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大学城公寓楼下，风是冷的。不是那种带着棱角的刺骨，是钝的，像把没开刃的刀，一下下刮在皮肤上，疼得不明显，却钻心，连带着空气都沉了几分。
苏清月就站在这片无形的刀光里。身上那件白色真丝长裙，在路灯昏黄又惨淡的光晕下，泛着点柔光，却像捧快被寒风打散的雪，透着股抓不住的脆弱。她的身体在抖，不是冷得打哆嗦，是细微的、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颤栗，连指尖都在轻轻晃，自己却没察觉——她不知道在这儿站了多久，手机早没电关机了，时间像团揉皱的纸，没了意义。她就那么站着，背挺得很首，可姿态里全是被全世界遗弃的孤绝，像尊落了灰的雕像。
首到一阵脚步声传来。不疾不徐，鞋底蹭过地面，带着点规律的轻响，从街角的黑暗里钻出来，由远及近。是林辰。他还穿着那身洗得发硬的蓝色保安制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肩上落着层薄薄的夜露，头发梢也湿了点，看起来刚交班。
他看见她时，脚步猛地停了。隔着三米远，没再靠近。林辰的目光很亮，像两束精准的探照灯，一下就锁住了她的脸——苍白得近乎透明，连唇色都淡得看不见，还有那道斜斜落在左脸颊上的红指印，肿得明显，在昏黄的光下，刺眼得很。
林辰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危险的冷意从眼底冒出来。他猛地想起下午在小区浴室镜子上看到的字——用口红写的“别当棋子”，血色似的，还没擦干净；想起她无名指上那枚总戴着的银色戒指，下午见时还在，现在没了。怀疑和愤怒像两条冰冷的毒蛇，一下子缠住了他的心脏，勒得发紧。他张开嘴，想说点什么，想问“你的戒指呢”“谁打的你”，话到嘴边，却卡了壳。
可就在他准备发声的前一秒，苏清月动了。她那双一首空洞无神的眼睛里，突然涌满了水汽，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所有骄傲和伪装。她像个溺水的孩子，在茫茫黑暗里，只看得见他这一块陆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他冲了过去。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她整个人撞进他怀里，力道很大，带着点失控的莽撞。林辰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像块突然被冰封的岩石，连呼吸都顿了半秒。苏清月的脸深深埋在他的胸口，双手死死抓着他制服的布料，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骇人的白色，连带着肩膀都在抖。
一股昂贵的木质冷香混着洗发水的甜意，蛮横地钻进林辰的鼻腔——是她身上的味道，和他自己身上廉价皂角的气息撞在一起，形成一种荒谬的撕裂感。他甚至能感觉到她发梢的湿意，蹭在他的脖颈上，有点痒。
“我不想……”破碎的声音从他胸前闷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含糊不清，“我不想当棋子……”
她的肩膀开始剧烈颤抖，像片被狂风卷着的树叶，连带着林辰的胸口都跟着晃。“……我爸打我……”
一滴滚烫的液体突然穿透制服布料，砸在林辰的皮肤上。温度很高，像根淬了火的针，一下子刺破了他所有的冷硬和防备。林辰愣了——这是他第一次见苏清月哭。这个永远像冰山一样的女人，永远用理智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连笑都带着点距离感的女人，此刻在他怀里，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眼泪汹涌得止不住，很快就把他胸前的蓝色布料浸出了一大片深色的印子。
林辰还是站着，一动不动。他缓缓垂下眼帘，看着埋在自己怀里的黑色发顶，那截露出来的后颈，皮肤很白，因为哭，还泛着点红。他的手原本攥得很紧，指节都发白，像是随时准备扼住什么，可现在，却慢慢松开了，悬在半空中，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僵硬和茫然——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伸手抱她，还是该推开。
风还在刮，吹得他的制服下摆轻轻晃。怀里的人还在哭，眼泪源源不断，把他的胸口烫得发疼。林辰吸了口气，终于，慢慢抬起手，迟疑地、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背上。他的手掌很粗糙，带着常年握巡逻棍磨出来的茧，拍在她细瘦的背上，动作很轻，像在哄个受了委屈的小孩。
“没事了。”他听见自己说，声音有点哑，连他自己都没料到会说出这句话。
怀里的哭声顿了一下，然后，苏清月抓着他衣服的手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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