！”
声浪震得帐顶的积雪簌簌落下，气势震天。
萧宸端着碗的手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起身，目光扫过全场，朗声道：
“诸位驻守边关，保家卫国，辛苦至极！这点心意算得了什么？待他日击退敌寇，班师回朝，孤必奏请父皇，为诸位论功行赏！”
他声音清亮，带着少年人的锐气与豪情，
“眼下敌寇环伺，正是我等儿郎建功立业之时！饮此汤，暖我筋骨；握长枪，护我河山！敢战否？”
“敢战！敢战！敢战！”
将士们热血沸腾，吼声如雷，震得空气都仿佛在发烫。
夜色渐深，营地里的灯火与漫天星光交相辉映。
萧宸走到云岫身边，看着她正低头给沈宁渊缝衣，忍不住低笑：“孤的私库何时成了你的采买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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