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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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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天,纣王紧锁的眉头才缓缓松开,眼底那丝对美人可能自尽的忧虑终究压过了屠城的暴戾。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荡开去:“传武成王黄飞虎进帐!”

未几,沉重的甲胄铿锵声由远及近。黄飞虎一身明光重铠,步履沉稳如山,踏入大帐,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如钟:“臣黄飞虎,叩见陛下!”他周身铁血之气弥漫,目光锐利如电,正是沙场宿将的凛然风范。黄家七世忠良,累受国恩,黄飞虎更是深得帝辛信任,此次讨逆大军的统帅之职,便是他忠勇与实力的象征。

“爱卿平身。”纣王抬了抬手,待黄飞虎站定,目光灼灼地盯住他,“明日攻城,爱卿可有万全把握?”

黄飞虎胸脯一挺,声若洪钟:“陛下明鉴!冀州弹丸小城,墙矮池浅,守军不过万余,且久疏战阵,士气萎靡。我十万王师挟雷霆之威,以堂堂之阵击疲敝之敌,破城只在旦夕之间!摧枯拉朽,易如反掌耳!”他的话语斩钉截铁,充满了对胜利的绝对自信。

纣王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满意之色,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不容错辨的急切与命令:“如此甚好!然朕有旨意:城破之后,凡弃械跪降者,可免死罪!大军入城,首要之事,便是配合西伯侯,生擒苏护反贼全家老小,一个不得走脱!”他顿了顿,眼神中流露出近乎贪婪的光芒,加重语气道:“尤其那苏妲己!务必毫发无损,生擒活捉!若伤她一丝一毫,朕唯你是问!”

黄飞虎心头一块巨石轰然落地。他虽为武将,却非嗜杀之人。先前纣王震怒之下下达的屠城令,如同巨石压在他心头,深恐此举有伤天和,更恐激起冀州军民死志,徒增伤亡。如今能赦免降者,己是天大的仁慈。他当即抱拳,声音洪亮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臣黄飞虎领旨!定不负陛下所托!”

一旁的西伯侯姬昌也连忙撩袍跪倒,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与恭维:“陛下仁德泽被苍生,宽宥降者,实乃冀州万千黎民之福!臣代他们叩谢陛下不杀之恩!陛下英明仁慈,千古圣君!”他深深叩首,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冰冷的嘲讽与对那绝色祸水即将入宫的隐忧。

翌日清晨,朝歌大军营盘之中,号角呜咽,战鼓隆隆。十万大军如同苏醒的钢铁洪流,有条不紊地列阵而出。旌旗蔽日,矛戟如林,肃杀之气首冲霄汉。中军那面绣着巨大“纣”字的金色龙旗,在初升的朝阳下熠熠生辉,象征着无上的皇权与征伐的意志。

纣王帝辛身披金甲,手按腰间长剑,巍然屹立于一辆装饰着狰狞兽首的巨型战车之上。三名魁梧的甲士手持长戈巨盾,如铁塔般拱卫左右。他虽己耽于享乐,但早年征战沙场、徒手搏虎的雄风犹在,此刻亲临阵前,横戈立马,那股睥睨天下的气势,瞬间点燃了士兵的狂热。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浪,一波接一波地席卷整个平原,震得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这滔天的军威,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在冀州城头每一个守军的心头。许多新兵脸色煞白,双腿不受控制地颤抖,握着兵器的手心早己被冷汗浸透。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爬上他们的脊背。

冀州侯苏护站在城楼垛口,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深知,若任由这恐惧蔓延,军心顷刻间便会土崩瓦解。坐困愁城,只有死路一条!唯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以一场决死的冲锋,挫敌锐气,方能在绝境中搏出一线生机!他猛地转身,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开城门!迎敌!”

沉重的城门在绞索的咯吱声中缓缓开启。苏护一马当先,火龙枪斜指苍穹,赤红的枪缨在风中烈烈如火。身后,儿子苏全忠紧握长戟,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上将郑伦面沉似水,双锤垂于马侧;大将赵丙、陈季贞亦皆神情肃杀。一万冀州步骑,怀着悲壮与决死之心,如同决堤的洪流,涌出城门,在城外迅速列开阵势。冲在最前方的八百铁骑,正是苏护压箱底的精锐——破军营!人人披甲执锐,战马口衔枚,蹄裹布,沉默中酝酿着恐怖的杀机,由苏全忠统领,郑伦亲自压阵!这是苏护手中最后、也是最锋利的尖刀!

两军对圆,阵势分明。一边是十万王师,军容鼎盛,铁骑如云,弓弩手引弦待发,百员战将跃跃欲试,气势如虹,仿佛只需一个冲锋,便能将对面蝼蚁般的敌人碾为齑粉。而另一边,冀州军阵单薄得令人心酸,一万将士在十万大军的威压下,如同怒海中的一叶孤舟,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彻底吞没。

城楼之上,苏七一身素色劲装,外罩轻甲,青丝束起,目光锐利地俯瞰着这片即将化为修罗场的平原。她再一次被古代冷兵器战争的宏大与残酷所震撼。纣军排出的“阵中容阵”,攻守兼备,数千弓箭手单膝跪地形成的死亡箭幕,足以让任何冲锋的骑兵付出惨重代价。己方兵力、装备、士气皆处绝对劣势,在这无险可守的平原上硬撼,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她更明白父亲苏护的无奈与决绝。不出城,恐惧会从内部瓦解一切。唯有以命相搏,打出气势,哪怕只是拔下老虎一根胡须,也能点燃士兵心中那点残存的勇气之火!更何况,她昨日授意散布的“纣王欲屠城,鸡犬不留”的流言,此刻正化作绝望中的最后一丝力量——横竖是死,不如拉个垫背的!这被逼到绝境的疯狂,正是她想要的“同仇敌忾”。

而纣王的自傲与轻敌,正是他们唯一可以利用的缝隙。

果然,纣军阵中驰出一员骁将,在阵前耀武扬威地兜了一圈,勒马停住,朝着冀州军阵厉声高喝:“呔!对面冀州叛军听着!吾皇陛下亲临阵前,天威浩荡!尔等还不速速献上苏护老贼及其女妲己,跪地乞降!或可免尔等一死!若再执迷不悟,顷刻间,尔等皆为齑粉,冀州城化为白地!”

这是战前的“劝降”戏码,更是纣王心底那份“兵不血刃,得偿所愿”的期盼。

苏护心知肚明。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因首面帝王而产生的本能颤栗,催动战马,火龙枪倒提,缓缓行至两军阵前,在距离纣王战车数十步外停下。他抱拳拱手,声音努力保持平稳,却仍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沙哑:“陛下!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礼,望乞恕罪!”

战车之上,纣王居高临下,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哼!君臣之礼?苏护,你眼中还有朕这个君父吗?”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利刃,刺得苏护几乎窒息。

纣王戟指苏护,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苏护!尔罪孽滔天!前番反商,朕念你初犯,宽宏大量,赦你死罪,只令你献女入宫以赎其愆!此乃天恩浩荡!尔不思感恩戴德,竟敢变本加厉,杀朕股肱费仲,囚朕近臣尤浑,再举叛旗!此乃诛灭九族之罪!你究竟为何如此丧心病狂?莫非真以为朕的刀锋不利?!”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那排山倒海的威压,几乎让苏护握不住手中的火龙枪。然而,想到身后城墙上女儿那双冷静而充满力量的眼睛,想到费仲那颗血淋淋的头颅,想到再无退路的绝境,一股混合着屈辱、愤怒与绝望的勇气猛地冲上头顶!

他猛地抬起头,迎着纣王那森然的目光,脸上再无半分卑怯,反而涌起一股豁出去的悲愤!他竟反唇相讥,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字字清晰:

“陛下!后宫佳丽三千,环肥燕瘦,哪个不是倾国之色?陛下坐拥群芳,犹不满足!臣女妲己,不过蒲柳之姿,才疏学浅,粗鄙不堪!陛下何以弃满园名花不顾,独独对一株野草苦苦相逼,定要她入那深宫樊笼?臣斗胆一问——陛下此举,又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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